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1 / 1)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08 字 6個月前

,“曆來沒有王妃做女醫的先例,弟媳給伯叔治病,不成體統。再說他們成了夫妻,必定一條心,你還讓她替你治病,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結果皇後一笑,回身坐在榻沿上道:“我卻覺得照舊可以讓她為陛下治病,不必心存忌憚。”

聖上不解地望著她,她“嘖”了聲道:“陛下與小馮翊王兄友弟恭從何處來?正可從此處來啊。隻要一切照舊,朝中眾臣還有誰會說你們兄弟鬩牆?且向娘子以前隻儘七分力,今後就得儘十分力,越是瓜田李下,越會謹守本分。再者,她常出入內廷,對小馮翊王也是個牽製。隻要兩下裡太平,咱們扶植嗣子上位,將來身後事就不要去管了,難道他還能篡他兒子的位不成!”

聖上聽完皇後的話,豁然開朗,感慨道:“你若是男子,我定要封你做宰相,與朕共襄朝政。”

皇後並不領情,“哪個要做宰相,嘔心瀝血都是為了人家的江山。我就做我的皇後,在後宮中當個富貴閒人,不知多自在。”

聖上倚著憑幾一笑,“這麼說來,天底下最受用的就數你了。”

皇後當然得說兩句順風話,“我也是仗著陛下的勢,有陛下護佑著,我才能閒適到今日。往後陛下也好生作養著吧,隻要人在,江山就在,能清閒時且清閒,現在有人為你分憂,將來有人為嗣子分憂,不是很好嗎。”

所以皇後才是那個善於馭人的人啊,與其處處猜忌,不如讓他為我所用。聖上到底也釋懷了,自己身體要是好,還可以爭一爭,身體不好隻能退一萬步,先保全自己要緊。

就這樣商議定了,皇後擇日召見了南弦,南弦依禮向她福身,這回她親自攙扶起來,笑著說:“向娘子不必拘禮,早前你替我治病,我們相處很是融洽,沒想到更深的緣分還在後頭。你與雁還雙親都不在了,婚事就由宮中操持吧,你放心,必定辦得風風光光的,不會讓你受委屈。”

南弦很不好意思,謝了恩後低頭道:“妾也不曾想到,姻緣竟在這裡。”

皇後道:“人生境遇就是這樣兜兜轉轉。我看雁還對你用情很深,他一個穩當人,著急了隻好擄人,手段雖耿直了些,卻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言罷又小聲問:“這門婚事,你不為難吧?”

女郎提及婚事總顯得靦腆,但她也不是小家子氣的姑娘,斟酌道:“以前我不敢往那上頭想,總覺得我與他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後來他鬨了這一場,我雖然怨他,但也慶幸他讓我下定了決心。隻是很覺得對不起我阿兄……”

皇後道:“感情這種事,哪來什麼對錯。喜歡哪個便嫁哪個,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含糊將就了,對不起的是自己。你放心,神家的男人不說樣樣都好,情之一事上,還是靠得住的。”說完了見她不置可否,皇後自己笑起來,“你心裡大約在嘀咕,陛下後宮這麼多,我怎麼還能說他好。”

南弦含蓄地在杌子上欠了欠身,說不敢。

皇後倒也坦然,“我們生在帝王家,哪能求得從一而終,他沒有寵妾滅妻,萬事以我為先,這就已經很好了。想當初他還是太子那會兒,為了娶我,也費了一番功夫,後來成親在潛邸,過了一段甚是甜蜜的日子。女子就是念舊情,對他左一位夫人,右一位婕妤,也隻有包涵,誰讓家中有帝位要承襲,著實是急盼孩子。”

南弦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一是催促孩子,二是預先讓她有準備,神家的男人日後納妾,都在情理之中。

皇後見她沉默,又笑著轉變了話題,“我與陛下商談過了,陛下習慣由你診治,恐怕往後還要麻煩你。”

她暗覺意外,但皇後既然這樣說,就沒有推脫的餘地,隻得起身應了聲是。

皇後很滿意,接過長禦遞來的紅冊子,展開給她看,“宗正寺推算了幾個日子,你瞧哪個更合適?依我之見,還是越快越好,想必雁還也這樣想。”伸指點在八月初六上,“這日怎麼樣?完了婚,十五日宮中設中秋宴,你們夫婦一齊進宮,雁還也不必形單影隻了。”

皇後已經擬定了,她自然不能更改,“就依著殿下的意思辦吧。”

八月初六,還有二十日,時間排得很急,但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她心裡也隱隱有了期待,拖延到二十歲,這回是真要嫁出去了。

第69章 崇嘉九年。

向女醫要嫁給小馮翊王的消息不脛而走, 以前找她診治過的貴婦們三三兩兩登門,都來向她道賀。

南弦雖然不耐煩應付這些人情往來,但還是得打起精神來接待。人家極力讚美這門婚事, 她就得客氣地致謝, 人來了一撥接一撥, 她謝了又謝,連站在對麵廊廡上的允慈都為她累得慌,對橘井道:“你看阿姐,以前最不喜歡應酬, 這回要嫁人了, 隻能硬著頭皮和人打交道。”

橘井說那有什麼, “又不是日日都這樣。城裡的達官貴人們, 最喜歡捧高踩低,見咱們大娘子要做王妃了,哪個不想巴結。”

允慈翹起了嘴, “我還記得好些人看診的時候隨口承諾,說要給阿姐說合親事, 就圖阿姐好生給她們醫治,過後哪個兌現了?如今又厚著臉皮來道賀, 這些貴婦們,人前是人臉,人後是鬼臉, 真不害臊。”

所以就得高嫁,也算打了那些人的臉。兩個人在廊下遠遠看著,正兀自嘀咕的時候, 前院的婆子過來回話:“二娘子, 中牧監家的老夫人與夫人登門, 說有要緊事,要見大娘子。”

允慈沒當一回事,“瞧見那些人沒有,她們不也個個都有要緊事嗎,無非是道賀,帶進來就是了。”

婆子卻說不是,壓聲道:“說要單獨麵見大娘子,有關大娘子的身世。”

允慈吃了一驚,她隻知道阿姐是爺娘收養的,但關於阿姐的身世,卻從來沒有聽阿翁說起過。

“快,把人帶到偏廳去,讓她們稍等。”允慈交代過後,讓橘井先去支應,自己匆匆跑進診室,好不容易讓開了那些閒話家常的貴婦,才與阿姐咬上耳朵。

南弦也很意外,詫異地望著允慈。允慈點了點頭,“阿姐可要見見?”

見當然是要見的,南弦也曾好奇自己的身世,雖然沒有特意打探過,但總是心裡的一個結,要是能解開,那就沒什麼遺憾了。但這裡的貴婦們實在不好打發,又蹉跎了好半日才抽出空來。一得閒,她就疾步趕往偏廳,遠遠見兩個婦人偏身坐著,不時朝外張望,發現她來,都站起身迎到門前。

她們打量南弦,南弦也打量她們,自己暫且沒看出端倪來,她們卻頻頻點頭,自言自語著:“像……真像……”

既然像,或者真有幾分把握。南弦進門見了禮,那位年長的老夫人先抹起眼淚來,拉著她的手道:“孩子,我們找了你許多年,今日總算找到了。你對我們想必沒有印象了,但我們對你,卻覺得萬萬分麵善。”

但這種認親的事,也不是隨意就能定奪的。南弦攙她坐下,和聲道:“不知二位怎麼稱呼?”

那稍稍年輕一些的婦人道:“我們姓賀,家主官任中牧監,原本今日他也要來的,不想被瑣事絆住了,隻好差我們先來拜會小娘子。”頓了頓問,“小娘子是哪一年生人,還記得嗎?”

南弦道:“崇嘉九年。”

她剛說完,賀夫人便與老夫人歡喜異常,連連點頭說對,“正是崇嘉九年。那時朝中動蕩,先吳王自儘不多久,彆業中的幕僚四散,我們家主就是當初幕僚中的一員。”+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樣的前情,似乎能對應上,南弦的心被高高吊起,仿佛距離自己的身世隻有一步之遙了。

賀夫人調理很清晰,緩聲道:“那年的慘況,真是讓人不敢細想,朝中四處追查舊黨,我與家主東躲西藏,在青州躲避官府搜查。那時我懷有身孕,想躲也不容易,隻好去投奔了一家族親,借著他們的屋子暫且安家,每逢盤查人戶就戰戰兢兢,唯恐被人緝拿。後來朝廷剿滅餘黨的政令撤銷了,我們一家在青州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不想睦宗暮年又卷土重來,那次的盤查比以往都要嚴苛。我們沒有辦法,大雪天裡帶著你逃離,打算乘船南下。當時北地有流民南遷,渡口擠得滿滿當當,我一手挽著包袱,一手牽著你,一不留神被卷進人潮裡,眨眼就把你弄丟了……”

回憶起往事來,滿眼都是淚,賀夫人低頭拭淚,平了平心緒又道:“可惜人太多,實在難以找見,我們在那裡盤桓了十來日,沒有你的一點消息,又不能聲張,到最後不得已,隻能放棄。”

南弦原先還有些懷疑,但聽她說起大雪天,忽地就喚醒了她的記憶。幼時的很多人和事,她都不記得了,唯獨記得大雪天,滿世界的白,以至於長大後每每遇上下雪,就感慨良多。

心裡焦急,她追問:“夫人的孩子丟失時幾歲?”

賀夫人道:“剛過完四歲生辰。”

四歲是沒錯,但生辰在雪天,時間好像有些對不上了。

她心下彷徨,賀夫人卻還在兀自傾訴,“其後的十年,我們也曾找過你,但可惜,一點音訊都沒有。肅宗繼位後,給先吳王封賞了爵位,當年的幕僚也既往不咎了。你阿翁在太仆寺謀了個差事,慢慢做到從六品,日子雖安逸了,但我心裡一日都沒放下你。前幾日聽說你是向家養女,年歲又相當,我們便多番打聽,想來見你一麵。起先我們也不敢確定,唯恐胡亂認親,讓人笑話。但見了你,你的容貌與你阿翁很像,我心裡認定了,你必是我走失的女兒無疑。”

來龍去脈著實有理有據,如果有可能,南弦當然也盼著能找到自己的至親。可是某些細節上有出入,她猶豫了下又問賀夫人:“令嬡身上可有什麼胎記,能夠證明身份?”

賀夫人說有,“她的左臂有兩顆痣,我記得清清楚楚。”

南弦聞言,卷起了左臂的衣袖,卻是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賀夫人愣住了,怔愣過後又哭出聲,形容很是淒慘。南弦勉力安慰了兩句,婆媳兩個方戀戀不舍地走了。

允慈歎了口氣,“白高興一場,聽她們說得頭頭是道,我以為阿姐這回能找見親生父母了。”

南弦撫撫額道:“我也糊塗了,阿翁既然知道我是哪月哪日出生的,必定和我的親生父母相識,哪裡用得著翻看什麼胎記。”

但賀家的境遇,也許還原了幾分當年的真相吧。先吳王獲罪,彆業的幕僚兵荒馬亂,或者自己真是其中一家的女兒,家中馮難,父母也不在了。否則明知道她的下落,十六年不曾來找她,除非是不想認回她了。

允慈倒還不死心,想了想道:“說不定幾位阿叔知道內情,隻可惜我們和他們斷絕了來往,否則真可以去問問他們。”

南弦搖頭,“阿翁由來和他們不和睦,家裡的事,哪會同他們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