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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池中月剛睡下就聽到有人敲她的房間門,一聽就是池榮貴。
池中月開了門,看到池榮貴穿著睡衣,站在她的門口,“月月,還沒睡?”
“嗯。”池中月說,“有什麼事?”
池榮貴薅了一把頭發,走到池中月房間裡,坐到沙發上,說:“有件事,我考慮了很久。”
池中月坐到他麵前,“爸,你說。”
池榮貴雙手交握,放在雙膝,說:“其實周華宇的條件不止每年三成的利潤。”
“他還有什麼條件?”
“他要地位,他不想再想一條狗拴著鏈子做事。所以這一次,他要我親自去接應他。”
池中月一驚,說:“他心也太大了。”
池榮貴沉默著沒說話,池中月說:“而且,萬一這是藏獒設的一個局呢?”
“對。”池榮貴說,“有可能是藏獒的局,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新型毒品,都是他給我下的圈套。”
“爸,要不,還是不去了?”
“不行!”池榮貴說,“但這一切如果都是真的,那我就完了。”
藏獒有新型毒品,能稱霸市場,他池榮貴將被打壓得永無天日。
父女倆再次陷入沉默,四周的空氣裡都充斥著壓抑的氣氛。
許久,池中月說:“爸,你想讓我代替你去,是不是?”
池榮貴抬起頭,池中月這才發現他的眼下青黑一片,“月月,我彆無他法,我明天要去哥倫比亞,我實在抽不出時間。”
池中月說:“我知道。”
她知道池榮貴沒有時間,她更知道,池榮貴隻是不敢去冒這個險,又不願意放棄周華宇這塊兒大肥肉。
“我可以去。”池中月說,“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代表你去。”
“月月……”池榮貴當然知道自己的說辭是瞞不過池中月的,正因為這樣,他心裡竟然泛起了一股酸澀之感。
有那麼一刻,他想說算了,不去了。
“月月,謝謝你。”池榮貴說,“等你回來,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給你。”
“爸,你把我養大,這是應該的。”
昏暗的房間裡,池榮貴看不清池中月的表情,他說:“月月,你彆怕,跟著任清野去,會安全的。”
池中月突然抬眸,說:“我和任清野一起去嗎?”
池榮貴說:“對,換彆人我也不放心。”
池中月說:“好,你放心,我拚了命都要把周華宇給你帶回來。”
池榮貴一時又感動,又心虛,再無法在池中月的房間多待片刻,他站了起來,對池中月說:“月月,一定要注意安全,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的人就是這麼奇怪,一邊要你為他去送死,一邊又要你注意安全。
池中月笑著說:“我知道了。”
第10章
池中月早上醒來的時候,天邊剛翻了魚肚白。
她走下樓,看到飯廳裡有冒著熱氣的牛奶和蛋糕,張媽在廚房裡收拾碗筷。
“張媽,我爸走了嗎?”
張媽說:“夜裡三點就走了,趕清早的飛機。”
池中月哦了一聲,“我媽呢?吃飯了嗎?”
“還沒下來呢。”張媽說,“你去叫一聲吧。”
“好。”
池中月先去院子裡看了一圈兒,阮玲香那些花花草草的葉子都是乾的,看來還沒有澆過水。
她又轉身上樓,走到阮玲香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媽,吃早飯了。”
等了半天,裡麵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池中月又敲門,“媽,七點了,起來吃飯了。”
還是沒有人應答。
池中月突然想到院子裡沒有澆過水的花草。
阮玲香從來不這樣,她把那些花花草草看得比什麼都重。
池中月突然後背一陣冷汗,睡眼惺忪的雙眼立馬布滿了恐懼,她使勁兒敲了敲門,裡麵還是沒反應,於是她飛快跑到樓下,從書房裡拿出了阮玲香房間門的鑰匙。
打開門,池中月看到躺在床上的阮玲香,心裡的恐懼爆炸式地衝擊著整個%e8%83%b8膛。
“媽!”池中月走到床邊,手指伸到阮玲香鼻子下,隻觸到了幾絲微弱的呼吸。
池中月迅速掃視房間一圈,果然——阮玲香床頭放著一瓶安眠藥。
池中月拿起來一看,空的。
“張媽!老魏!”池中月將床上的阮玲香抱了起來,跑下樓,“開門!給我開門!”
聞聲而來的張媽和老魏還不知道什麼情況,看池中月那發狂的樣子,連忙橫衝直撞地去開門。
池中月什麼都沒說,一路狂飆下山。
*
醫院。
醫生和護士把阮玲香推進了搶救室。池中月就蹲在搶救室門口,目光定格在地麵上,就算有人經過,她的眼神也不會閃動一下。
像一座雕塑。
當池中月雙腿沒有知覺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
她抬起頭來,麵容平靜,唯有那雙眼睛,如同一汪死水。
“醫生,我媽呢?”
“病人還活著,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與她一樣平靜。
隻是比起池中月的空洞,醫生顯得很冷漠。
池中月沉默了好一會兒。
雙腿沒有知覺,腦子的反應好像也跟不上,腦海裡就一直回放著看到阮玲香躺在床上的樣子。
那麼平靜,那麼死氣沉沉。那一刻,她真的以為阮玲香走了。
“謝謝。”池中月扶著牆壁站了起來,“謝謝。”
這醫生姓祝,單名一個尋。他扶了扶眼鏡,沒有離開,站在池中月麵前,微微彎腰,說:“病人為什麼自殺?”
池中月的唇色在漸漸恢複血氣,大腦也終於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抑鬱症很嚴重。”
祝尋眼鏡後的雙眼格外沉靜,對這樣的回答一點都不意外。
吃安眠藥自殺的,是個有九個都是抑鬱症。
剛才還有護士問他,這個病人那麼美,保養得好,臉色一絲皺紋都沒有,穿得又貴氣,身上的衣服一摸就價值不菲,生活條件一定很優渥吧。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自殺呢?
為什麼?祝尋也說不上來。這些年在醫院見過了太多的生死,死亡的理由千奇百怪,哪兒有那麼多為什麼。
祝尋對池中月說:“你們家屬要多陪伴,多疏解她。”
這時,他身後的護士走過來,說:“祝醫生,主任找你。”
祝尋點頭,走了。
護士又對池中月說:“你好,麻煩跟我下去辦一下住院手續。”
池中月說好,但腿卻沒有挪動一下。
護士歎了口氣,站著等池中月的腿恢複常態。
下樓辦完了所有手續,池中月在醫院一樓的衛生間呆了好一會兒。
廁所裡衝鼻的消毒水味道,像是把死亡的味道化作有形,沒吸入一口,就吞噬掉人的一點精神氣。
池中月洗了個手,往池中月的監護病房走去。
她走到門口,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通過窗戶張望了一會兒。阮玲香安安靜靜地躺著,張媽和老魏已經來了,坐在床邊。
兩個老人家不動生命檢測儀,隻是一個勁兒地盯著看,上麵的線條波動一下,他們就緊張地抖一下。
池中月推開門,走進去,張媽和老魏立刻站了起來,一連急切地看著她。
“張媽,魏叔,你們好好照顧我媽,我有事要出門幾天。”
張媽慌張地看著池中月,說:“你不等你媽媽醒過來了嗎?”
“不等了。”池中月說,“我在這兒等有什麼用,醫生都說了脫離了生命危險。”
張媽哽住,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吃安眠藥了。”池中月說,“我守在她身邊,她也不會開心。”
池中月走到門口,看了阮玲香那死氣沉沉的臉一眼。▽思▽兔▽在▽線▽閱▽讀▽
正午的陽光射進病房,投射在阮玲香的臉上,讓她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止她的臉,整個病房都被陽光映射得不再線條清晰。
在這醫院,生與死都隻是一線之差,善與惡更是難以分辨。
池中月,便在她母親心裡就永遠是一個惡人。
*
這天,一大早,任清野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
任清野提了一個黑色帆布包,大步流星地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打開車門的那一刹那,他往車後看了一眼。
池中月的紅色越野車停在他的車後麵,她正盯著他看。
任清野把包放到副駕駛上,裡麵發出一陣細微的金屬碰撞聲音,是池中月給他的槍。
他走到池中月車旁,手肘撐在池中月車窗上,說:“你單獨開一輛車?”
池中月說:“嗯,兩輛車方便。”
任清野往四周看了一圈,表情漸漸趨於肅穆:“你真的要跟去?”
池中月靠著車座,挑眉看他,“我爸沒跟你說清楚嗎?”
“說清楚了,就是我嫌麻煩。”
池中月嗤笑:“是小看女人還是小看我?”
任清野站直了身體,說:“行,我先跟你說清楚,路上彆給我惹麻煩,不然就回家玩兒去。”
池中月看著他,笑,右腳卻用力踩了一下油門。
車飛速飆了出去,地麵摩攃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揚起灰塵,嗆了任清野一鼻子。
他一邊拍著身上的灰,一邊看著池中月的車尾。
有脾氣。
任清野也上了車,十幾分鐘後,到了一處居民樓下。
任清野靠邊停車,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人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喂,阿野啊,我這就出來了,你等我一會兒。”
任清野掛了電話,往後視鏡看了一眼。
後麵那輛紅色越野車穩穩停著,裡麵的司機安靜地坐著。
幾分鐘後,薛坤提了個黑色手提包下來了,他直接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喘了口氣。
薛坤說:“阿野,這次就咱哥倆去辦這事兒?”
任清野又看了後視鏡一眼,說:“還有一個人。”
“誰啊?”薛坤問,“人呢?在哪兒呢?”
“看後麵。”任清野說。
薛坤往後看去,倒是看到了車,卻看不清裡麵的人。
“裡麵坐的是誰啊?”
“池中月。”
“我操!”薛坤說,“貴爺把她也叫來了?”
任清野問:“有什麼好驚訝的?”
薛坤說:“我就是覺得,我要是有女兒,我絕對不讓她乾這事兒,太危險了。”
任清野發動汽車,一邊掉頭,一邊說:“媳婦都沒有,你還女兒。”
“我們乾這行的,哪兒好意思娶媳婦,過一天是一天,什麼時候死在外麵都沒人知道,何必去耽誤人姑娘,你說是吧,阿野。”
任清野嗯了一聲。
“說到這個,阿野現在你有媳婦不?”薛坤說,“我好像沒看到過你跟哪個女人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