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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298 字 4個月前

她的影子之下,無處可藏,對於柳黛而言,無需言語,已有足夠威懾。

鄭彤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卻發現仍然逃不開她雙臂之間的方寸天地。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陳懷安答應放你走?”

“不是——”柳黛垂下眼瞼,從鄭彤雜亂無章的針線笸裡麵挑出一根針,輕輕捏在指間。再抬頭,透過窗戶縫隙,望著院外坐在長廊下與姐妹說笑打趣的黃衫丫鬟,低聲說:“你知不知道,繡花針也能殺人。”

“什麼?”鄭彤眨巴眼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黛嗤笑一聲,在鄭彤耳邊,幾乎是咬著她的耳廓說:“我教你。”

她帶著笑,中指發力,腕子上度來一股巧勁,指尖繡花針順勢飛出,離弦的利箭一般破風而去,在黃衫丫鬟發覺之前,眉心已然被繡花針穿透,留下一點嫣紅的朱砂,仿佛是新娘紅妝,嬌豔異常。

小丫鬟突然倒下,嚇得身邊兩個小姐妹一個尖叫一個後退,順帶驚走樹梢一隻白頭翁,撲騰翅膀,叫得淒涼。

“你……你……你殺了她……”鄭彤結結巴巴,雙眼瞪得溜圓,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柳黛欣然承認,“對,我殺了她。”

柳黛撫著鄭彤的臉,少女的皮膚吹彈可破,讓人流連忘返,“彤姐姐,你總愛與我說江湖險惡,你知不知道什麼才是真險惡?嗯?”

她的鼻音上揚,仿佛深山妖%e5%aa%9a,引誘迷途羔羊。

鄭彤癡癡問:“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阿黛,你今晚怎麼了?好嚇人啊啊——”

柳黛一伸手,輕輕鬆鬆掐住鄭彤脖頸。

少女的頸項,柔軟纖細,仿佛一隻初初成熟的果,稍稍使一點力氣便要裂開來,流出鮮美甜膩的汁水。

柳黛單手將她提起來,與自己平視,將她的驚恐與惶惑儘收眼底。

“鄭彤,你聽好,你與我之間早已經結下不共戴天之仇,我今日不殺你,明日、後日,遲早要摘了你的腦袋。”

她臂力驚人,提起鄭彤往床上一擲,雕花架子床一瞬間嘩啦啦全塌,鄭彤也被摔得不省人事。

柳黛端著燭台走上前,點燃水紅色床帳,熊熊大火眨眼即成,燒出眼前一片血海。

她再看一眼陷在斷木殘柱之間的鄭彤,深深皺眉,轉過身要走,卻又退回來,一把抓起鄭彤的衣領,將她扔到窗戶底下,她已仁至義儘,對得起這份短暫的友誼,能不能活下去全看鄭彤造化。

柳黛躍上屋頂,飛身往地牢方向去,路上遇見烏央烏央的人群敲鑼打鼓高喊著“走水了走水了”,手裡捧著鍋碗瓢盆,匆匆趕去瀟湘苑救火。

她似乎還在路過望山樓時望見站在前院的蘇長青,他蹙眉深思,迎風而立,似一尊碧玉雕塑,渾身上下不見瑕疵。

完美得讓人討厭。

柳黛足尖借力,高高躍起,輕輕落下,隱匿在漆黑夜色之下。

自救火的聲音響起,塵舟就在安心等待。

他一會兒哼哼小曲兒,一會兒抖抖腰身,自鳴得意地看著外頭看守的九華山弟子,暗地裡哼哼,“且等著吧,過會兒你麼一個兩個的還不知道怎麼死呢!”

果然,沒等上一刻鐘,這兩人便如睡著一般咽了氣,柳黛如幽靈一般出現在老門前,取了一長串鑰匙扔給他,“趁亂趕緊滾。”

塵舟自主忽略了她口中的“滾”字,他心裡想她到底還是念著他,不會輕易放棄。因而脫口而出,“我早知你會來。”

柳黛贈他一記白眼,正巧他打開大鎖出來,她伸手捏住他手腕向下一翻,自他脈門傳過一股炙熱真氣,熱得他手心發汗,耳根通紅。

她收回手,不緊不慢地說:“你回隱月教等我消息,下個月初四你身上的冰塚不會再發作。”

“你要去何處?”

“我要去何處?”她仿佛沒聽清,反問之後是譏誚,笑他不自量力,多管閒事,“我自然是去我要去的地方,你要是敢跟著,哪怕隻有半步,我照樣殺了你。”

她語氣輕鬆,但塵舟聽得頭皮發麻,他如今算是回過味來,柳黛這人越是笑得甜美,下手也越是狠毒,她與你正兒八經說話,反而好商量。

他低頭認主,“塵舟願為姑娘效犬馬之勞。”

柳黛輕笑道:“用不著,隻怕遇著危險,你頭一個要拿我的命。你回崖山等著,無論為了什麼,鄭雲濤遲早要再上崖山,到時候我自然會回去,順帶解你下個月的冰塚。”

塵舟默然,不敢多言,隻拱一拱手,當她是新任教主一般恭敬謙卑,但柳黛對教主之位沒甚興趣,她如今一心一意隻想殺人。

因而不再多說,兩人走出地牢各自分彆,塵舟望見她往西去,大約是後山,滿山滿穀血月草瘋長之地。

第38章 九華山38 當下坐起身來,就要去尋她……

九華山 38

夏日赫赫炎炎, 四處都是火焰山,指尖彈個火星子都能燒出翻天覆地火海。

鄭雲濤夫婦以及九華山百餘人都集中在瀟湘苑附近救火,人人揪心於鄭彤這顆掌上明珠, 自她出生起便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無憂無慮長到今日,才經理這樣一場身與心的烈火, 雙雙燒的人痛不欲生。

而柳黛自是不同,她身上的火從呱呱墜地之時起便從沒停歇過, 燒得她時時刻刻,生不如死。

她眼底燒著烈焰, 心口藏著尖刀,她注定要如厲鬼一般活著。

她從拆房找一捆乾稻草, 鋪在山坡風口上,火把往乾稻草上輕輕一掃, 火舌瞬時之間如鬼魅瘋長,也不過眨眼功夫就席卷了整個山穀, 血月草的花簇一朵朵消失在絢爛的火光之下,變作一簇簇灰燼隨風而去,地下安眠的兔子也被烈火趕出來, 蹬腿逃命。

柳黛站在坡上,隔著一片汪洋火海, 遠遠望見鄭雲濤孤獨而沉默地站在山腳,模糊的身影之中,唯有一雙眼炯炯有光, 仿佛是翱翔的鷹,正緊緊鎖住地麵上奔逃的獵物,隻等俯衝後一擊即中。

柳黛勾唇一笑, 她從沒在乎過鄭雲濤,或是中原六大派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她心裡清楚,她隻不過是一陣來去無影的風,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但她亦如這山穀的風,催起烈焰無數,帶走鄭雲濤或是其他人的性命。

這已足夠,月如眉生她養她就是要當此用。

至於她是誰,她又要往何處去,這都不重要。

她將手中火把朝著鄭雲濤佇立的方向扔過去,事情了結大半,她無意久留,腳尖一點,如飛燕一般消失在墨色夜幕下。

從此柳黛這身份便在九華山被掐頭去尾,遺失了蹤跡。

很快便沒人會記得柳黛。

很快便會有人對柳黛這兩個字終生不忘。

蘇長青晚鄭雲濤一步,他趕到山腳下時隻望見柳黛側身而去的背影,被絢爛火光映得輪廓鮮亮。

她轉身時飄動的長發,在漫山遍野飛舞的火星當中顯得格外溫柔,仿佛她來、她去,都是以他為始,以他為終,也確確實實如此。

蘇長青在這一刻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被火中野獸猛地撞上,從此後缺落一角,尋尋覓覓再難補得回來。

他茫然地看著空落落的山,喚一聲,“師父。”=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鄭雲濤負手而立,隔著熊熊烈火對住柳黛離去的方向,感慨道:“看見了嗎?咱們師徒倆被個黃毛丫頭狠狠擺了一道,為師這是多年不出山,不知山外已千年,跟不上世道變化了。”

“師父,是弟子無能,識人不清,才將師妹置於險境,弟子罪無可赦。”

“她處心積慮,籌備多年,你看不透也是應當,是為師掉以輕心……罷了,願賭服輸,這回隻當打個照麵,下一回再見分曉。”鄭雲濤轉過身,慢慢往山下走,“隻不過山上燒成這副樣子,往後的日子你師母著實要吃些苦頭。”

當然,這些通通都要算到柳黛頭上。

再見麵,嗬——他倒是愈發期待,他真要看看這憑空出現的小丫頭到底要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不等蘇長青答話,鄭雲濤繼續囑咐他,“山裡這些事情並不打緊,天一亮你務必照計劃啟程,京城的事是大事,耽誤不得,你早幾日到京城,也正好見見故人。雖說喻蓮位高權重,但你身後時中原六大派,是整個武林,他不會不給麵子,你且不卑不亢,從容相對。”說話間鄭雲濤忽然停下腳步,側身望著蘇長青,抬手搭他肩膀,重重拍了拍,“況且以你的身份,不看僧麵看佛麵,喻蓮也是要好生與你見上一麵的,到時候替咱們六大派表明態度,也算是為咱們求一道平安符。”說完似乎是為掩飾尷尬,故作輕鬆地笑一笑,轉過身又是滿麵肅然,走近瀟湘苑,再度開口,仍是再為自己解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就連當今聖上也有要低頭的時候,何況你我…………”

鄭雲濤長歎之際,忽然一陣淒厲的哭喊聲響起,仿佛一雙女人的手,撥弄他太陽%e7%a9%b4上的神經,讓他頃刻之間頭痛欲裂。

是鄭夫人在哭。

瀟湘苑的火勢漸滅,鄭彤已然被抬了出來,她迷迷糊糊橫在院子當中,被鄭夫人緊緊抱在懷裡,一刻也不肯鬆手。

蘇長青從鄭雲濤肩上望過去,隻看見一片模糊的影,鄭彤的頭發被燒成焦黑一團,彎彎曲曲盤在肩膀四周,她的半張臉大約是被煙霧熏黑…………

“柳黛!我要你的命!”

鄭夫人一貫溫柔,從不高聲說話,在場的除卻鄭雲濤,再沒人見過鄭夫人如此模樣。

她雙拳緊握,怒火中燒,一雙眼恨意叢生,多望一眼都是草木皆驚。

她仿佛一隻受傷的母獸,即便低頭%e8%88%94舐傷口,也時刻做好以命相搏的準備。

鄭彤劇烈地咳嗽,稍好一些,氣息微弱地問:“娘,你怎麼了?”

鄭夫人雙眼含淚,咬咬牙忍住%e8%83%b8口酸意,“沒事,娘沒事,你也沒事……”

“那就好,隻是阿黛走了……”到這個時候,她仍然想要替她隱瞞,不敢在鄭夫人麵前透露真相。

鄭夫人深深後悔,她不該把女兒養得如此單純善良,以至於不知人心險惡,差一點為此丟了性命。

不過一切還不算晚,她伸手想要擦去鄭彤臉側的臟汙,卻在將要碰到她麵頰急忙收了回去,“不必管她,你隻需好好休息,其餘一切自有爹和娘替你料理。”

她一把抱起鄭彤就往院外走,經過鄭雲濤身邊時,夫妻倆相視一眼,雙雙沉默,唯有鄭彤小聲喊一句,“爹……”

鄭雲濤趕忙握住鄭彤的手,順勢將她抱到自己雙臂之間,“不怕,彤兒不怕,爹在呢。”

鄭雲濤抱走鄭彤時,鄭夫人雙手捂臉,慢慢下蹲,在擠滿人的院子裡,痛哭流涕。

她的心在抽,這久違了的痛苦,仿佛冰塚發作一般,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