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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264 字 4個月前

她也不願意陷在眼前這類黏黏糊糊毫無作用的感情裡, 簡直浪費精力。

不遠處,鄭彤的劍停在一簇嫩芽葉尖上, 她調整呼吸,收劍回身, 與正在看她的柳黛打了個照麵,鄭彤笑容燦爛,勝過這夏日繁盛的日光, 柳黛也被她帶得勾了勾嘴角。

傻子。她口中念。

活該。她心裡想。

九華山師門大會通常一年兩次,都用來商議門中大事, 但如有緊急事項,也可臨時召集十三長老上山會晤。

平日裡十三長老因年紀大了,絕大多數都住在山下小城當中, 無要事不登山,門中大權都交到鄭雲濤手上。這回上山,其實大家夥兒心知肚明, 是為失竊多年的鎮牌之寶,隻不過掌門不言明,與上來自然還是要裝傻,裝出個天下太平。

十三長老分次落座,鄭雲濤一個一個見過禮,適才在中間入座,一派謙和穩重模樣。

“這回勞動各位長老上山,實則是有要事相商。”鄭雲濤右手撐在太師椅扶手上,身體前傾,字字斟酌,“前些日子我將長青派出去追查《十三夢華》一事,現已有了眉目,這就讓長青與各位長老細說。”

十三位長老也並非個個都是白發須眉,末座兩位便長眉黑發,與鄭雲濤一般年紀,卻因輩分高,且並非掌門候選,便一早入了長老之列。

其中一位徐州一正是蘇長青師伯,與他微笑示意,蘇長青亦點頭還之。

蘇長青麵容肅穆,走到廳中央,拱手行禮之後緩緩道:“弟子在大同城外救下柳叢蘊之女,卻並未在其身上問出《十三夢華》下落,後柳姑娘被劫,弟子帶著師兄弟們追蹤隱月教司刑月塵舟上崖山,在崖山之上卻發現隱月教教主月江停不見蹤影,隱月教教眾被屠殺殆儘,弟子對月塵舟嚴加審問也未能問出《十三夢華》現在何處,弟子……弟子無能,還請各位長老、掌門責罰。”

這話說得迂回曲折,在場的人倒是都聽得明明白白,也就說書,還是找不著,這回照舊白跑一趟,一無所獲,與前二十年每一回聽聞流言便四下查探一樣,是白費功夫。

坐在高座的,是一鶴發老人,算起來是鄭雲濤的師叔祖,瞧著約七八十歲,算得上高壽。隻見他慢悠悠捋一捋白胡子,不疾不徐地說:“也無妨,如若找不回《十三夢華》要降罪守法,那你在坐的幾個師叔師伯們,那可是一個也逃不過。”

徐州一也笑著說:“師叔祖對小輩們最是寬宏,我看這《十三夢華》雖是門中至寶,但世間萬物自有緣法,咱們也不要過於強求。”

另有人說:“既然是門中至寶,在我輩手上丟了,那自是無論如何都要尋回來。”

“那也得有辦法才是,都是凡夫俗子,沒人長八個耳朵四隻眼,天下事掐指一算就清楚。”

“不找便任由魔教中人借著咱們的寶貝招搖撞騙、橫行霸道?”

“話不是這麼說——”

一時間議事廳仿佛是村中趕集,吵得不可開交。

“諸位——諸位長輩——”鄭雲濤好不容易叫停,方才喊的聲音大了,自己個也覺得尷尬,便咳嗽兩聲,換個音調繼續,“長青此次回山,不但帶回了柳姑娘,也把隱月教司刑帶了回來,今日請諸位來,一是稟明《十三夢華》一事,二則是商議如何處置此人。”

他再看蘇長青,“長青,去把人帶上來。”

又有人吵嚷,“這還用得著商議?魔教中人一刀殺了了事。”

鄭雲濤抬頭看過去,那人吹眉瞪眼,臉紅脖子粗,正是師伯曹青雲,鄭雲濤最愛與他打交道,直腸子亂講話,是十三長老當中最好哄的一個。

他正要哄上兩句,徐州一卻先他一步開口,“曹師伯歇歇氣,這魔教中人是該殺,但也該讓人死個明白不是?否則旁人要說咱們掌門師兄武斷專橫、草菅人命了。”

要說最不喜歡的,鄭雲濤最不喜歡與徐州一打交道,徐州一這人最愛揣著明白裝糊塗,對他也不算心服口服,總在找刺兒,煩得很。

於是懶得理會,隻看著門外,等月塵舟上場。

而月塵舟幾乎是被蘇長青提著衣領掄上議事廳,塵舟身體虛弱,有進氣沒出氣,仿佛受過重刑。

入門,塵舟便被仍在廳中央,他跌坐在地,披頭散發,腦袋晃晃悠悠隨時要倒下,隻靠一隻手撐住上半身。

曹青雲見之厭惡,“這不人不鬼的東西,就是隱月教的那狗屁司刑?”

塵舟仍在晃蕩,誰也不理。

蘇長青應答道:“此人正是月塵舟。”

鄭雲濤道:“此人殘殺無數,惡行累累。長青上山之時,崖山地牢裡還關著不少中原武林人士,其中岑安慈姑娘便是此人擄走,供其教主月江停修煉邪功,為禍武林。我認為,此人該殺,就安排在本月二十九當眾絞死如何?”

白眉長老應和道:“當眾絞死,以儆效尤,以震我中原武林之威赫,此法甚好。”

曹青雲覺著該五馬分屍才夠解恨,徐州一看著鄭雲濤笑而不語。

十三長老抬手表決,鄭雲濤撫掌道:“如此,便定在本月二十九行刑,屆時城中敲鑼,通知百姓觀刑,長青啊——”

鄭雲濤正想吩咐蘇長青把人帶出去,且準備好二十九行刑,但先前看著神誌不清的塵舟突然抬頭,露出一張極其陰柔俊美的臉,他拂開臉上亂發,一雙細長桃花眼望著鄭雲濤,勾唇一笑,“掌門大人好狠的心,不是說隻要交出《十三夢華》便饒我性命,怎地還要將我絞死?做人做事可不要太趕儘殺絕啊,兔子急了還要咬人,更何況是在下。”

廳中眾人皆是一震,繼而齊齊向主座上的鄭雲濤看去,而鄭雲濤也不隻是演戲還是真驚訝,隔了半刻才盯住月塵舟道:“你這賊人,怎能滿口胡話?長青!”

“弟子在。”

月塵舟一甩頭發,挑眉道:“怎地?被戳穿了便著急要殺人滅口啊?蘇長青,是我親手將《十三夢華》交到你手上,到了九華山當夜,你師徒二人交代我,隻要我照你們的吩咐去做,騙過十三長老,自然要保我一命,怎麼?過個十幾天就全忘乾淨了?”

蘇長青深深皺眉,麵色鐵青,“攀扯我,於你有何好處?”

月塵舟道:“我隻是想活命,就不知道在坐各位長老,想不想裝傻了!”

鄭雲濤環視一周,將眾人神色全然收入%e8%83%b8中,他穩住心神,“你想故意挑撥我九華山?想讓我派眾人相互猜忌,分崩離析,那你可是打錯了算盤,我輩中人絕沒有聽一個魔教走狗挑撥的可能。”

蘇長青道:“師父,當日我在崖山萬神邸找到柳姑娘,且一路帶著她下山,她亦是外人,回山之後也未再與月塵舟見過麵,可請柳姑娘上前作證。”

鄭雲濤點點頭,“你去……不,叫陳懷安去請柳姑娘。”

說是信任,但隻不過一句話、頃刻間便要讓蘇長青避嫌,到底是讓人寒心。

蘇長青低頭應是,默默退到一旁。

不多時,柳黛跨國檻,施施然進入眼簾。

徐州一等其餘長老看著的是一豆蔻年華,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家閨秀,在廳中瞧見這一大幫子生人,即可便要往外躲,身子也縮起來,好生可憐。

鄭雲濤抬手示意,“柳姑娘,今日冒昧請你至此,是為問清楚一件事。”

“是……是何事……鄭大人儘管說……”她怯怯弱弱,聲如蚊蚋,即便是在近處,也需豎起耳朵全神貫注才聽得清。

鄭雲濤指著地上爛泥一般的月塵舟問:“柳姑娘可認得此人?”

柳黛迅速看他一眼便又轉過頭,“認得。”

“此人是誰?”

“是……是隱月教的人,是他將我擄走……”說著說著便要抹淚,真真是個水做的小人兒。

柳黛低頭抽泣,在座一群大男人不少已經皺起眉,滿臉的不耐。

鄭雲濤繼續問:“你可知《十三夢華》一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啊?”柳黛顯是一愣,抬起頭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一眼蘇長青再垂下望腳尖,咬一咬唇,踟躕道,“知……知道的,我家中曾有半部,隱月教也有半部。”

“你怎知隱月教有半部?”突然發生的是徐州一,但柳黛不認得他,瞧他一眼也迅速躲開,猶猶豫豫不敢答話。

徐州一乘勝追擊,“你放心,如今此處不止一人,你若知道什麼,便儘管大膽說出來,門中十三長老自會為你做主。”

“我……我不知道……”柳黛低著頭,要哭。

忽然間,月塵舟嗤笑一聲,譏諷道:“當著鄭雲濤與蘇長青你自然不敢說,不如我替你說,當日你那奶嬤嬤南英上崖山救你,身上搜出來半部《十三夢華》,而我教也有半部,教主湊齊整本《十三夢華》欣喜若狂,打算在萬神邸閉關練功,把你帶進去是想將你喂給萬神邸下層關著的教神雪蟒,誰知歹人偷襲,我被打成重傷,教主亦不知所蹤,而就在此時,蘇長青領人上山,闖入萬神邸!諸位猜一猜,那時候《十三夢華》還在不在?”

第35章 九華山35 除你與月江停之外,當真還……

九華山 35

話音落地, 隻剩整場寂靜。

十三長老的目光再度落到蘇長青身上,他素來穩重,人品高潔, 言行正直,如無意外將是下一任掌門,身上容不得一分一毫的臟汙。

而蘇長青在看柳黛。

她拿手帕遮著眼睛, 嚶嚶地哭,淚水漣漣, 聲情並茂,半點做不得假。

但他瞧見她偶然間抬起的眼睛, 掃過塵舟也掃過他,帶著打量與探究, 眼底浮光清清楚楚,晶瑩剔透。

這一刻他似乎終於明白, 他眼前的柳姑娘並非他所認知當中的柳黛,她柔弱卻並非怯懦, 她膽小卻從不畏懼,她有自己的打算,即便他仍未能看清她。

或許永遠也看不透。

蘇長青忽而長舒一口, 仿佛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終於熬到堂上青天叛他斬立決, 倒有一股仰頭向天的鬆快。

死就死吧。

他等著。

於是等到柳黛哭著說:“蘇公子……蘇公子來時……教我將《十三夢華》的位置指給他……月江停與黑衣人打鬥之時我偷偷藏在石台後麵,瞧見經書落在書架底下,便將實情一一告知與他。蘇公子聽後叮囑我, 外頭不知多少賊人想盜取此書,因此斷不能輕易告訴旁人此書下落,一切等回九華山再定。我……今日不是來商議的麼……怎叫我來作證?我能做什麼證?我什麼都不知道……蘇公子捏一捏拳頭, 動動手指,我便要丟了性命……我哪裡敢…………”

她哭得情真意切,身子顫動,一口氣提不上來,幾乎要兩眼一閉暈過去。

蘇長青卻是釋然,在滿場人都在等他為自己辯白之時,他卻沉默不語,臉上竟然還帶著幾分笑,惹得曹青雲都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