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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63 字 6個月前

臉卻紅起來,看得允慈激動不已,雙手合什道:“菩薩保佑,我家阿姐總算有個好去處了。”

南弦卻聽得無奈,“世上哪有你這樣的阿妹,眼巴巴盼著我有去處。”

允慈說當然,“阿姐這麼好的女郎,若沒有個人中龍鳳來相配,豈不是糟蹋了!我一直覺得小馮翊王很好,他對阿姐也算煞費苦心。”

“所以你就與他同謀,把上陽調虎離山了?”她還是顧念上陽的,便問允慈昨日怎麼樣,兩個人有沒有打起來。

允慈理直氣壯,“難道我是那等凶悍的女郎嗎,三句話不對便要打他?”邊說邊轉過身,避開了她的目光,垂袖掃了掃梨花杌子,嘴裡嘀咕起來,“其實上陽阿兄也蠻可憐的,發現自己被誆騙了,氣得半天沒說話。”

南弦留神看她,她的語氣和平常不一樣了,心裡無端冒出個想法來,試探道:“還是頭一回聽你說他可憐,他究竟怎麼個可憐法?”

允慈道:“他呆若木雞,像個傻子,一個人坐在甲板上老半天,讓他進來也不進來。我隻好提了壺酒給他,然後他就打開了話匣子,說自己怎麼愛慕阿姐,心裡惦記了阿姐十來年。原本昨日想和你商議入贅的事,沒想到你不曾來,他萬分冤枉,說被我誆了。”

南弦目瞪口呆,“他要入贅?不管他爺娘了?”

允慈道:“他是個逆子,要是孝順,就不會經常氣得他阿翁心口疼了。”

“那你是怎麼答他的?不曾把小馮翊王抖出來吧?”

允慈說哪能呢,“我知道你們的事暫且不能往外泄露,連上陽都不能知道。所以我就勸他,阿姐發願終身不嫁,讓他死了這條心。”

“然後呢?”

“然後……”允慈搔了搔頭皮道,“他就又哭又笑,心灰意冷,說要上山當和尚去。”

其實那一根筋的家夥沒有一點壞心思,就是單純地喜歡一個人,一廂情願罷了。允慈也不是鐵石心腸,看他失落成那樣,破天荒好好開解了他一通,最後換來卿上陽奇怪的凝視,“允慈,我以前不知道,原來你也長了腦子。”

“啪”地一聲,胳膊上狠狠挨了一記揍,這是例行公事。後來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看夕陽,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可能這輩子說過的話,都沒有昨日說的多。

包下的畫舫,要照著線路遊覽一圈,半點也不馬虎。甲板上搭起了食案,兩個人對坐喝酒,還動手烤了一頓肉。允慈以前一直覺得這人傻裡傻氣,十分不靠譜,但昨晚仔細觀察下來,他很懂得照顧人,尤其吃上頗有心得。最後遊完靠岸,他把她送到家門口,仔細叮囑今晚吃了烤肉,睡前不能喝涼茶,這才打馬回家。

現在回想起來,心頭怎麼有種淡淡的悸動呢……允慈望了望南弦,“阿姐,我覺得上陽阿兄其實也不錯。”

南弦看她臉上光彩往來,哪裡還是以前提起上陽就咬牙切齒的樣子。

“你可是有點喜歡他啊?”南弦問,“可是因為獨處,對他生出一點好感來了?”

允慈呆了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她是坦蕩的女郎,很快便釋然了,“也不是喜歡他,不過看他,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

不討厭,就是個好開端,原來獨處是最好的大媒,能讓烏眼雞似的兩個人,化乾戈為玉帛。

隻不過以後怎麼樣,還得再行再看。允慈心裡頭一遭彷徨起來,自己是對他改觀了,但不知上陽怎麼看她,還認定她是那個刁蠻任性,動輒要驅逐他的門神嗎。

總之感情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南弦也應準了允慈,過後要想辦法,創造他與允慈相處的機會。

因初五日是端午,當天休沐沒有入宮,到了第二日就得補上。南弦早晨收拾停當,讓鵝兒驅車把她送到宮門上,徑直入了雲龍門,今日聖上沒有視朝,坐在殿前臨窗的地方看書,見她與宮人一起進來,啟唇道:“朕這幾日,覺得身上好了許多,你那個黃芩甘草的方子很有用,朕的腿腳也不像先前那麼麻了,是該好好嘉獎你才對。”

皇後抱著一冊古籍從後殿出來,見南弦嗬腰拜謝,笑著說:“還不曾封賞,怎麼就謝恩了?”

聖上也一笑,“之前說過的,要賞她個直院,不能說話不算話。她阿兄是為承辦朝廷差事才下落不明,先君又是太醫局副使,一門都為朕效力,朕不能慢待了她。如此就傳令下去吧……”說著偏頭吩咐謁者丞,“向女醫醫術高深,禦前侍奉有功,著令入太醫局為直院,以補其兄的空缺。”

這道旨意來得突然,一時讓南弦無所適從。皇後見她愣著,便打趣提醒:“向直院,該你謝恩的時候,你怎麼反倒不謝了?”

南弦忙肅拜下去:“妾叩謝陛下恩典。”

聖上“嗯”了聲,“起來吧,今後更要儘心辦差才好。如今官職授了,俸祿也照直院分例領取,但太醫局事務你不需插手,仍舊如平常一樣就是了。”

意思很簡單,掛名的太醫局直院,隻是讓她領著直院俸祿,更師出有名而已。

也是,本朝從來沒有女醫進太醫局的先例,聖上這樣安排,已經是破格了。但女郎要是為官,讓男子屈居於她之下,這又壞了世俗規矩,所以表麵文章做到位,實際職權就不要在意了。

當然,既授予直院的差事,就得往太醫局認領官職,把自己的名牌掛在職板上。謁者丞傳達了聖上的旨意,中書省的手令也到了,內廷謁者送她去太醫局到任,早接了消息的黃院使領著副使等人在正堂上迎接,見她進來,客氣地拱起了手,紛紛向她道喜。

南弦還了禮,“聖上抬愛,我僭越了。”

既然是聖上的意思,哪能說是僭越呢,眾人虛頭巴腦說了許多漂亮話,院使和副使親自把她領到直院的值房內,黃冕掖著手道:“這是令兄之前辦公的屋子,裡麵的東西都不曾動過。如今向娘子接替了他的職務,也算是個傳承吧,一切就交給向娘子了。”

南弦微欠了欠身,“多謝院使。”

黃冕擺了下手,與副使一起離開了。

直起身,她站在案前怔忡了好一會兒,心裡漸漸泛起酸澀,想到識諳,眼眶就紅了。

手指摩挲過筆墨,還有案頭放置的醫書,東西還在,物是人非,一個家的渙散,原來那樣輕而易舉。

後來她在值房流連了很久,拿手絹一點點擦拭細微處的灰塵,直打掃了一刻鐘,才關上門出來。

太醫局的布局,和其他官署不一樣,到處擺放著及頂的藥櫃,即便是白天,正堂裡也有些昏暗,光線像穿不透窗格子一樣。

她循著走道慢慢往正門上去,走了一程,忽然聽見副使的聲音,帶著無奈的口%e5%90%bb道:“官署內所有人入職都要經核驗,如今一個女流當上了直院,難怪他們怨聲載道。”

黃冕的聲音無情無緒,“人家確實有些能耐,陛下與皇後都信得過她。”

副使道:“再信得過,到底也是女子,在宮中治治婦科就算了,何苦弄到太醫局裡來做官!早知如此,就不該派向識諳往川蜀去,也不至於如今換個女郎來局中搗亂。”

黃冕“嘖”了聲,“當日小馮翊王讓我派遣他,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誰知他一進川蜀便失蹤了,這怪得了誰?”

第58章 我隻想時時刻刻見到你,我有什麼錯!

南弦不是有意要聽壁角的, 起先他們不滿於女郎入太醫局做直院,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並不十分放在心上。後來他們說起識諳, 她也隻是感慨命數無常, 識諳若是沒有下落不明, 自己確實不可能接任這官銜。但隨著他們越聊越深,她的心也漸漸提起來,最後聽黃冕提起小馮翊王,她的腦子裡便“嗡”地一聲響,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識諳入川蜀, 是神域安排的嗎?為什麼?為什麼呀?

心頭擂鼓一樣地急跳, 她循著他們說話的聲音找過去,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件事弄清楚。

黃冕與副使正站在藥櫃前,查看新送進來的藥材。手裡撚著一支老山參查看,眼梢忽然瞥見一個身影移過來, 兩人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頓時著了慌, 副使道:“向娘子……你……你怎麼還沒回去?”

南弦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走到黃冕跟前問:“院使, 我先前聽你們說,我阿兄去川蜀治疫,是小馮翊王安排的?”

黃冕臉上表情尷尬, 他和副使隨口閒聊,局內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這也是話趕話地說到這裡了, 實在沒想到隔牆有耳。其實被她聽到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局中醫官奉命派往外埠協助治疫是常事, 既進了太醫局,沒人保證你隻在宮中轉悠轉悠,領著俸祿吃香的喝辣的。

問題就在於,這件事不是牽扯上了小馮翊王嗎,人家是天潢貴胄。到底向識諳的死與他有間接的關係,被向家人知道了,難免會遷怒。屆時小馮翊王怪罪,自己吃罪不起,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不能坦蕩說出實情。

於是黃冕堆起了含糊的笑,“向娘子聽錯了,我不曾提及小馮翊王。”邊說邊瞟了邊上的人一眼,“副使,你說是麼?”

副使忙頷首,“對對對,並未提及小馮翊王,向娘子確實是聽錯了。”

可南弦並不相信他們的話,自己明明聽得很真切,如何會錯!

心在隆隆地跳,腦子裡也一片荒蕪,她隻是想不通老天爺為什麼對她如此不公,自己真心對待的人,居然背後使詐,害了識諳。

然而在這些人麵前,她不能亂方寸,勉力定住神,她勉強笑了笑,“原來是我聽錯了,想是這兩日太累的緣故,請院使見諒。”

黃冕和副使打著圓場,又敷衍了兩句,很快便離開了。南弦看他們腳步匆匆走遠,外麵的天也矮下來,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垂著袖子,從太醫局大門上出來,一路往南到了雲龍門前。將要邁過門檻的時候停住了腳步,朝對麵的蒼龍門望了一眼。

神域在裡麵吧,她心裡攢著怒火,迫不及待想質問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可理智勒住了她的咽喉,她知道這是宮內,步步都有人監守,隻要行差踏錯一步,自己便也萬劫不複了。

歎了口氣,她收回視線,行屍走肉般邁出了宮門,門上的謁者向她行禮,平常她很謙和,但今日卻不曾回應。

將要到止車門上的時候,忽然間下起雨來,端午後的天氣已經捉摸不定了,說要變天,眨眼便大雨傾盆。

萬點雨箭墜落,筆直地打在青石板上,天頂還有響雷,閃電霍地一下牽扯過去,把穹頂撕出一道青紫色的裂紋。

瓢潑的大雨,沒頭沒惱地砸在她身上,她全然沒有要躲的打算,直愣愣地走出了止車門。

對麵道旁等候的鵝兒穿過雨幕看見她,頓時大吃了一驚,然後忙抽出傘迎上去,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