,最後漫不經心地掃過她一眼,那目光裡有殺伐的冷意。
接駁車停在外頭,左右敞開,隻有一個頂棚的小車。
周彌坐上去,輕輕掙了談宴西的手,兩手攥住披肩裹緊,抱住了雙臂,臉朝外麵。
接駁車拐彎上行,夜風四麵八方地湧過來。
周彌一直沒出聲,談宴西手臂去摟她肩膀,叫聊聊方才這事兒。
她不肯,肩頭固執地掙了一下。
談宴西覺出不對勁,手掌拊著她額頭,將她臉輕輕扳過來。
迎燈光去看,她睫毛濕成簇妝,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
談宴西自知不是好脾氣的人,跟她認識這麼久,不止一次冷著她晾著她,那回兩人吵架,都到那境地了,也沒見她哭過一聲。
眼下……
他有一籌莫展之感,白茫茫的思緒。
最後,倒是肢體動作先行,兩臂將她抱進懷裡,語言也是先於意識,溫聲哄她:“沒事了。這不還有我嗎?”
31(茫茫的夜色...)
臉頰靠在談宴西肩頭, 襯衫微微硬質的麵料,眼角蹭上去,隱隱發痛。
肩胛骨上貼著談宴西的手掌, 溫熱觸?感,幾分用力,似是無聲安撫。
耳邊是他沉沉音色:“原本想帶你來山上看看月亮,散散心, 怎麼反倒讓彆人衝撞得你不開心了。”
周彌不想讓自己陷在這狀況裡太久, 便順著他的話,啞聲問道:“哪裡有月亮?”
談宴西向著她身後揚了揚下巴, “你瞧。”
周彌回頭往天上看一眼,雲層裡剛剛露出個月亮毛邊的輪廓, 黯淡天光,近處遠處, 隻有茫茫的夜色,茫茫的山。
尤顯得那月亮孤瘦的一抹,隨時要被吞沒。
談宴西這麼一路抱著她,直到車到了住的地方。
周彌進屋之後, 先去洗澡。
洗完出來, 談宴西正坐在沙發那兒抽煙, 他張眼看看她,朝她招招手。
周彌走過去, 他便將她手臂一捉,讓她在他大腿坐下,一麵傾身去撳滅了手裡頭還剩半截的香煙。
輕嫋一縷青煙, 頃刻散去,他抬眼看著她, “你要覺得不痛快,這事兒我替你處理。”
周彌笑意很淡,“我也不是什麼多光彩的身份,何必再去大搖大擺。你當然可以替我把這口氣出了,可也不過讓彆人嘴裡再多一段談資。”
談宴西神情波瀾不驚,“彌彌,你可能還不夠了解我。我這人做事從來不管彆人評價,誰叫我不痛快了,我也得叫他不痛快。”
周彌忍不住:“可他們還會把我媽的事也翻出來咀嚼!她已經遠離孟劭宗的圈子二十三年了,她甚至已經死了。是因為我,因為今晚上的事……”
談宴西看著她,“你是不是想說,是因為我?”
周彌一下抿住唇。
談宴西沒什麼意味地笑了聲,“這麼瞻前顧後,當時又何必上我的車?怎麼著,你自己的名聲就不重要?”
周彌不作聲。
“人活一世,是圖名還是圖實,我看沒那種兩全其美的好事。”談宴西眸色更深了三分,“我出生就已聲名狼藉,要在乎這些人的看法,恐怕早陷在陰溝裡翻不了身。要我眼睜睜看著自己人被人欺侮而不還手,彌彌,你是在為難我。”
他語氣容不得商榷:“這事兒你彆操心了,我自有主張。”
周彌沒再與他爭辯,心裡歎聲氣。
可是,你能替我主張一時,還能替我主張一輩子嗎?
談宴西抱住她坐了會兒,起身去洗澡。
周彌先去床上躺下,頂上燈光照得她眼裡刺痛,太陽%e7%a9%b4隱隱跳痛,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吹了風。
沒多久,談宴西洗完澡出來了,一身清爽香味。
他滅了所有燈,隻餘床頭燈,掀開被子躺下,伸臂將她抱進懷裡。
周彌額頭抵在他%e8%83%b8膛上,這麼無聲地過了一會兒,輕聲問:“要做嗎?”
“你心情不好,沒必要……”
周彌抬眼看他,“可是我想。”
耳鬢廝磨,聽見外頭風聲浩蕩。
這一晚談宴西無比耐心,不急著索取什麼,隻照顧她的感受,有點兒哄著她心情好起來的意思。
漫長得很,結束時窗外月亮都沉落了三分。
他們不急去清洗,談宴西展臂去摸煙盒,銜一根在嘴裡點燃。
還沒抽兩口,周彌坐起身,細長白皙的手指伸了過來。
他頓了頓,由著她將煙一夾,搶了過去。
談宴西挑眼去瞧,暖黃燈光,她一頭墨色而微微溼潤的長發,披散在光潔皮膚上,垂眼抽煙的模樣,少見的有幾分妖氣。
香煙、汗水和不明液體的氣味糾纏,叫人覺得是不潔淨的。
可又隱約刺激人的神經,讓人直觀感受,他們在不潔淨的關係裡,是聲名狼藉的共犯。
談宴西也坐起身,背靠著床頭,伸手一把將她的後頸一摟。她臉一時湊近,煙霧燎得他微微眯眼。
他抬手,要去把煙拿回來,她卻先一步,手指夾著香煙,轉個方向,把幾分濕漉漉的濾嘴送到他嘴邊。
他目光沉黯,望著她笑了一聲,張嘴銜住了。
周彌撈起被子,將自己裹緊,就這樣蹲在談宴西身側,偏頭看著他,“你是不是覺我是很矛盾的人。”
談宴西坦言:“多少有點。”
“我也時常搞不懂我自己。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第三回見麵,我或許不一定還會上你的車。”
“怎麼,跟著我不開心?”談宴西笑問。周彌搖頭。
恰恰相反。跟他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仿佛有種靈魂驚醒的顫栗感。
談宴西伸手,捉一把她的長發繞著手掌,笑著追問:“那為什麼呢?”
“因為……已經嘗試過一遍了,我還得試試彆的。”她坦然說謊。
談宴西望著她,卻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第二次見麵,我就會把你拐走。――不,第一次。”
“可你那時候往我靴子裡塞錢。”像打點歡場舞女。周彌現在都覺得耿耿而不能全然釋懷。
談宴西說:“我現在給你道歉,好不好?”
周彌說:“不稀罕。”
談宴西笑出聲,“你說,那錢你拿去買了幾斤糖炒栗子。但我看見的可不是這樣。”
“……”周彌瞪他。
“那時候我想,小姑娘真有趣,不上一刻還在那兒訛詐孟劭宗嗎,怎麼扔錢的時候,一點兒不肉痛?”
“你可彆告訴我,那時候你就對我感興趣。”
談宴西笑說:“你不信?你不也第二回見,就對我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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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不作聲了。
雖然承認這事不丟人,但她彆扭地不想親口承認。
沉默一會兒,她說回今天想跟他說的正題:“你那時候跟孟劭宗吃飯,知道了我的身份。當時孟劭宗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年輕時不懂事,在外頭荒唐一晚,沒留神鬨出人命。後來給了錢,簽了協議,跟人兩訖了。”
“原話?”
“原話。我跟他非親非故,可沒什麼替他描補的必要。”
周彌一聲冷笑,“鬨出人命。好輕巧的說法。”
談宴西看著她,目光溫和,仿佛告訴她,倘若她不介意,跟他說說也無妨,他願意聽的。
周彌承認,最初叫她淪陷的,就是他時而展露的這樣一種年長者的寬容,不乾涉、不評判。給人安全感。
她蹲得腳幾分麻,便還是躺下去。
猶豫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方說:
“我媽因為家裡重男輕女,隻供了我舅舅讀書,高中沒畢業就在商場裡當銷售員。工資低,主管又不和氣,吃了不少苦。那時候孟劭宗主動追的我媽。因為地位懸殊,我媽一開始就沒打算答應。但我媽性格很柔弱,有這麼個人嗬護她、照顧她,她很就招架不住。
“後來懷了孕,她才知道,孟劭宗已經訂了婚,婚期都安排好了。她跟孟劭宗的事情被孟家和他未婚妻家裡知道了,兩家上陣連環施壓,她咬死了不墮胎。後來協商簽訂協議,一次性支付三百萬,往後老死不相往來。
“那錢,其實到我媽手裡不到三分之一。家裡抽了兩百多萬,說是她生了孩子住在娘家,還得娘家照顧。但轉手,我外公外婆就把錢給了我舅舅,買房、創業、娶媳婦……也是那時候,我媽才終於看清楚現實,帶著我從娘家搬出去了。她手裡有點錢,自己買了套小房子,倒過得不算拮據。後來又認識了我繼父。在我繼父生前,她過得還算幸福。我繼父的事,上一回,已經跟你說過了……”
一縷煙灰落了下來。
周彌一頓,轉頭一看,卻發現談宴西仿佛是在出神,半天沒動,香煙蓄了好長一截灰。
她伸手輕推談宴西手臂,“你在聽嗎?”
談宴西回神,垂眸看她,目光一時極深,無限的意味在裡頭,但她有點兒看不懂。
他神色猶豫,欲言又止:“彌彌……”
周彌等著,他喊了這麼一聲之後,卻沒後話了。
她倍感疑惑,“你想跟我說什麼?”
談宴西笑了笑,搖頭。
伸臂把煙幾下碾滅在煙灰缸裡,赤腳下了地,踩在地毯上,又霍然探身,一把掀開被子,將她攔腰扛起來,“走,去衝個澡。”
周彌身上什麼也沒穿,羞惱地踢著腳要下地去,未果。
談宴西給她做的清潔,到一半,又到浴缸裡去。水是半滿,開了水閥,還緩慢地蓄著。陶瓷的材質,碰上去是冰涼的。
滿屋子的熱氣,那換氣扇都好似工作不及,人長久待在裡頭,有種缺氧之感。
談宴西強硬地%e5%90%bb她,又加劇了這種感覺。
中途,他往她腳腕上看一眼,那細細的金色鏈子還繞在那上麵,燈光下反射微微光澤。
他將她的腿抬起來,俯身,親在腳踝上。
可這麼臣服的動作,他眼神裡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之感。兩相矛盾,讓周彌感覺要瘋了。什麼都是真實的,卻又都那麼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