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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23 字 6個月前

一口咬定人在我府中,那你就將她找出來。若是找不見,今日一個都彆想離開,擅闖大長公主府邸是死罪,殺無赦!”

剩餘的戍衛聽令又要一哄而上,卻見西北角青煙混合著火光扶搖直上,有人大喊起來:“走水了!走水了!”

陳嶽屹等人交換了下眼色,回身直奔後罩房,那間著火的屋子門窗緊閉著,有人影投在窗紙上,不由分說便上前一腳把門踹開了。裡麵很快奔出個蓬頭垢麵的人來,臉被煙熏得漆黑,但一眼就能認出,是向娘子無疑。

大長公主見敗露了,惱羞成怒,沒想到這醫女敢賭生死,為了引他們注意,自己身在屋內也敢放火。這回是絕不能善罷甘休了,咬著槽牙道:“將這些狂悖之徒格殺勿論,事後重重有賞!”

府中戍衛頓時奮起,一時刀劍往來錚鳴不斷。

眼見走不脫,隻好兵分兩路,王府衛官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前麵三人橫起刀就是銅牆鐵壁,一路防守退到角門上。陳嶽屹終於能夠帶上南弦全身而退了,待他們往巷道儘頭跑去,這三人才掄起長刀大戰起來。

南弦邊跑邊回望,“他們怎麼辦?”

陳嶽屹隻管拉著她往鬨市方向去,一麵道:“他們自有辦法脫身,放心。”

逃跑也講究技巧,春日的街市上,到處都有飯後閒逛的人群,大長公主府的戍衛若是追殺他們,目擊的人便多了,這位一向明哲保身的大長公主,經不起這樣的議論。

果然,那些戍衛在抵達街市之前,像青煙一樣隱匿了。南弦到這時才放下心,身上早就大汗淋漓了。

今晚的經曆,回想起來堪稱懸異,所幸那兩個家仆把她推進後罩房後就走了,要是當機立斷收緊她脖子上的繩環,那她此刻怕是已經與阿翁阿娘團聚去了。

陳嶽屹手上的刀還不曾收回來,引得很多過路人側目探看。南弦低頭打量,才發現有血順著護腕流向刀刃,然後一點點滴落,在青石板上凝聚成了一灘血泊。

她不由一驚,“陳校尉,你受傷了。”

作為武將,這點傷不算什麼。陳嶽屹勉強扯了下唇角,“小傷而已,向娘子不必擔心。卑職奉大王之命護衛娘子,娘子不曾出事,卑職就能向大王交代了。”

南弦聽得心酸,衛官的出現簡直如神兵天降,若是時機不是掐得正好,她也不能活命。他們是神域身邊的人,卻會跟到大長公主府來營救她,想必都是神域事先安排好的。他自身都難保了,竟還想著護她周全,上回的言之鑿鑿看來不是隨口一說,是真的上心了。

隻是眼下不是傷感的時候,那三名衛官不知道怎樣了,衛官長的傷情也不輕,得趕快醫治才好。

四下看看,想找個患坊替他包紮,但陳嶽屹腳下沒有挪步,反而回身朝著東長乾的方向眺望。原來東長乾裡火光衝天,把半邊天幕都照亮了,他嘲訕道:“燒起來了,火頭還挺旺。”

南弦卻有些擔心,那把火是她放的,不會出什麼事吧!

“萬一把整個大長公主府都燒毀了,那可怎麼辦?”她說著,看了陳嶽屹一眼,“大長公主會不會把這件事鬨上朝堂?”

陳嶽屹的眼瞳裡有火光跳躍,不屑道:“鬨上朝堂說什麼?說她扣押了娘子,要殺娘子,所以娘子放了把火逃出來?還是控訴我等,無緣無故潛入她府邸放火?隻要她敢聲張,我就敢與她對簿公堂。”

如此想來,大長公主也隻有啞巴吃黃連了。但南弦清楚地認識到,神域被囚禁在驃騎航絕非長久之計,他若是出不來,後患便無窮。大長公主這回殺不掉她,還有下一回,即便燕家娘子與神域的婚事不能成,她也不會放過她了。

但不知為什麼,陳嶽屹總是側眼看她,她遲疑了下問:“陳校尉,你有話要說嗎?”

陳嶽屹搖了搖頭,提起刀送到她麵前,那刀身被打磨得錚亮,霎時一張漆黑的臉孔出現在眼前,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忙卷起袖子胡亂擦了擦臉皮,訕訕道:“先前點火,總也點不著,我就吹了兩下……我們回南尹橋吧,先替你包紮,再等那三位衛官回來彙合。”

第50章 誰主沉浮。

若是不曾剪開他的衣袖, 真不知道他傷得那麼重。

刀鋒所及之處,總有兩三寸長的傷口,皮肉翻卷, 底下填滿淤血, 已經看不出究竟有多深了。南弦用紗布仔細替他清理, 又拿清水衝洗了,最後才為他縫針。

原想著要上一些麻沸散,他卻說不用,“往年在沙場上, 有比這更厲害的傷, 哪裡有造化用麻沸散。娘子隻管縫吧, 於我來說不算什麼。”

南弦隻好依他所言, 將針刺穿皮肉,兩邊壓製著縫合起來。也不知是多能忍痛的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等縫完上了藥,他甚至抬起手揮動了一下, 沒事人般道:“很好,就算再來二十人, 我也一樣能把他們打趴下。”

允慈端了煎好的藥來,往前遞了遞,“校尉喝藥吧。”

可不怕刀傷的人, 見了黑乎乎的藥汁便發怵,回頭看了南弦一眼,為難道:“這藥能不吃嗎?已經上了金瘡藥, 又包紮好了, 就不用吃藥了吧!我又不是閨閣裡的女郎, 需要靠湯藥調養。”

南弦笑道:“校尉怕吃藥嗎?”

陳嶽屹支吾了下,“倒也不是怕……”

允慈道:“既然不怕就喝了吧,我阿姐的藥最有療效,今日喝了,明日創麵就能愈合一半。”

他這才慢吞吞接過來,嘴貼上碗口,又畏懼地移開了,問:“裡頭加了甘草沒有?”

甘草也不是隨便能加的,南弦順勢搪塞了兩句,“明日給你加足量,今日就先喝了吧。”

他沒辦法,一橫心,咕咚咕咚飲儘了,放下藥碗的時候,像是魂魄都被抽乾了似的,坐在圈椅裡直倒氣。

允慈見狀送了一盒蜜餞過來,嘴裡嘀咕著:“從未見過這麼怕苦的男子。”

陳嶽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上一粒蜜煎才算還陽。見南弦總在門前張望,知道她在盼著另三人回來,便道:“娘子不必擔心,他們沒有後顧之憂,要脫身很容易。”

南弦這才回身,愧怍道:“都怨我,今日要是托病不出診就好了。我隻是沒想到,大長公主這樣明目張膽要殺我,本以為她再厭惡我,也不至於如此。”

陳嶽屹道:“娘子還是低估了權貴的狠辣,要解決問題,殺人是最簡單的辦法。隻有那些不能動的人,才會讓他們費儘心機。”

南弦聽後失笑,“小馮翊王也如你說的一樣嗎?”

陳嶽屹這才發現說錯話了,摸著後脖子赧然道:“我們大王自然與他們不一樣,他隻尋那些虧欠過他的人,從來不會濫殺無辜。況且大王對待娘子之用心,我們都看在眼裡。這次他被圈禁,我們原想在航院附近蹲守,唯恐有人會對他不利,他卻不讓。隻命我們來南尹橋看著,萬一有人趁他不在想害娘子,我們好及時出手,護衛娘子。”

陳嶽屹是想起什麼便說什麼,更是一心為著他家大王爭取美人心,卻沒提防邊上還有人站著。結果眾人都聽見了,一時大眼瞪小眼,暗暗嘩然。

南弦尷尬不已,“這話可不興亂說……”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允慈倒是很高興,撫掌道:“我就說了,小馮翊王對阿姐有意思,阿姐還不信。”

可是轉念又傷感起來,如今人還在驃騎航關著呢,就算阿姐的感情有了著落,人若是被圈禁一輩子,不也有始無終嗎。

正長籲短歎,門房又帶了三個人進來,將人安置在診室,一麵對南弦道:“大娘子,小人在門上加強了守備,將護院都調到前麵來了,若是再有人硬闖,便將他們打出去。”

南弦點了點頭,複去查驗其他三人的傷勢,雖個個都見了血,但好在傷情不嚴重,略加包紮就行了。

至於大長公主府的追殺,畢竟不能太過明目張膽,她還在禦前侍奉,明刀明槍闖進來,明麵上不好交代,因此這晚倒也消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南弦呢,心裡有成算,這件事暫且按下不提,等日後神域脫身了,他自有他的解決辦法。目下最要緊的,還是聖上的病症,癃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痹症勒令要根治,她前幾日開好的藥方送進太醫局核對,太醫局早就見過這個方子,因此並不需要過多糾纏。今日她去,如以前一樣將藥方記檔,並督查抓藥就行了。

進門的時候與幾位掌事官員打了照麵,副使還與她說笑,“前幾日聽聞,聖上有意要授向娘子個直院的銜兒?這可是大好事,令兄不曾做完的事業,由娘子來繼承衣缽吧。”

女子要入太醫局,其實非常艱難,副使嘴上這麼說,心裡不定怎麼想。

南弦不是個張揚的性子,她還是謹小慎微的模樣,笑道:“陛下抬愛,隻是隨口一句玩笑話罷了,我自問醫術不曾精進,哪裡敢在太醫局占一席之地。”說完便俯了俯身,往藥房去了。

抓藥的醫學,向來一東一西有兩位,平常不忙時候,兩人合抓一劑藥,也是為互相監督。但忙碌起來,就沒有那麼嚴苛了,各宮等著拿藥去煎房,小內侍催得人發昏,拍著高案道:“何夫人正犯頭風呢,催了半日的藥,現抓現熬,什麼時候才能用上?快點兒吧,回頭怪罪下來,你我都擔待不起。”

案東頭的醫學心煩不已,“藥不得一味一喂地稱量嗎,要是出了差錯算誰的?”

小內侍嘿然發笑,“你們每日手上過的藥材,比夫人們頭上的頭發還多,拿手一掂不就知道分量了嗎……”

南弦轉到西頭的藥櫃前,等著那個一向低眉順眼的醫學稱藥。戥子上的小銅盤往抽屜裡一插一舀,撥起小秤砣便稱量,防風一錢,金銀花四錢,防己四錢……

垂眼看,藥材切片上的車輪紋分外明顯,確實是廣防己。但廣防己的藥量一劑不能過六錢,通常隻用三錢,四錢對彆的醫官來說很尋常,但在她這裡,卻已經是遠遠過量了。

要是照著太醫局正常稱藥的習慣,即便是將藥材掰斷,也不能含糊將就。但今日這醫學稱防己時,並沒有調整的動作,南弦對藥材的分量一向敏[gǎn],隻需一打量,就知道這堆防己過了四錢,怕是要往五錢上靠了。

她不動聲色,悄悄看了看這位醫學,那一貫低垂的眉眼今日有了點動靜,抬起眼,默然看過來。視線隻是短暫地一接觸,南弦心裡便明白了,原來不光她想冒這個險,神域在太醫局裡也早就布過陣了。難怪他說隻要她的方子,後麵一切都不與她相乾,抓藥的分量把控得好,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暗暗咽下忐忑,她探手將牛皮紙包裹起來,讓人送進煎藥房煎製。自己從裡間退出來,放下襻膊整了整衣袖,抬起頭便見黃冕出現在麵前,心頭不由一驚。

所幸,他不是衝著聖上的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