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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15 字 6個月前

,院內的環境也是呢喃這等養尊處優的貴女從來不曾見識過的,磚縫裡到處都是掙紮生長的野草,牆麵上也儘是漏雨留下的黃斑。一進門,撲鼻的黴味迎麵而來,頓時把她衝得一激靈。

但那朗月清風的人,站在這樣頹敗的環境裡,卻沒有任何一點落魄的跡象。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回頭望了一眼,或許他有盼望的人吧,見進來的是她,眼神陡然黯了黯。不過仍是浮起一點笑意來,和聲道:“你怎麼來了?”

呢喃不在乎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反正他被困在這裡,就讓她鼻子發酸。

擔心自己哭出來,忙轉身把包袱放在桌上,一麵打開一麵道:“我給阿舅帶了盒點心,還有一身衣裳。阿舅要是缺什麼就同我說,我想辦法給你送進來。”

神域照舊行動自若,負手走到桌前,挑了一個點心填進嘴裡,笑道:“這地方的夥食很不好,吃也吃不飽。我早前並不喜歡吃甜食,如今卻吃什麼都是美味佳肴,人果然是不能落難啊。”

他的語調裡帶著輕鬆的調侃,呢喃心裡愈發難過了,哀聲道:“阿舅受苦了。”

他搖了搖頭,“我的人生,生來是要受苦的,每一步都是溝坎……”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來,垂眼打量這盒點心,笑著問,“裡頭不曾下藥吧?”

說起這個,呢喃立刻飛紅了臉,那日宴請他,他扔下一句莫名的話就匆匆走了,她一直沒鬨清究竟出了什麼事。後來被阿娘接回去,斷斷續續從阿翁和阿娘的談話裡聽出了些端倪,原來大母為了成全她,動用了那樣的手段。

行徑雖不好,但呢喃並不怪她,畢竟大母是全心全意疼愛她的。現在小馮翊王提起,她隻好儘全力為大母周全,囁嚅道:“大母也是為我,才會出此下策的,求阿舅不要怪她。”

神域沒有應,隻是問:“你事先可知道這件事?”

呢喃忙搖頭,“我從來不知情。”

不知情的孩子,沒有必要被牽連。他垂下手,指尖微微一挑,“哢”地一聲合上了盒蓋,複對呢喃道:“你回去吧,這地方醃臢,不是你該來的。”

呢喃不死心,追問:“阿舅難道是記恨我,不想見到我嗎?若來的是向娘子,阿舅還會趕她回去嗎?”

說起向娘子,他的神色便起了微微的一點變化,“你見到她了嗎?她來過嗎?”

若是據實說,恐怕他更要念著那醫女了。呢喃心裡撕扯了良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曾見過向娘子。你被圈禁,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哪裡還會到這驃騎航來。”

神域沒有再說話,負著手走到窗前看,外麵陰雨連綿,兩側廂房屋頂的灰瓦被澆淋得發亮,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仿佛一切都沒有希望。

半晌他才道:“陛下要嚴懲我,我前途渺茫。你是京中貴女,自會有遠大前程,重新找個好人家說合一門親事,不要再與我有牽扯了。”

呢喃眼裡蓄著淚,忍不住嗚咽,“阿舅,你一定會洗脫罪名的,我等著你出來。”

可她不敢再逗留了,害怕他把話說得更透徹,忙往外退了兩步道:“阿舅,你好好保重自己,阿翁與我舅舅正替你想辦法,他們一定能把你救出去的。”

她說罷,趕緊撐著傘疾步往門上去了,出門見了大長公主,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輕聲道:“大母,咱們回家吧。”

祖孫兩個坐進車輿內,大長公主問:“他與你說了什麼?”

呢喃低著頭道:“沒說什麼,隻是讓我快回去。”

可她是大長公主一手帶大的,有些什麼風吹草動,絕不能逃過她這大母的眼睛。終究是個心軟的孩子,兩邊都想周全,所以隻說沒什麼,以為誰都不會受傷害。

大長公主歎了口氣,垂袖拍了拍她的手,“你阿翁眼下正怨怪我呢,你今日先回郡公府吧,等過兩日再回東長乾。”

馬車直去了烏衣巷,呢喃不想與大母分開,但又不敢惹阿翁生氣,下了車,隻好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大長公主在車輿內坐正了身子,吩咐外麵扶車的仆婦:“入夜前,往南尹橋向宅跑一趟,就說我抱恙,請向娘子替我看診。”

仆婦道是,先跟車回到東長乾,等到天色慢慢暗下來,這才讓人套車,趕往南尹橋巷。

彼時向宅的大門正要關閉,她嘴裡喊著稍待,快步到了廊下,堆著笑臉對門房道:“我是東長乾晉國大長公主府的,勞駕替我傳個話,我們大長公主身上不豫,請向娘子過府看診。”

門房聽後蹙眉,想了個托詞道:“這麼晚了,又下著雨,我們大娘子自己也受了寒,恐怕不便出診。”

仆婦卻是再三相邀,“若是我有恙,絕不敢叨擾向娘子。可有恙的是大長公主,向娘子果真不願勉為其難嗎?”

把身份地位搬出來,大有逼迫的意思。門房無奈,隻得讓她稍等,知會婆子進後院通傳。

正在收拾藥罐的南弦聞訊遲疑了下,這個時候讓她去大長公主府,好像不大對勁。她本想推辭的,但轉念再一想,人家若要算計你,有的是辦法。反正是禍躲不過,便讓婆子出去回話,自己準備一下便來。

門上的仆婦得了回應,掖著手站在廊下死等,外麵雨勢不減,風吹在身上寒浸浸地。她把卷起的袖口放下,整理之際聽見身後有人來了,忙回身看,見那女醫帶著婢女出來,趕緊上前行禮,笑著說:“我們府裡備了馬車,娘子坐我們的車就是了,回頭再送娘子回來。人也不必帶,娘子是給我們大長公主殿下看診,這樣府邸內宅,不是尋常婢女能進入的,還請娘子見諒。”

南弦無奈,隻得從橘井手裡接過了藥箱。剛要登車,錯眼見幾個身影一閃而過,心下納罕,卻也沒有細想。

馬車一路趕往東長乾,到了大長公主府門前,內宅的傅母迎出來,笑道:“向娘子總算來了,我們殿下等了好半晌,都等得著急了。”

南弦與她客套了兩句,跟著進了內院。內院上房裡,大長公主在燈火通明處坐著,那下垂的眼皮與微微耷拉的口角,像山野小廟裡的菩薩,透著莊嚴,也有壓製不住的詭譎氣息。

南弦斂神向她行禮,“聽聞殿下不豫,不知是哪裡不適,妾為殿下診個脈吧。”

然而大長公主沒有伸手,淡聲道:“之前就與向娘子說過了,我不順心得很,煩悶心悸,必要用重藥,才能根治。”

南弦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小心周旋著,“上回隻解了殿下%e8%83%b8肋疼痛的症狀,這回可以再治心悸的毛病。”

大長公主卻笑起來,“你們醫者不是常說,治病必求於本嗎,我的病根在哪裡,向娘子可知道?”見那小女醫搖了搖頭,她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消退了,漠然道,“我這人有個壞毛病,十分溺愛孩子,從女兒到外孫女,隻要是經我手長大的,我必要給她們最好的。呢喃隻差一步就要與小馮翊王定親了,想必向娘子聽說過吧!俗話說君子不奪人所好,向娘子分明是位有德行的女醫,何必苦苦與她作對,搶奪小馮翊王呢。”

所以來前的預感都應驗了,大長公主這回傳召她,必定是要讓這件事有個說法了。

南弦定了定神,俯身道:“殿下恐怕是誤會了,我與小馮翊王之間清清白白,並無牽扯。前陣子市井裡流傳的謠言,說我是小馮翊王外室,這全是無稽之談,請殿下不要相信。”

大長公主一哂,“好一張能言善辯的嘴,你說你與小馮翊王之間清白,這話,我聽著著實覺得不可信。”§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畢竟第二日的淤青,明明白白就在她手腕上。陽起石的藥性在神域身上發揮,他就算是個神佛,也定會凡心大動。忙亂之間弄傷了她,這不是兔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現在自證無辜,在大長公主看來全是狡賴。

大概因為被說得太多,南弦其實早就沒有了辯駁的意願,不過平靜地重申:“我與小馮翊王,由來都是醫患之間的關係。他中了毒,或是病了,來找我解毒醫治,如此而已。”

大長公主哼笑了聲,“是嗎?向娘子果真對他沒有彆的意思?他被囚禁在驃騎航,如此重罪,你怎麼還想著去探望他呢?”

南弦噤了下,發現好像真的無從辯解。她的擔心早就過量了,如果隻是泛泛之交,又怎麼會為他牽腸掛肚至此。這回大長公主逼得她不得不正視,自己一直回避,既想自保又控製不住情緒,實在犯了大忌。再想尋找借口搪塞,卻是無用功,彆人三言兩語點破了她的私心,她表麵偽裝得再鎮定,那張麵具上終究也出現了裂紋。

大長公主輕蔑地瞥了瞥她,“你這小小女醫,著實是不自量力,呢喃要的東西,從來沒有人敢與她搶。這次既然把你召來,你就彆想再回去了,你也不必怨天尤人,怪隻怪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害了自己的小命。”

話才說完,從門外進來兩個家仆,滿臉凶狠地朝南弦撲過去,一下把她製服了,往她脖子上套上了繩環。

恰就在這時,外麵忽然響起了兵戈之聲,院子裡腳步來往颯遝,聽著很是讓人心驚。大長公主站起身問:“出什麼事了?”

門外的仆婦忙進來回話,說小馮翊王的衛官不知怎麼闖進來,見人就打,前院的戍衛攔不住他們,已經闖進後院來了。

正驚慌失措的南弦聽了,心裡頓時燃起了希望,掙紮著想回應,可惜被人堵住了嘴,發不出聲來。

兩個家仆駭然望向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是領教過那幾個莽夫的,讓家仆先把人押進後罩房,等風頭過了再行發落。

也就是前後腳的工夫,陳嶽屹與三名衛官闖進了園中,大長公主見狀出門嗬斥:“你們要造反了不成,竟敢私闖我的府邸。”

有時候實在是不明白,神域從哪裡弄來的這些驕兵悍將,一個個都不怕死,膽子比牛還大。上回闖進花廳帶走了他,這回又想重來,好在府裡加強了戍衛,大長公主心裡有底,厲聲道:“將他們給我拿下!”那些戍衛便操著刀劍撲上去,結結實實把這四人圍住了。

大長公主舒了口氣,料想這次總會萬無一失了吧,一人一刀也能把他們砍成肉泥。結果還是低估了他們,這四個人,打起架來像不要命似的,就算身上受了傷,血赤糊拉地,也一刻不曾停止戰鬥。

眼看府裡的戍衛要頂不住了,大長公主慌亂下往後退了好幾步。陳嶽屹手裡提著刀,刀尖指向大長公主,“請問殿下,向娘子何在。”

大長公主雖心驚膽戰,麵上卻不動如山,“什麼向娘子,我的府裡哪裡有什麼向娘子。”

她不肯承認,分明是想把人扣下,陳嶽屹轉動手上的長刀,他可不管對麵的人是什麼身份,哂道:“我等是看著向娘子進來的,如今人不見,莫非殿下是想對她不利?”

大長公主推開了兩邊攙扶她的傅母,憤然道:“一派胡言!既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