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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320 字 4個月前

海承平。

敗是血流成江,浮屍千裡。

砰一聲——

又一朵煙花盛放,一朵粲然繽紛的大麗菊炸開在頭頂, 震得人耳膜轟鳴。

蘇長青來不及抬頭欣賞,他藏在暗門角落下,迅速換上夜行衣, 抹去身上一切關於“蘇長青”的印記。

他握緊了劍柄,直到其身凸出的竹笙紋路膈得他掌心發痛。

疼痛卻讓人的感受越發真實, 提醒他這一日終於到來,是生是死, 是成是敗,都在今日。

喻蓮被眾多官員、門客簇擁著, 到前廳來觀煙花火雨。

不斷上躥的煙花把仰頭觀賞的臉孔照得清晰可辨,煙花還剩最後兩管, 再沒有比當下更好的時機。

砰——

煙花聲震耳欲聾,台階之上有人鼓掌, 有人大笑,有人%e5%90%9f詩作賦要讓此等良宵美景傳揚千古。

睜眼閉眼之間,瞬息之時, 十幾個黑衣人不知從何處竄出來,手握雪亮兵刃, 海潮一般向人群簇擁的中心襲來。

傳說中喻蓮身邊的三十三近衛從洶湧混亂的人群當中衝出,前一刻還是仆役、商賈或是讀書人,這一刻已然褪去偽裝, 露出淩厲瘮人的刀和劍,與黑衣人迎麵為敵。

一時間原本闌珊流火的前院被刀兵聲、尖叫聲塞滿,有人抱住腦袋往外逃, 有人手持兵刃往裡擠,偌大個庭院被堵得水泄不通,罵聲連片。喻蓮被人牢牢護在中心,但也止不住隨著人潮左飄又擺。

天地混亂之際,一黑衣人搶出空檔,避過瘋狂撲救的三十三近衛,淩空飛渡,若鷹擊長空,一刀刺向喻蓮%e8%83%b8口!

成了嗎?

人人睜大眼往台階上看,就連好不容易衝到門口的人都回過頭,著急確定權傾天下的九千歲是生是死,是危是安。

黑貓一般匍匐在屋頂的柳黛也屏息凝神,指腹撫上刀鞘,整個人繃成一把拉到極限的弓,稍稍一點動靜她便要離弦而出。

看不清。

黑衣人所落之處,人呈泥沙狀向內凹陷,三十三近衛圍而擊之,其餘黑衣人也一擁而上,一時間庭院內上演一出血腥可怖的撲殺,刀劍鏗鏘聲伴隨的是飛濺的殘肢斷腿,鮮血迎麵,漫天漫地皆是熱血,牆垣之間盛滿哀嚎,森然一處人間烈獄,讓人不忍多看。

柳黛卻沒有進一步動作,她將身體壓得更低,幾乎與屋頂瓦片融為一體,她緊握刀鞘,四下環顧,機警肅然,一舉一動與一頭蟄伏等待的獵豹一般無二。

蘇長青在下,假山重疊之後,他與李茂新背對背,一前一後緊盯著絞肉戰場,不肯漏過一幀畫麵,卻又不肯輕易出手。

他掌心又在出汗,溫熱濡濕,讓他險些握不住劍。

忽然間一批重甲士兵踏過石板路,將路邊君子蘭踩進泥地,粉身碎骨。

隨著後援的加入,黑衣人頹勢漸顯,即便他們一個個拋卻生死,以命相搏,也難維持局麵。

隻不過重甲士兵與三十三近衛一樣,以猛虎之勢衝入圍殺人群,沒人著急去找搏殺的中心或許已經被踏成肉泥的九千歲。

一列手持盾牌的士兵身後,一人頭戴方巾,身穿寶藍緞直綴,腳下粉底皂靴,一派清苦讀書人打扮。此人麵如嚴霜,目露狠光,周身殺意大盛,讓人下意識地便想逃跑。

然而有人偏向虎行。

柳黛與蘇長青一個從天而降,一個拔地而起,方向不同,出發點不同,卻向著同一個目標殺去。

柳黛心知蘇長青就等此刻出手,於是刻意落他半步,任他裹挾末路絕望之狂,將手中劍化作漫天雪雨,漆黑天幕之下,舞一曲殺生成仁的絕唱。

劍芒森冷,劍氣襲人。

冰冷犀利的劍光距離喻蓮的臉隻有半寸。

蘇長青一腳踏在一重甲士兵頭盔之上,手中長劍被喻蓮的短刀格開,輕輕鬆鬆擋在半空,喻蓮半眯著眼,對於橫空出現的刺客不屑多看。他手臂一震,手中短刀發出“嗡”的一聲空鳴,一汪無形之力自刀刃蕩開,一瞬之間將被架在麵前的蘇長青猛地震飛,最終重重摔在高牆上,生死不知。

喻蓮挽刀藏於背後,輕哼一聲,不屑之意溢出言語,“跳梁小醜,自找死路——”

噌——

“又來一個。”

柳黛自他後背襲去,鬼魅如風,卻比風更快,比鬼更猛。

她的刀見過戰場,殺過仇敵,染過無數人的鮮血,出鞘便散出層層殺氣,悍然難敵。戰場敵手見刀便要退後三步,以求生機,但喻蓮的手比她的刀更快。明明是刺殺的死角,明明所有士兵都來不及反應,可喻蓮偏偏就能轉過身,以刀對刀,接下這一末路狂怒的殺招。

他手中短刀仿佛已經長成身體的一部分,收放之間,遊刃有餘,彈指一揮的反應下,輕鬆破開柳黛的奇襲。

季家刀身長如柳,幾乎相當於一名成年女性的身長,加之鋼鑄紮實,刀身穩健,比喻蓮手中短刀不知重過多少倍,但在他手下,卻如鴻毛之輕,動一動手指頭便能讓它灰飛煙滅。

柳黛與喻蓮離得極近,近得她能夠看清楚喻蓮瞳仁之中倒映著的她的影,他不屑一顧,她卻忽然間勾唇一笑,隨即將喻蓮從疑惑到驚惶最終怒不可支的變化儘收眼底。

他們都不曉得,她自小練的是雙刀,雖然“多%e5%aa%9a”被留在隱月教,但前幾日她閒著無聊再度潛入聞人羽的兵器庫,還翻出不少好東西,其中便有這一把摧枯拉朽、斬金截玉的短刀。

她自腰後抽出藏匿的短刀,趁喻蓮被季家刀架住的空檔,如探囊取物一般一刀劃破他%e8%83%b8膛,刀刃遊走而過,剖開血肉也斬斷的%e8%83%b8骨,驟然間鮮血噴薄,喻蓮瞳孔放大,人群驚亂交加。他手中短刀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叮咚脆響。

刀是好刀,柳黛想。

就是下一回再難有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狙殺已成,她將捂住傷口的喻蓮往士兵身上重重一推,眼見他們一個個地撲上去要給喻蓮當肉墊子,口中一聲接一聲地喊,“喻大人”“廠公大人”“九千歲”,好生關心,比見著自己親爹還要肉緊,幾十個大男人亂成一團,無人抽空再應付刺客。

趁此間隙,柳黛回身一望,發覺被打落牆角的蘇長青不知何時已被人領走,現下牆角隻剩他嘔出的兩口鮮血,燈籠下烏黑發亮。

柳黛使季家刀衝向重傷的喻蓮,隨性亂砍一刀,一幫人散落各處又慌忙起身相迎,柳黛卻一個轉身,騰雲而去。

倒是喻蓮那乾兒子喻百成最是機敏,湊到喻蓮跟前貼耳去聽,聽見喻蓮撐著一口氣下令,“追……要活的!”

喻百成隨即大喊:“都愣著乾什麼!去追!生擒回府,淩遲處死!”

“是!”

方才亂而無章的隊伍當下齊聲應和,“是”之一字如洪鐘起聲,勢如泰山。

“王兆!”喻百成朝著屋簷下的小太監喊。

王兆一醒,連滾帶爬跑過來,“乾爺爺什麼吩咐?”

喻百成道:“去宮裡把趙太醫請過來,對外隻說廠公大人偶感風寒,今日之事不得往宮裡透露半個字,隻要皇上不知道,彆的人,咱們自有辦法。”

“是是是,奴才這就進宮。”王兆扶住晃動的頭冠,卷起衣擺一溜煙往外跑。

喻百成封住喻蓮傷口四周幾處%e7%a9%b4道,暫時止住血,他仔細查過喻蓮傷勢,不是必死之傷,他的心放下一半,不再忙著思索喻蓮死後他該投到何人名下求一條生路,趕忙招呼人將喻蓮抬進屋內。

喻蓮門下近衛與東廠一道訓練,擅長的就是追殺暗刺的醃臟事兒。黑衣人在顫唞之時已經死傷過半,去追幾個殘兵敗將更是不在話下。

宵禁之後全城寂靜,即便是貓狗跑過巷道的聲響也在如此死寂的夜裡顯得突兀且尖利。□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李茂新扛住受傷的蘇長青本就走不快,更何況他五內俱焚,嘴角淌血,給對手留下的線索太多,很快他們就聽見犬吠聲由遠及近,追著空氣裡星點血腥味,向著小巷深處尋來。

李茂新憋足氣,腳下腳步加快,心上急躁如焚。肩上的蘇長青氣息奄奄,當下眼皮子有千斤重,無論如何睜不開,他身上困倦,睡意沉沉,眼看就要昏睡過去,隻撐著最後一口氣同李茂新說:“放下我吧……反正……反正大家來之前都服過銷骨丸,身死之後麵容俱毀,不會……絕不會拖累公子……”

李茂新幾近力竭,腳步漸漸遲緩,卻還要咬牙往前,不肯舍棄同伴,“長青兄,你開什麼玩笑呢,我就算把自己丟了也不能丟了你呐。反正銷骨丸我也吃了,咱們要死死在一起,誰都不拖累。”

而蘇長青隻說出半個“不”字,便沒了力氣,全身精力隻顧得上喘氣。

犬吠聲越來越近,近得讓人能夠想象出獵犬鋒利的獠牙和淌著口水的嘴,瞪大兩隻猩紅的眼珠子撲上來不撕下一塊生肉不肯撒口。

越想越是背脊發涼,李茂新像是在給自己打氣鼓勁一般,絮絮叨叨說開來,“再說了,我要是一個人走了,你家中那位柳姑娘不得把我雙手雙腳都砍了泄恨啊,算了算了,我是怕了她,還不如陪你一塊死呢……”

巷子到頭,是一樁小屋的側牆,嚴嚴實實一堵牆,連窗戶都沒開一扇。

千挑萬選選了一條斷頭路,眼前無路可去,身後是凶惡追兵,李茂新抬手往腦袋上錘一把,想來今日必定要死在此處。

正懊惱時,他忽而感覺頭頂一陣微風拂過,抬眼瞧見半片影投在米白牆麵上,屋頂上站個麵色蠟黃、胡子拉碴、形容猥瑣的中年男子,歪著腦袋敲他,“聽說你很是怕我?”

“…………”

“寧願死這也不想回去見我……”

“我……你……”李茂新支支吾吾愣在當場。

怎麼是個嬌滴滴的女聲?

第48章 普華山莊48 (二修,改錯字)……

普華山莊 48

涼風習習, 樹影婆娑,夏蟲藏在生命儘頭做著最後的掙紮,它微弱而低沉的嘶吼未刀尖的血譜一曲挽歌。

原本是溫柔良夜, 卻被遮天蔽日的肅殺吞沒,重甲摩攃聲伴著踏步噌噌作響,將良夜的寂與靜都鎖在金屬的冰冷縫隙中。而重甲之下, 鋒刃與肅殺的眼,齊齊把漆黑夜幕劃得斑駁落破。

夜的碎片慢慢下落, 一片片是葉的形狀。

風過耳。

柳黛跳下高牆,繞過麵前瞠目結舌的李茂新, 徑直上前去,挑起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查看昏昏沉沉的蘇長青,她伸手探他鼻息, 又摸上脈門,心中大石總算落地, 這才有空餘去交待李茂新,“好啦,彆哭喪個臉, 暫時死不了。”

這句話沒把李茂新勸好,反而讓他越發拉長一張臉, 兩撇濃黑的眉毛都快扭成一團,說話更是帶著哭腔,“柳姑娘!你總算來了!”

一張嘴便再也憋不住, 又不敢放聲大哭,隻得咬著牙抽泣,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