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姚媽還是不免念叨兩句:“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兒一樣,不正點吃飯,過了飯點,跑廚房偷東西吃。”
周彌笑著道歉:“我們錯了,下次一定不給您添麻煩。”
她是因這嘮叨而瞬間心裡幾分酸澀,因為三年來再也沒人這樣嘮叨過她了。
一會兒,姚媽回儲物間給周彌拿了一套乾淨的洗漱用品,牙刷、毛巾、浴巾和睡衣一應俱全,都是裝在磨砂塑料袋裡未拆封的,像是酒店備品。
姚媽說,談宴西的幾個甥侄輩小孩兒有時候會過來,因此都常備著洗漱用品以應不時之需。
又問周彌:“周姑娘明兒幾點起床?”
“七點。”
“那七點半吃早餐?習慣中式還是西式?”
“我客隨主便。”周彌笑說。
姚媽打個嗬欠,問他們可還有彆的事,沒事她收拾過廚房就睡覺去了。
周彌說:“沒事了。您趕緊休息去吧,真是打擾您了。”
姚媽笑笑,說沒事兒,叫他們早點休息,就往廚房去了。
周彌抱著洗漱用品,再跟著談宴西上樓去。
談宴西指一指衣帽間和裡頭的浴室,叫她自便。
他坐在床邊,點了支煙,拿過手機檢查可有什麼要緊短信,眼角餘光裡有什麼閃了閃,抬眼望過去,是衣帽間的鏡子。
那鏡子是立式的,靠一側衣櫃斜放。
鏡子裡,周彌低頭把身上毛衣和牛仔褲都脫了下來,披上了杏仁白色的綢製睡衣。
她並非攬鏡自照,不過恰好那兒有隻換衣凳。
丟了衣服在凳子上,就靸著拖鞋進了浴室,順手關上了門。
那門是長虹玻璃材質,影影綽綽地透出燈光和輪廓。
方才鏡子裡晃過的,是她肌膚的顏色,像是霜雪浴著月光的一種冷白。
談宴西咬一下香煙的濾嘴,目光深兩分,無聲地笑了笑。
周彌洗完澡,從浴室淋浴室出來,找到抽屜裡的吹風機,接上電源吹頭發。
這時候談宴西推開門走來刷牙。
浴室乾濕分離,洗漱台足夠寬敞,她往旁邊讓了讓,吹頭發時往台麵鏡裡看,心裡有種奇異的不真實感,因為這場景過分日常。
周彌一頭長發,打理費勁,一吹要吹上半天。
談宴西洗漱過後,卻不急出去,靠著台沿看一眼,忽地抬手,拔掉了吹風的電源線。
浴室裡突然安靜。
周彌愣了一下,下一秒鐘,談宴西走近兩步,一把將她往後一推,後腰抵住台沿。
一並,他抬手又撳滅了浴室的筒燈,隻餘一盞鏡前燈。
那鏡燈是綠玻璃燈罩的古典樣式,澄澈的淺黃色燈光,模擬月光的質地。
昏昏的照不明細節。
可隻知輪廓和形狀,人仿佛便是與什麼不知名、更不具象的情和欲本身做纏鬥。
周彌被談宴西半抱在懷裡,額頭抵在他肩頭,緊緊咬著嘴唇,一條手臂繃得筆直,反手撐在台沿上——像被人推下懸崖,是以不得不抓住一點什麼作為救命稻草。
人是孤舟,濁浪急流之後,於灘塗擱淺。
最後身體傾頹滑落,手掌不小心打落了台麵上漱口的玻璃杯,在地磚上跌出脆響,萬幸沒有碎裂。
談宴西一把將她抱入懷裡。
好像撈起溺水之人。
過了好一會兒,周彌伏在談宴西%e8%83%b8口,等呼吸平靜些,才將他推開。
掩上衣服,拾起地上的玻璃杯,再去抬手開燈。
她臉上幾無表情,拿起吹風機的接頭,去接插孔時,微微顫唞的手指才泄露心事。
談宴西方才是直接拔了線,開關並未關閉,因此一接上便是轟轟的聲響,她幾分慌亂的調轉了吹風機出風口朝自己。
而此時談宴西欺身過來,要以手指去抬她的下巴。
她下意識一躲。
談宴西笑了聲,惡作劇得逞一樣,才擰開水龍頭去洗了洗手。
緊跟著澆一捧清水,又洗了一把臉,拿乾淨毛巾擦淨,轉身出去。
周彌心亂如麻,吹乾頭發,走回到床邊。
談宴西側躺,手臂支起腦袋,正在翻攤在被子上的一本英文雜誌。
周彌掀開被子躺上去。
談宴西看她一眼,將雜誌一合,揚起手臂隨後往床頭櫃子上一丟,沒落穩,又“啪”地一聲掉在了木地板上。
還是維持這手掌撐住腦袋的姿勢,不過這一回不是看雜誌,而是看她。
清冷兼具明豔的一張臉,和她性格一樣總有矛盾之處。
像是凍牛奶一樣的涼白膚色,他因此覺得方才自己是在褻瀆一段月光。
她眼裡總有過分清靈的靜,好像有時候是刻意讓自己的靈魂脫離到上空,謹慎地審視自己,也審視他。
但是方才那盞鏡燈前,即便不看她的眼睛,隻觸及體溫。
他也知道,這一回,她的靈魂來不及逃離,眼裡隻有沉淪的熱度。
周彌再處變不驚的人,也禁不起這樣居高臨下般的凝視,尤其他薄唇緊抿,似笑而非笑的神情,若有所思又似研判。
很不自在,於是抬起手臂,將他脖子一摟。
兩人臉是倒著的,鼻尖碰了一下,周彌再湊近些,%e5%90%bb他。
過分彆扭的一個姿勢,談宴西不由笑了,退開,支起身體,關了臥室燈。
黑暗裡,這個%e5%90%bb沒繼續。
而方才浴室的事也不是前奏。
周彌承認自己弄不懂他。好像他覺得自己是塊紅絲絨水果蛋糕,並不急一口氣吃完,草莓、鮮奶油亦或是摻紅曲粉的戚風,各有各的品嘗順序。
談宴西手臂摟著她的腰肢,卷一縷她的頭發在手指上,又鬆開叫它彈回去複原。
他打了一個困倦的嗬欠,“要不你搬來我這兒?”
14(肉身腐爛靈魂自由...)
“搬過來做什麼?你自己都不常往這兒來。”周彌輕笑,“叫我困在這屋裡眼巴巴地數著日子等你過來?”
“你這就是欲加之罪了。你搬過來了我自然每天過來報道。”
“天天見麵不會厭倦麼?”
談宴西摟她的動作便狎-昵起來,手掌貼著她的後腰向下,極富暗示性地摩挲,“怎麼會?”
“我從來不高看一切速朽的東西。”
“什麼是速朽的?你,還是我?”
周彌點一點他%e8%83%b8口,“我們吧。”
談宴西笑了,虎口輕輕地掐住她的兩腮,“你這嘴裡從來就沒句好話。”
清晨七點,鬨鐘振動第一聲的時候,周彌就醒了,一把摸出枕下手機掐掉鬨鐘,動作輕緩地爬起來往浴室去洗漱。
她掩上了衣帽間的門方才開燈,怕燈光透出去打擾人休息。
等收拾停當走出來,昏暗裡談宴西出聲:“幾點了?”
“快七點半了。”
“你先下去,我一會兒就下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樓下姚媽正在往餐桌上端早餐,蛋餅、生煎包和白粥,散發嫋嫋香氣。
周彌坐在餐桌旁不動筷子,姚媽說:“你先吃,可彆管那祖宗。”
周彌笑了笑說:“沒事,等他一起吃。”
姚媽看她的眼神都更溫和兩分,“那我去給你熱杯牛奶,你先喝著墊墊肚子。”
十多分鐘,談宴西從樓上下來,已是穿戴齊整。
襯衫外一身灰色西裝,麵料質感亦或是剪裁無一不精良。這一身十分正式,大抵他今天得出席什麼重要場合。
談宴西走過來,將椅子往外一提,把挽在臂上的深灰色大衣搭在了椅背上,坐下吃早餐。
周彌一時忍不住要去看他,他氣質本身是亦莊亦邪,但今日這身裝扮讓他比平日清正了三分,她真的信,這是政界新貴抑或學界精英。
她喝著清粥,心想,人類劣根性,偏愛好皮囊,黑的都能描補成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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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過後,周彌又有好幾天沒再見著談宴西。
她把談宴西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分得很開,從沒有窺伺他所在的那浮華世界的任何心思。
照常兢兢業業工作,照常應酬局上被人口頭占便宜,麵上笑嘻嘻地在心裡問候對方祖宗八輩。
談宴西人雖不出現,禮物卻叫人送到了。
最具辨識度的橙色外包裝,裡麵裝一隻鱷魚皮的包,關於這包諸多“配貨”攻略,年輕小姑娘從來趨之如騖,好像擁有一隻,自己的身價都能隨之提升。
周彌隻看了一眼就裝回去了,帶回家往櫃子裡一扔,心情五味雜陳。
她想,宋滿做一次心臟手術花費二十萬。
這包,是不是比她們一條命都貴。
這陣,周彌和上回認識的那個露露倒是碰了一麵。
起因是有次露露在微信上拍了一個美容儀器的說明書,問她某一行是什麼意思。那說明書是法文,周彌給她簡單做了翻譯。
之後,露露又找到她,說自己錄了一支vlog,有幾句台詞請她幫忙翻譯成法語,有償的,讓她報個價。
周彌看那內容也不多,工作之餘免費替她翻譯了。
露露感激不儘,一定要請她一頓晚餐作為答謝。
周彌盛情難卻,周五晚上下了班,就跟露露吃飯去了。
露露這回意外穿得簡單,一件寬鬆白t,搭牛仔褲和帆布鞋,外麵套牛油果綠色的休閒式西裝外套——她解釋說,那晚那麼穿是侯景曜喜歡,私底下當然怎麼舒服怎麼來。
兩人一邊往裡走,露露一邊說,今天的餐廳是她自己也喜歡吃的,不是那種網紅餐廳。
周彌說:“意思是網紅餐廳……”
“都難吃。”露露毫不諱言,“不過他們很多會找我做推廣啦,這個話還是不能往外講。”
周彌笑了。
她們吃的是一家蒜香烤魚,錫箔紙裹整整一條魚,火候正好,魚肉鮮嫩,沒一點點刺。
露露說:“我也隻有跟你才能來這兒吃。”
“怎麼呢?”
“我們圈裡那些玩伴很有攀比心理的,出去一起玩必然要麼酒店下午茶,要麼海鮮日料……這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