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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60 字 6個月前

從車上下來,剛走兩步便跌倒在向宅門前。那眼尖的門房一眼就看見他,高聲向內通傳:“大王回來了!快快快,快去稟報大娘子,大王回來了!”

一麵呼號著,一麵趕緊上前攙扶,當然等閒是攙不起來的,必要等到大娘子來了,看見了大王的慘狀,才能順利把人扶進門。

這個消息簡直像開了鍋,立刻在宅院內沸騰起來。南弦這時正接診,聽了消息連交代一聲都來不及,扔下病患便跑了出去。

出門一看,他跌倒在地上,那玄色的衣角沾染了泥土,模樣很是狼狽。她心裡頓時酸澀起來,忙上前與仆婦一同攙起他,徑直把他攙進了她的臥房。

把人安頓好,蓋上了錦被,這才想起仔細端詳。二十日不見,他瘦了一大圈,臉色有些發白,連眼睛都沒有了神采。南弦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這樣錐心心疼一個人的時候,麵對他,那種情緒複雜到難以說清,囁嚅了片刻,最後隻問:“他們放你出來了?”

他有些昏昏地,“嗯”了聲道:“罪證不足。”

他看起來很虛弱,連話都說不動了,南弦替他掖了掖被角道:“你好生休息,允慈給你熬人參雞湯去了,等你睡醒了,著實補上一補。”

她轉身要離開,發現衣袖被他牽住了,他說:“你去哪裡?不要走。”

南弦隻得好言安撫他:“診室裡還有病患等著我開方子,待我送走了她,就讓人掛休診的牌子出去。”

他眼裡滿是依戀,“很快便會回來吧?”

南弦說是,“立刻便回來。”

他這才鬆開手,半闔上眼道:“這二十日,我沒有一日不在想你……”

明明應該很煽情的話,但在這種情境下說出來,卻又分外讓人難過。南弦這回沒有反駁,略站了站道:“你且睡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譬如入夜前,必要將外麵晾曬的衣裳收進來,收到家裡就安心了。神域現在給她的感覺,就如那些衣裳一樣,擺放在屋子裡,不必再牽腸掛肚擔心下雨,才後顧無憂。

診室裡的貴婦自然也聽見了小馮翊王解除圈禁的消息,正站在門上探看,見南弦過來,才不好意思地退回室內,仍是忍不住詢問:“小馮翊王回來了嗎?”

到這裡來被稱為“回來”,外麵始終相信外室的傳聞,南弦努力許久不見成效,慢慢也就放棄了。

俯身在案前寫方子,寫好了吹乾遞過去,她仔細叮囑:“一帖藥煎成兩碗,早晚各一碗,服藥期間切勿飲酒。”

那貴婦道好,把方子疊起來交給身邊的婢女,一麵還要打探,“小馮翊王怎麼了?鬨得好大的動靜。”

南弦說沒什麼,“他身上虛弱,亟需醫治,那我就去忙了,夫人請自便吧。”

她說完,不等人家離開,又匆匆返回了自己的院子。進了院門見幾個婢女站在廊子上,吩咐讓回清溪王府通傳一聲,取一套乾淨的衣裳來,又讓人預備熱水,防著他要洗漱,等一切準備妥當,方才放輕了手腳進門。

本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沒想到進去見他還睜著眼,南弦納罕道:“你不睡一會兒嗎?”

他笑了笑,緋色的被麵映著那張白淨的臉,人安定下來,氣色也慢慢好起來,緩和著聲氣道:“關在航院的這些日子,除了發呆就是睡覺,早就睡飽了。我不在的這幾日,可發生什麼事嗎?你一切都好嗎?”

南弦想起自己在大長公主府的遭遇,原本想壓下不提,但幾位衛官都因此受了傷,不能忽略他們的功勞。於是簡單與他說了說,他聽後麵色凝重,哼笑道:“我原以為這位姑母能與其他神家人不同,原來是我高估她了。”

南弦並不想糾纏那件事,上前登上腳踏,牽過他的手腕來診脈。脈象雖然有些羸弱,好在血氣還算充盈,便道:“好好調養幾日,元氣慢慢會恢複的。”

他臥在她的枕上,那融融香氣縈繞在四周,仿佛枯骨還陽一般,半帶著笑意問她:“我一出來就投奔你,不會又鬨出什麼傳聞來吧?”

南弦道:“你身上虛弱,應當看大夫,來這裡有什麼不對嗎?”

他似乎有些失望,“尋常的病患,你也讓他們睡在你的臥榻上?”

南弦覺得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眼神裡不由多了幾分挑剔。

他又抿唇一笑,笑得有些促狹,“我終究還是與旁人不一樣,對麼?”

南弦嘟囔了兩句,“關了這麼久,也沒能關掉你自大的性情。”

結果她話剛說完,他忽然捂住心口坐起來,一副驟痛發作的樣子。

南弦問怎麼了,趨身來查看,誰知被他用力一拽,拽進了懷裡,然後聽見他滿足地喟歎,“不見你,我心裡缺了一塊,疼得日夜無法安睡。現在見到你,你要負責把這塊缺失填補上,我不曾痊愈,你不許離開,快答應我。”

第52章 朝朝暮暮相對,生生死死相隨。

南弦不習慣這樣動輒的親近, 想掙出來,卻是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魔掌。

他分明看上去很瘦弱,在驃騎航關了這麼久, 回來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 她本以為他傷了根基, 打算好好替他調養,誰知道他力氣還是這麼大,難道先前的可憐模樣又是假裝的嗎?

她推了他兩下,“你怎麼總喜歡摟摟抱抱!”

他沒有放開她, “你這樣高潔的女郎, 我若還端著正人君子的架子, 怕是要到成親, 才能與你親近了。”

南弦頰上隱隱發燙,“誰說要與你成親!”

他厚著臉皮說“你”,然後換了個哀怨的口%e5%90%bb抱怨:“我以為這段時間你會想我, 見了我,自發就撲進我懷裡來了, 可惜你沒有,我又空盼了一場。”

若是不知情的人乍聽這話, 一定以為兩人早就成雙成對了,所以南弦自己也有些恍惚,懷疑是不是記錯了, 難道之前自己不留神,對他有過什麼承諾嗎?

定下神來再想想,確實不曾啊, 向來隻有他幾次三番糾纏不清, 自己從沒有應承過他什麼, 為什麼到了他嘴裡,仿佛自己應該和他生離死彆後重逢,先難舍難分一番,再含淚向他傾訴相思之苦,如此就合他的心意了。

反正這人是真有蹬鼻子上臉的毛病,南弦一向是端莊穩重的女郎,從來沒有與誰這樣不知邊界地胡亂親近,更怕在下人麵前失了威嚴,他要癡纏,她當然很抗拒。

“有人來了!”她恫嚇,“要被人撞破了。”

他不為所動,“就說你在為我療傷。”

南弦簡直無言以對,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不知羞恥的人!

可他卻熱衷於此,虔誠卻又偏執地說:“我在外麵不管如何興風作浪,到了你身邊,就是你的雁還。你不要遠著我,更不要抗拒我對你的感情,反正自你救我那日開始,我們的緣分就已經注定了,你這輩子都彆想逃脫。如果你敢離開,就彆怪我發瘋,到時候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你心地這麼良善,不會讓我造下殺業吧!”

這算是威脅嗎?年紀輕輕如此猖狂,真是不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南弦心下腹誹,可是想掙又掙不脫,嘗試幾次無果,隻得認命,他要抱就抱著吧。

抓住了救命浮木,對神域來說是最好的滋養。心心念念的女郎就在懷裡,他滿足地歎了口氣道:“先前同平章事讓人送我回王府,我想來想去,那裡沒有我牽掛的人了,還是決定上你這裡來。好在我時間算得很準,知道今日你沒有進宮應診,一來就能見到你。”

南弦見縫插針地調侃:“我以為驃騎航裡沒有黃曆,一日複一日,會讓你過得忘了日子。”

他說沒有,“我清楚記得你每月進宮的日子,湊滿五日就在牆上劃上一道,分毫不錯。”

南弦聽得悵惘,這人雖然死纏爛打,但用心倒是真用心,不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受苦了。”

也就是這小小的一個動作,讓他心裡悄然開出花來。他就像一隻等待被關愛的狸奴,頗為受用地就著她的掌心蹭了蹭,這動作卻讓南弦驚訝,愈發懷疑他是狐狸托生的了,竟然懂得做小伏低地討好。

肚子裡沒有彎彎繞的女郎,完全沒有察覺他的野心,其實這樣的親昵,對他來說根本不夠。他的手緩緩攀上來,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順勢一抬就看見她的全貌。這時候的向女醫還有點懵,仰視著他,那眼神楚楚,分外惹人憐愛。

他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了,滿眼隻有她的臉,她的唇。那懵懂的目光仿佛無聲的邀約,他經不住誘惑,望進她眼底,緩緩低下了頭。

近了近了,近得彼此呼吸相接,須臾就能如願以償。結果就在他一恍惚間,她忽然彆開了臉,他一下親在了她的唇角。可即便隻是這樣,他都要歡喜得哭出來了,更不覺得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她明明可以拍開他的,結果她僅僅是讓了讓,其實她心裡也有他,他到這刻才終於敢確定。

然後親%e5%90%bb唇角,又變得分外曖昧,他沒有移開唇,反倒更深地啄了下,那過程美好得讓人不敢置信,原來果真當他落了難,她便會任他予取予求嗎?

南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明知他有非分之想,居然沒有推開他。那一彆臉,是欲拒還迎嗎?之前再正當不過的接觸,都能被他曲解成彼此有私情,這下可好,更脫不了身了,心下隻剩哀歎,日後再想與他劃清界限,恐怕是不可能了。

正當她唏噓之際,卻半晌沒有聽見他的動靜。他把臉依偎在她脖頸上,隔了好久才發出窸窣的輕顫,仔細聽,竟聽見了他的啜泣。

她心下一緊,忙問怎麼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小聲道:“南弦,我有家了。”

南弦不由茫然,這是什麼意思呢,就因為剛才親了下嘴角,心就找到皈依了嗎?她忽然覺得肩上責任重大,看來這回是要負責他的一輩子了。

自己也是頭一回遇見這種事,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抬起手,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所以就在這須臾之間,他們算是定情了嗎?想來好像很簡單,自己也不曾品砸出滋味,待仔細再回味一下,他的嘴唇很軟,湊近之後似乎也更好看了。他抱住她,她有點歡喜,也有塵埃落定的踏實感。自己一直為他憂心,當他回來的時候,好像什麼都是可以商量的,也許照顧他餘生,也算不曾辜負父輩的囑托吧!

不過粘纏在一起不放手,總也不是辦法,南弦還是將他重新推回枕上,和聲安撫著:“情緒起伏過大,對身體不好,還是定定神吧。”

他臉頰上紅暈未消,有種少年人獨有的羞澀味道,望著她的眼神繾綣,能擰出蜜來。

南弦尷尬地笑了笑,“我去看看你的雞湯好了沒有。”

他的指尖卻勾住了她的,“你哪兒都彆去,與我說說話吧。”

南弦隻得重新坐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