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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 明開夜合 4463 字 4個月前

兒就行了,裡麵小路不好掉頭。”

司機依言把車停了下來,周彌道聲謝。

剛準備起身,忽覺身旁的人坐直了身體,她頓一頓,以為他有話要說。

他隻是笑了笑,手指夾出網兜裡的那張紙幣,朝她俯身。

他靠近時挾一陣清寒的氣息,周彌呼吸滯了一下。

下一瞬,他手臂一伸,把那張紙幣,塞進了她的靴筒裡。

周彌穿的是一雙煙筒靴,靴口寬敞。

男人聲音帶著笑,可讓人覺得那笑意是帶著微微涼意的,像午夜一縷風,沉悶,也像經世的露水。

他說:“周小姐既然缺錢,這車費留著自己用吧。”

羞辱,冒犯,或者,單純的作弄?

它們的界限或許沒有那樣分明。

周彌頃刻臉燒得通紅,幾乎是呆住了。

半晌,一雙眼睛猶自活了過來,緊跟是表情,拚合成一張挑不出毛病的一張笑臉。

清靈的音色,平靜地說:“那就謝謝談先生了。

她伸手拉開了車門,風頂過來,差一點又將門關上。

動作狼狽起來。

多用了點力,才將門推開。路上雪已經堆起來,腳踏上去,鬆軟虛浮的觸?感。

靴子踩到實處,手一鬆,風一下將門摔上,瞬間阻斷了裡頭的暖氣。

車仍停在原地。

黑暗車廂裡,男人點了一支煙,落下車窗,手肘撐住,沉沉地吸一口煙。

目光卻看著另外一側的車窗——

風比方才刮得更緊,道旁樹枝劇烈招擺,幾乎下一刻就會被風劈折。

燈下,那道單薄的身影,走得飛快。

一直到了路口,才停下腳步。

隨後,她彎下了腰,那動作,是在掏出靴筒裡的錢。

片刻,直起身,手一揚,那張粉色紙幣,被風卷進雪裡,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02(錦繡燒灰)

周彌開門時特意放輕了動作,怕吵著屋裡的人。

門一打開,客廳裡燈還亮著,程一念的房間門半敞,她人坐在書桌前,正對白熒熒的電腦屏幕。

周彌換了鞋,把大衣掛在門後掛鉤上,走過去推開門,小聲說:“還不睡?”

周彌和程一念是大學同學,都是外院的,一個學法語,一個學日語。

剛畢業都窮,湊一起租了一個老小區的兩居室,便宜,但離上班地點遠得很,通勤單程都要一小時。

年輕人的資本就是青春和身體,晚睡早起尚能撐得住,偏偏程一念還有顆為愛發電的心,給一字幕組翻譯,每周拿到片源就得熬通宵。

程一念轉過頭來,神色困倦,一臉的“我已經不行了”,說:“快了,搞完最後一點就去睡。桌上有沒吃完的糖炒栗子,你要不要吃一點。”

“不吃了,這麼晚不消化——你洗澡了嗎?”周彌取下腕上發圈,把頭發綁了起來。

“洗了。”

“那我去洗澡了,不管你了啊。”

“去吧去吧。”

周彌經過餐桌,看見牛皮紙的包裝袋,還是摸了一粒出來。

栗子炸了口,很好剝,甜是甜的,但已經冷了,不大好下咽。

靠窗台上的暖氣片上,搭著早起晾上去的幾雙棉襪,手摸上去已經乾透了。周彌將其收下來,拿上回了臥室。

饒是動靜再小,客廳裡的光切進來,還是吵醒床上的妹妹宋滿,她翻個身,迷迷糊糊地問:“才下班?”

“嗯。”

周彌換下衣服,披上睡衣,去浴室洗完澡,再回到臥室。

黑暗裡,一點微弱的光閃了一下。

周彌關上房門,拿僅剩一點電量的手機照明,走到床邊,給手機接上充電器,放在床頭櫃上。

然後,一把掀開了被子。

宋滿捏著屏幕亮起的手機,縮在裡麵瑟瑟發抖,睜著雙大眼睛,看著她訕訕地笑。

“……”周彌無語,“還玩手機,還不睡,不要命了是不是。”

“彆罵了彆罵了,孩子都罵傻了。”宋滿嗚嗚求饒,把手機息屏靜音,丟去一邊,“被吵醒了,一時睡不著嘛。”

“睡不著也得睡。”周彌在床上躺下,“過陣子就給我住院去,不消停的小禍害。”

宋滿噗嗤笑了聲,“可是手術費……”

“湊齊了。”

宋滿一愣,一下翻身朝她,“哪裡來的錢?”

“借的。”

“找誰借的,不是竇宇珩吧?”

周彌聽見窗外風聲呼嘯,像在骨頭裡穿梭,腦袋悶痛,意識已接近渙散的邊緣,“……跟他沒關係。”

“除了他,你哪裡有其他朋友一下子能借得出這麼多錢。”

話音落下,沒聽見應答聲。

宋滿以為周彌生氣了,忐忑地伸手推一推她肩頭,“姐?”

周彌迷糊地“嗯”一聲,“……睡覺吧,好不好?”

宋滿不忍心了,“睡覺睡覺。晚安了,大公主。”

-

風雪天裡那麼一通折騰下來,不感冒都不可能。

周二,周彌的感冒病程發展到最狼狽的時候,單隻眼睛眼淚不住。

眯著紅腫的一隻眼,正熟悉資料,一隻手伸過來,遞過來一盒新鮮草莓,個頭大,熟透的丹東紅顏。

周彌目前的工作是翻譯,這次,要帶法國客戶團隊在北城考察。

為首的負責人叫杜蒙,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他收藏了畫家趙野的一副水墨山水,這回來中國,不免假借職務之便,一償個人夙願。

趙野在城郊開了個工作室,裡頭一水兒明清古董家具。有時候在微信公眾號上放票,請人去參觀,那票一開出來,瞬間被人搶光。

周彌拜托朋友幫忙,千難萬險地搶得幾張團體票。

為此,同事崔佳航感激涕零,承諾請她吃一周的草莓。

崔佳航是這次考察團的實際對接人,半年前跟周彌同期入職,他負責銷售,周彌負責翻譯,兩人常常一起打配合,也算難兄難弟。

崔佳航把草莓往周彌手邊一推,笑說:“請,今天的進貢。”

周彌笑說:“我沒胃口,你跟其他同事分了吧。我再熟悉一下資料。”

“你吃吧,感冒了正好補充點維生素。”

周彌剛要說話,喉嚨發癢,立刻山呼海嘯一陣咳嗽,咳得臉都紅了。

崔佳航一手撐住桌沿,把她桌上的止咳糖漿的瓶子拿過來看,“這有用嗎?”☆思☆兔☆網☆

周彌緩過來,搖了搖頭,“還沒熱水有用。”

崔佳航想了想,“你等等。”

周彌還沒反應過來,崔佳航已經走了。

半刻,又回來了,拿著瓶口服溶液,擱在她手邊,“這個惠菲寧有用,現在藥店都買不到了,我也就剩這半瓶,再過三個月就到保質期——按說明書用,彆多喝啊。”

周彌點頭。

崔佳航看她實在感冒得不輕,又說:“要不你今天彆去了,我換個人吧……”

“沒事。你現在臨時換也換不到。”周彌擰開那溶液的蓋子,往帶刻度的塑料量杯裡倒了小半杯,“為了年終獎,乾了。”

崔佳航笑出聲。

半小時後,周彌跟崔佳航出發,坐商務車去酒店接上了客戶,往城郊去。

沿路,周彌跟人介紹北城風土人情,遇上什麼拿不準的,轉頭跟崔佳航確認,再將崔佳航的話翻譯轉述。

為方便交談,崔佳航側身斜坐,如此,視線總避不開周彌。

她黑色的羽絨服外套脫下了,搭在膝蓋上,內搭材質柔軟的白色襯衫,駝色西裝長褲,米色高跟鞋。隻化了淡妝,口紅也淺得幾乎瞧不出。

感冒的緣故,鼻尖和眼皮泛紅,卻也無損眉目之間的明豔與靈動。

她的漂亮在骨,像鎏金的複古花瓶插荼蘼花,即便隻靜靜地放在那兒,也鮮辣生動得引人去打量。

崔佳航跟公司一些年輕同事,有時候一起出去打球,難免議論到周彌,對她心向往之的不在少數,可沒哪個敢動真格去追。

這年頭流行一個詞叫“%e8%88%94狗”,有人開玩笑說,對周彌,那是連%e8%88%94的心思都不敢有,生怕%e8%88%94得起勁呢,人問你一句,你配嗎?

崔佳航替她叫冤,說她不是這種人,看似高冷,熟了就知道,挺好說話一姑娘。

同事們起哄,說他近水樓台還不抓緊機會。

崔佳航幾句話敷衍過去,笑說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很快到了工作室,大門口停了車,周彌叫崔佳航先進去,替她頂一小會兒,她先去趟洗手間。杜蒙會講一點英文,雖然講得不大好,日常溝通總沒問題。

等周彌從洗手間出來,進工作室,崔佳航急成熱鍋螞蟻,見她露麵,如見救星,趕緊招手道:“周彌你快過來!”

杜蒙手裡拿一鬥彩小碗,情緒激動,英語摻法語,語速又快,聽得在場所有人一頭霧水。

畫家趙野情緒更激動,生怕這老外一不小心脫手給打碎了。

周彌趕緊走過去,跟杜蒙直接溝通。

半晌,搞清楚原委,翻譯給趙野:“趙老師,杜蒙先生說,他很喜歡這隻小碗,問您能否割愛賣給他。他家裡有一隻跟這差不多,他想湊成一對。”

趙野本地人,據傳背景深厚,是畫家,也是收藏家,憑借家中蔭庇,在收藏界也算是小有名氣。

他中長發,山羊須,手腕上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十分典型的“文化人”裝扮,張口也是本地話,自帶逗趣腔調:“多少古董還流亡海外呢,不能在我趙某人手裡再少一件。這可是真正的明古董,你這位外國朋友,還不見得出得起價。”

這話不禮貌,周彌自然不可能逐句翻譯,隻告訴杜蒙,趙野不太有出售意向。

杜蒙比方才更顯激動,嘰哩哇啦一堆,周彌翻譯道:“趙老師,杜蒙先生說,這是他夫人的遺願,他想成全。價錢不是問題,都好說。”

趙野玩笑道:“打上感情牌了。”

“……”周彌很慶幸杜蒙懂的中文不超過十句。轉而告訴杜蒙,趙野確實不打算轉讓。

杜蒙一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