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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85 字 6個月前

她的嘴。主仆倆躡手躡腳退到廊上,婢女比她還高興,撫掌道:“娘子,你說小馮翊王會與你說什麼?會不會說一些親近的話,再邀你出去逛夜市?”

呢喃的心砰砰跳,做出端莊的樣子,矜持道:“人家是君子,豈會那麼失禮啊。”

花廳裡宴席未散,她趕緊回臥房重新收拾了一下,補上一層粉,再加點口脂。不多會兒前麵傳話進來了,說讓小娘子出麵,代為送客。

她立刻提著裙子往前去,將要出月洞門的時候放緩步子,勻了勻氣息,好歹不能讓人看出她的急切。

遠遠看見人了,小馮翊王穿著青驪的袍服,肩背上的暗金刺繡在燈光下,折射出一片跳躍的細閃。

他眉目溫和,專注地望著她一步步走來,呢喃恍惚間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就此登上了他人生的舞台,僅僅這一小段的距離,連往後餘生都想好了。

但小女郎甚為靦腆,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喚了聲“阿舅”。

神域客氣還禮,看著這女郎,實在分不清她和允慈有什麼區彆。

在他心裡,世上的女子分為兩類,一類是南弦,一類是不相乾的局外人。他雖然想通過她這層關係籠絡住沈沉和燕仰禎,但並不打算利用她的感情。

放緩了語調,他耐著性子道:“先前席上,姑母與我說了那件事,不知你是怎麼看的?”

呢喃很緊張,結結巴巴道:“我是……是閨閣女郎,一切聽憑長輩做主。”

神域笑起來,簷下弦月倒映在他眼眸,他的笑容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打趣道:“我也是長輩,你可要聽我的話?”

他很隨和,呢喃便不緊張了,赧然道是,“不知阿舅是怎麼想的?”

他對掖著袖子,十分鄭重地說:“我雖隻比你大四歲,但你我隔著輩分。姑母的意思,我不能違逆,好在暫且不用下定,也不必太過驚慌。”說罷又問她,“你可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呢喃點了點頭,嘴上不便說,心裡明白他是全建康所有女郎的向往。

他也不掩飾,笑道:“你還是孩子,我心裡拿你當外甥女看待,但借著這個由頭,可以清淨幾個月。”

呢喃聽後有些失望,但出身顯赫的女郎,有的是執拗的底氣,衝口道:“大母說明年春日才過禮,阿舅何不再想想?萬一到了那時,忽然想通了呢。”

小女郎很勇敢,就算臉色酡紅,眼神卻不避讓。這樣……其實正應了神域的盤算,有這四五個月時間,足夠與沈沉、燕仰禎建立良好的關係了。

“也罷,那就再想想。”他笑著說,“咱們以甥舅相處,來往沒有避忌,但不以定親為目的。我在建康孤寂得很,與你們走動才像找到了家,千萬不要因這件事,壞了彼此間的親情。”

他說得很實在,小小的女郎便覺得心疼,心想君子果真是君子,沒有為了攀交,就不負責任胡亂答應。

越是這樣,她就越敬重他,先論甥舅,也不排除定親的可能。反正自己還年輕,等得起,能在這個年紀遇見驚豔一生的人,已經是姻緣上上簽了。

第32章 欺負老實人。

南弦一大早起身, 訝然發現一夜入冬了。

站在簷下看,院子裡的草木被北風吹得零落,呼出一口氣, 在眼前凝結成了濃密的雲霧。她搓著手, 暢快地跺了跺腳, “天是真涼了啊,快拿我的圍脖來,冷風直往脖子裡鑽呢。”

橘井忙把她禦寒的物件都取來,又塞了個手爐進她懷裡, 絮叨著:“今日還要進宮, 那些貴人娘子們怕是冷得起不來吧!”

可就算貴人們起不來, 她也還是得辦正事, 反正推脫不了,不如及早出發。於是收拾停當,讓鵝兒趕車出門, 如今校事府沒有了王朝淵,她再也不用擔心忽然蹦出幾個生兵, 把她押進校事府去了,可以不必繞路, 直接上朱雀航。

一路到了右禦門前,再穿過幾重宮門便進了內苑,先上皇後宮中請平安脈, 皇後脈象平和,血氣也充盈,這段時間的調理頗為有用。

皇後預先與她約好了, “今日你就在我宮裡, 一會兒陛下要過含章殿來。他最近不知怎麼回事, 總有些盜汗,膝蓋上也莫名疼痛,叫太醫院的人看了,說是有風濕,但吃了幾日藥,一點療效也不見。”

南弦不由忐忑,“我不曾給陛下診治過,唯恐有錯漏。”

皇後經過幾個月相處,已經十分信得過她的醫術了,寬慰道:“陛下不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嗎,如尋常給我看診一樣就行了。”

南弦便安然了,但光等著十分浪費時間,便掖手對皇後道:“我給殿下灸一下吧,天冷了,可以行氣血,溫熱保養,對殿下的身體有益處。”

皇後說好,舒舒坦坦躺進了貴妃榻上,卷起袖子讚許道:“我就是喜歡你這種閒不下來的性子,一看便是辦實事的人。”

南弦點了艾絨,坐在杌子上為皇後懸灸,笑道:“閒不下來也甚勞碌,像平時在家,我照舊開門坐診,倒也不是願意忙碌,是病患登了門,不好推辭。”

皇後道:“還是明眼人多,都知道向娘子醫術好……”說著話鋒一轉,偏頭問,“你近來可見過小馮翊王?”

南弦說不曾見過,“向來是他有病痛,才命人傳見我,平常沒什麼往來。”頓了頓問皇後,“殿下怎麼忽然提起他?”

皇後和她也慣常閒談,隨口道:“我前日替他物色了位女郎,端的是好相貌,隻是不知道小馮翊王喜歡不喜歡。我想著他沒準會與你說起,想打聽一下他的想法。”

南弦道:“殿下看得中的女郎,那還有什麼挑剔,定是合他心意的。”

皇後倒也自信,“這回這個,我料他沒有道理不喜歡。”說得興起,扭身問,“你猜是誰?”

南弦失笑,“我是猜不出來的,這城中達官顯貴多得很,尤其閨閣裡的女郎們,不來問診的,我都不認得。”

皇後得意地朝孫長禦遞了個眼色,“你說。”

孫長禦道:“是晉國大長公主的外孫女,自小養在大長公主身邊,十分溫和知禮。”

南弦的腦子要辨清輩分,須得花費一番工夫。半晌才厘清,“大長公主不是小馮翊王的姑母嗎?”

孫長禦說是,“不過外甥女與小馮翊王出了五服,若是要結親,倒也不相乾。”

南弦嘴上應著,心下卻好一頓驚訝,如今這世道真是亂,表舅都能迎娶表外甥女了。想來是天潢貴胄與尋常人不一樣吧,這要是換在民間,實在是不能想象。

皇後卻覺得自己做的大媒很可靠,“親上加親,血胤更純粹。大長公主也是出自皇伯,將來的孩子就是我們神家嫡親的血脈。”

南弦聽著,暗暗嘖嘖,這帝王人家說講究,天下第一講究,說不講究,也真是怎麼著都行。他們要個純種的孩子,晉國大長公主一脈,總比摻雜外姓血統的強一些,真虧得他們,這樣的聯姻都想得出來。

不過腹誹歸腹誹,絕不敢表現出來,隻要皇後高興,她隻管諾諾稱是就行了。

換了幾個%e7%a9%b4位,大半根艾條熏完了,終於見謁者簇擁著聖上從宮門上進來。

眾人起身迎駕,聖上擺手說免禮,舉步往殿中去,看得出腿腳有些不利索,走路的時候,人微微往左偏著。

皇後安頓他坐下,和聲道:“向娘子在,讓她給陛下把個脈,看看與太醫局診斷的有什麼不一樣。”

聖上覺得煩悶,“這病症弄得絕症一般,太醫局那個黃冕,屬實無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聖上口中的黃冕,是太醫局正使,本朝醫官的職能劃分很精準,底下醫正等為各路人馬治病,唯獨他,專為聖上一人看診。說起這黃冕,年輕時候是真有本事,疑難雜症藥到病除。後來因給先帝用錯了一味藥,雖然沒被貶職,但被當時還是太子的聖上拽到天街上罵了個狗血淋頭,從此之後膽子就小了,用藥也習慣性地留一手。

南弦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皇後讓她上手診脈,她也真敢。

半跪在腳踏前給聖上請了脈,複又問:“陛下可是小腿脹痛,腳踝浮腫?”

聖上聽了,提起褲管讓她看,果真右腳的腳腕子晶亮,皮下像蓄著一汪水似的。

南弦收回了診脈的手,“陛下這是濕熱引起的痹痛,得熱痛減,遇寒加重,須以散寒除濕為主。但從脈象上看,又不單隻是濕熱,請問陛下,如廁可有水液不止,餘瀝不儘的症狀?”

聖上吃了一驚,原本因為她是閨中女郎,自己那些男科的症狀不便與她說,也以為關節上的病痛和那個不相乾,結果她僅僅隻是診脈而已,就看出大概來了。

也顧不上難為情了,聖上說有,“最重的時候點滴而出,還有頭暈神昏的症狀。”

南弦道:“這是癃閉之症,得儘快治。依妾之見,痹痛也是由此而來,妾觀陛下麵色晄白,脈沉細弱,是脾虛氣陷之症,開方子吃藥之外,還需針灸中極、膀胱俞等%e7%a9%b4位。”

聖上看了皇後一眼,“這就治嗎?”

皇後反問:“不治怎麼辦?”

聖上對%e7%a9%b4位還是有些研究的,主要這些位置十分尷尬,讓個女郎來施針,實在讓他有些放不開。

皇後看他為難的樣子,納罕道:“陛下難道還諱疾忌醫嗎?”

聖上那張何時何地都持重的臉上,顯出了一點不自在的神色。

南弦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坦然道:“妾是醫者,醫者眼中沒有男女之分,陛下不必介懷。或是陛下信不過妾的醫術,那麼請太醫局針灸科的人來,妾在一旁看著就是了。”

皇後說不行,“下針手法各有不同,換個人,療效就差遠了。”又灼灼望向聖上,“我都敢紮,陛下不敢?”

聖上囁嚅了下,最後也豁出去了,畢竟這難言之隱太過磨人,隻要能治好,還在乎醫者是男是女!

遂在皇後的榻上躺倒,掀起衣裳將小腹露出來,南弦定神施針,針刺中極時引發了一連串的收縮抽[dòng],這就是最佳的反應。因聖上腎氣虧虛,得用溫針灸,拿艾絨揉成段後包裹於針柄上加熱,如此溫通經絡,對祛濕排寒有奇效。

一屋子的女人站在一旁圍觀,於聖上來說是少有的經曆,轉過視線望向南弦,曼聲道:“今日就要試一試向娘子的醫術了。”

這話有弦外音,九五之尊被個女醫放倒在榻上,露出肚皮隨意紮針,倘或沒有效果,那麼她的罪過便比男醫更大。

南弦心裡固然也緊張,卻並不怯懦,垂手醒針後道:“待收了針,請陛下驗證。”

這半炷香時間,包括聖上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漫長,好不容易艾絨燃儘,南弦上前拔了針,聖上微微運了運氣,然後便起身往內寢去了。

有沒有效果,聖上最知道,等了會兒,聖上終於折返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輕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