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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306 字 4個月前

氣。好一會兒功夫,鄭夫人才止住咳嗽, 直起身來,頂著一雙茫然灰白的眼睛,看向鄭彤。

“彤兒, 你不能啊……南疆乃虎狼之地,中原人若無向導, 那必是有去無回。娘不允許你去冒這個險!”

“為何不能?我要去找血月草!”鄭彤眼神堅定,似壯士出征,“崖山我都上過, 還怕再去苗寨不成?”

“上回是柳黛有心放縱!”眼見勸不住女兒,鄭夫人急得身子都發顫,她望著鄭彤右邊臉上血痂掉落後露出的粉色肉芽, 方才還想要伸手去碰她麵頰的手立刻收了回來,心下似刀割一般,痛了又痛,“那柳黛心思歹毒,若再度遇上,你以為她會如何對你?崖山上有千萬種折磨人的法子,哪一種你都受不住……我兒,聽娘一句話,娘沒事,你就乖乖待在九華山,哪也不去,嗯?”

她充滿希冀地,幾乎是乞憐似的望著鄭彤。

但鄭彤未被說動分毫,她立刻搖頭,“是我引狼入室,才害得母親受此折磨。如不能帶回血月草,我鄭彤枉為人女……”

“彤兒!”鄭夫人尖叫著打斷她,恨鐵不成鋼,“你怎麼不懂事!多事之秋,我與你父親皆是焦頭爛額,你偏還要一意孤行,惹是生非,你就不能體諒體諒父母麼?彤兒,娘求你了……”

“所以爹娘始終認為女兒是個隻會惹是生非的累贅?”

鄭彤的麵容急劇地冷卻下來,她挑出一種極其疏離的眼神對住鄭夫人,身子也往後退,伸手抽出一隻軟枕讓鄭夫人靠在背後,也順帶撤回了自己的手臂。

“彤兒,你知道娘不是這個意思,娘隻是……娘隻是……”隻是連解釋也無從解釋。

鄭彤冷冷道:“爹不願意去,那是爹怕她,可我不怕,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沒什麼可怕的。”

“倘若遇上了,你以為你有幾分勝算?”

“若是一分,也值得一拚,我不信我九華山的功夫如此不堪一擊。”鄭彤咬牙,似乎又回想起那日被柳黛捏住咽喉的窒息感,她仿佛一隻慵懶的貓,在咬死獵物之前,還要握在手裡慢慢折磨個儘興。

鄭夫人道:“你覺得,她當日對你……用了幾分力?”

“五分,至少五分。”鄭彤篤定道,“她打我一個毫無防備,若是以命相搏,她未必能贏得如此容易,況且我此行為的是血月草,未必會遇上她,但即便遇上了,我也不怕。”

她內心一直有一股怪異而扭曲的念頭,她迫切地想要見到柳黛,她想讓柳黛看看,清清楚楚、認認真真地看一看,那一場大火沒能帶走她的性命,卻也毀了她的人生。

而柳黛會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悔意嗎?

還是繼續我行我素,對於她的刻意為之嗤之以鼻?

她不知道,也猜不透,唯有直麵相對才能得到答案。

鄭夫人不住地搖頭,“你根本不了解她……”

“不許去!”門被猛地推開,一片白光掉落屋簷,讓人一時間睜不開眼。

是鄭雲濤怒氣衝衝闖進來,照舊是一張嚴父臉孔,“你就老老實實待著,彆給我找事兒!”

若是往常,麵對眼前疾言厲色的父親,鄭彤多半已經喊著“是是是”“對對對”,繼而把身子縮成一團貼牆繞道走,但這回她不但不逃,還譏誚地冷笑一聲,“爹教訓女兒有什麼用?拿不住柳黛,也不敢再上崖山去尋血月草,隻會在這眼睜睜看著母親被冰塚折磨得生不如死,簡直是懦夫之舉!”

“你——”鄭雲濤被氣得吹胡瞪眼,他一抬手要打,卻又望見鄭彤被燒毀的半張臉,這一巴掌無論如何打不下去,僵在半空,與揚起臉等著挨打的鄭彤沉默對峙。

直到鄭夫人在床上孱弱地喚上一句,“夫君——”

鄭雲濤這才收起手,轉過身背對鄭彤。

“我不管你想乾什麼,打今日起,我會吩咐懷安幾個對你嚴加看管,決不允許踏出瀟湘館一步!”

“爹!”

“叫什麼都沒用,趕緊回去,彆再你娘跟前鬨。”

鄭彤恨恨地瞪一眼鄭雲濤背影,再望向鄭夫人,卻隻望見鄭夫人低垂的麵容,便再無希冀,“就要去,我偏看你們能不能守得住我!”

鄭雲濤嗬斥道:“敢邁出瀟湘館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鄭彤揚眉,“你看我敢不敢!”

兩父女倔到一處,誰也不讓誰,最終隻能不歡而散。

鄭彤走後,鄭雲濤坐到床沿,垂下雙肩,懊喪地捶打在腿上。

鄭夫人也隻知低頭拭淚,哽咽無言。

過了許久,鄭雲濤才試探著問道:“是不是……連你也在怪我?”

隻可惜沒人給他答案。

晚風拂玉樹,催雲動黃昏。

入夜,室內點起燭火,柔軟的光溢出窗外,照亮屋簷底下半片夜。

鄭彤把丫鬟都趕到屋外,自己獨坐窗前,盯著陡然上竄的燭火發呆。

她應當懼怕火,卻又不自覺地開始迷戀。

她悄然起身,走近燭台。窗戶縫裡透出一絲風,推得淡金色火苗踉踉蹌蹌,左搖右擺。

她是慈悲心使然,伸手去扶——

炙熱的火焰燎過指尖,先是木然,再是滾燙熱痛,痛得人清醒,也痛得人不自覺迷戀,她恐怕要愛上這種疼痛的快0感。

她又想起柳黛,想起柳黛留給她的疼痛和烙印,想起當初被背叛的憤怒與仇恨,想到現如今,鄭彤也已經不再是鄭彤。

嗬——

她對著燭火,無聲地笑。

不多久,庭院裡喊起來,“走水啦走水啦,小姐的屋子又走水啦!”

人群蜂擁而至,誰也沒料到堂堂九華山掌門女兒的閨房,會在兩個月內兩次失火。

鄭彤換了衣裳,拿手帕遮住半張臉,遠眺混亂的人群,匆匆躲進無邊無垠的暗夜之中。

想來這也是柳黛留下的招數,聲東擊西,趁火打劫。

她何時才能甩脫柳黛的陰影?

想來隻有崖山再相見了。

反正——

她已經不想活。

第52章 普華山莊52 再敢對著我念詩,我先卸……

普華山莊 52

柳黛的性格, 說好聽點是沒心沒肺,說難聽點就是無情無義,從來不把人之死活放在心上, 當然那也包括她自己的。

之前因故人相見而勾起的傷懷感念已然煙消雲散,抵達普華山莊莊外小鎮時,她還有閒心要去找個鋪子換掉自己這一身灰撲撲的下人衣裳。

天已亮, 晨光驅走一汪慘淡的月,街道上零零星星已有趕早出攤的人。

李茂新興致勃勃拉著蘇長青與柳黛鑽進一家小鋪, 點上三碗小餛飩,再一人添一份熱豆漿, 他吃得打嗝,直呼這才是神仙日子, 京城算個屁,比不上安華鎮的餛飩湯。

“嗝——”

李茂新摸著肚皮發愣, “吃飽了就犯困,回頭我就躺床上睡他個三天三夜。”

“那你不該叫奪魂手, 你不如改個名字叫……”

“叫什麼?”李茂新好奇地伸長脖子仔細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蘇長青端起杯,喝一口熱豆漿,對此不忍相看。

柳黛拿帕子擦擦嘴, 慢悠悠吐出一句,“叫肥豬手咯。”

“……”李茂新塌下雙肩, 噘著嘴,哀怨地望著柳黛,“你就會欺負我……”

“是呀, 就就就就就欺負你。”

“算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讓著你。”他自覺起身去付賬, 走回來又提議道,“你方才不是說要去換身衣裳?走走走,我領你去。”

柳黛點點頭,熱湯熱茶吃得肚皮滾圓,人也懶起來,與眼前這位“肥豬手”不相上下。

三人敲開一間成衣鋪的門,因時間尚早,老板娘才剛醒,頭發亂蓬蓬頂在腦袋上,看著像是從樹下撿來的鳥窩,遲早得給人還回去。

“鳥窩”見著李茂新,當即眉開眼笑,扯緊了衣襟招呼他進門坐,“少莊主”前“少莊主”後的熱情招呼。

李茂新立刻抖落起來,派頭捏得十足,袍子一抖,旋身坐在一隻榆木燈掛椅上,還要招呼蘇長青,“來來來,一道坐,一道喝茶看美人換新衣。”

蘇長青總算露出一絲輕鬆笑意,順勢坐在李茂新右手邊,兩人之間隻隔一張榆木茶幾。

老板娘去側屋攏了攏頭發,鳥窩隻剩半個。她拎著茶壺,親自為李茂新上茶,“少莊主去哪瀟灑?怎的好幾個月沒見您出來逛,我這心裡呀……還怪想念的。”

“嘖嘖嘖。”李茂新抿一口熱茶,舉止浮誇,“去京裡辦點事,哎……沒法子,男人嘛,總是得東奔西跑的,不過想我的不止你一個吧,我看這條街的姑娘沒有一個不念著小爺我的,黏糊得呀……我老長時間都不敢上街……”

他本欲再說,一不小心瞥見柳黛臉色,當下便收住吹牛的勁頭,抬手往柳黛身上一指,“來來來,老板娘,趕緊拿出你店裡最好的貨色,務必招待好我這位貴人。”

“少莊主發話,那是自然。”老板娘擠出滿臉笑,仿佛一隻肥大的枯葉蝶撲扇著翅膀向柳黛撲來,開始扯著嗓子介紹她店裡頭花裡胡哨的綢緞綾羅。

柳黛卻像聾了似的,能過濾掉耳邊聒噪。

她從滿屋子五顏六色的衣裳裡挑出一件素白水田衣,再找一件月華色襦裙,便挑起門簾往內房去。

李茂新忙給老板娘使個眼色,壓低聲音說:“趕緊去伺候,貴人脾氣大得很,你機靈點,免得被她——”

他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做個上下兩端擰脖子的手勢,把老板娘嚇白了臉,摸著脖子搖搖晃晃走到簾子後麵。

李茂新惡作劇得逞,端起茶杯來一陣偷笑。

蘇長青淡淡道:“進了山莊如何解釋,你想清楚沒有?”

聞言,李茂新終於有幾分正行,肅著一張臉答:“照實說吧。京城裡出了這樣大的事,長輩們遲早能聽見風聲,你我隻說京城太亂,而你身上領了差事,若不抓緊時間出城,再耽擱下去恐要誤事,至於我麼……自然是長青到哪我到哪,立誓要追隨你到天涯海角…………”

正說到此,門簾一動,一雙纖長素白的手將靛藍色粗布簾子挑起,露出隨步搖曳的裙擺,仿若一朵雪白的蓮,開在紛紛擾擾凡塵俗世間,格格不入,卻又美得突兀,一個輕顫,都抓緊了旁人的心,抓得人心中怦怦亂跳。

李茂新放下搭上的二郎腿,身子往前探,幾乎要彎下腰仰頭去看簾子後頭遮住的那半張臉。

連蘇長青也覺著呼吸困難,仿佛被人捏住咽喉。他分明不想去緊盯住簾子後頭的人,卻又無論如何挪不開眼。

他已然身不由己,不能自控。

終於,柳黛自簾後走出,在場所有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老板娘跟在她身後,一句“天仙下凡”,再接一句“人間絕色”,誇得天花亂墜。

柳黛一身素白,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