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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善 瑞曲有銀票 4338 字 6個月前

皇帝念她往日伴君之功,從輕發落。

受害者的求情向來是最抵用的,加上淑妃近來得寵,常被召去禦前陪膳,帶著小皇子,一家子樂樂和和。

是以過上兩日,旨意到了棠明宮,貴妃被降為貴儀,禁足一月,抄經思過。

除卻後宮的事外,再有一宗頂頂重要的,便是福船漏水的案子了。

查來查去,查出工部幾個匠吏失職,福船濕損沒有檢修到位,木楔打不牢實,縫也沒能撚好,才致使水漫船底,驚了聖駕。

總體來說,俱是疏忽之過,可皇帝不信,要求再查。

這樣態度,擺明是咬定背後陰謀,有人欲對聖駕不利。

於是受聖意,錦衣衛與大理寺聯合起來,再度徹查福船走水之事。

到處都忙,司禮監也不例外。

宮裡呆這麼久,楊斯年也不是沒經手過精細活計,但到要嫁妹妹了,才發現自己一個大男人有多難辦。

婚儀繁瑣,任上又丟不開手,他正覺分身乏術,好在這麼個當口,祝家人伸了援手。

祝家感念他當年曾替醉酒的老爺子解過圍,加之底下兩個姑娘又交好,於是操持起來儘心儘力,還備了添妝。

楊斯年深知宦海之濁亂,利益之錯綜,故這麼些年來,從來不與哪方走得過近。

當年祝老侍郎因醉酒而禦前失態,他之所以出麵斡旋,一是為了替皇帝挽回麵子,二也是做個順水人情。事後倒沒怎麼放在心上,沒想到有朝一日,能派上這樣用場。

這日提前得了空,楊斯年出宮回到府裡。

過一橋廊,見有人單腿跪在椅靠上,正拿糠渣喂魚。

走近些,見那人頭戴一支鵲頭簪,兩隻眼睛格外的大,是祝家那位姑娘。

眼睛大的姑娘楊斯年也見過,近來常到他府裡的泉書公主也是。不過泉書公主瞳色淺,明顯番邦模樣,這位則是杏核眼,兩頭尖中間圓,腮頰團白,嬌嬌俏俏。

發覺他過去了,她慌得把手裡魚食全撒進池子,兢兢地同他行禮:“廠公。”

楊斯年也回了個禮:“又勞姑娘過府操忙,辛苦姑娘。”

他玉帶紅靴,日隙轉過,眼眉俊邁,看得祝雪盼耳輪微燙:“廠公多禮了,其實沒什麼忙的,明天去謝府鋪房,隻等大禮就好了。”

得聖上指婚,合婚擇吉等一應繁瑣禮事都不用忙,比尋常人家確實省便不少。

楊斯年頷首,見她望著身後下人托著的東西,便主動解釋道:“明日鋪房要的帳子,托尚衣局趕製的。”

祝雪盼愈加多看兩眼,細聲驚訝:“常聽說尚衣局姑姑們手藝精巧,這帳子肯定很特彆。”

楊斯年記下她的豔羨,來日這位祝姑娘大喜,他會借胞妹的手送上一頂,也算是小還一份人情。

須臾,司瀅來了。

“哥哥下值了?”

楊斯年看她裝扮:“打算出去?”

“乾娘今日到,我去迎一迎。”

楊斯年點點頭,叮囑道:“碼頭迎一迎就好了,或者把人請到家裡來,婚前三天不能見麵,這個你該知道。”

“曉得啦。”司瀅拽著祝雪盼走了。

未婚夫妻前三天碰麵,拋開吉不吉那一套,說起來也不好聽。

出府到了馬車上,祝雪盼逗司瀅:“後天就要嫁了,昨晚沒睡著吧?”

“睡著了,還睡挺好的。”司瀅故意說反話,又問她:“你呢?前兩天不也相看去了?怎麼樣?”

“還行吧。”祝雪盼拿手指在車廂板子上寫字,慢慢說:“是長公主的夫家侄兒,人還算老實……我爹娘挺滿意的,祖父也覺得可以。”

司瀅問她:“那你怎麼想?”

“你和湘湘都有歸宿了,我還能挨多久?”祝雪盼咂了下嘴,又把腦袋一掰:“那人還算聊得來,嘴也不花,也挺體貼。”

說完挑開窗簾子往外瞄了瞄:“唉?那是不是小閣老?”

司瀅支起肩看了看,粗辨身形,應該是趙東階。

他拄著根拐,還是錦衣仆隨,除了腿沒好利索,瞧不出有多落魄。

“徐姑娘是不是回教坊司了?”祝雪盼問。

司瀅點點頭:“好像是回了。”似乎是在貴妃降位沒多久,徐貞雙就被放了。

也沒什麼好看的,祝雪盼打下簾子:“我祖父說趙府最近事情不斷,如今門庭冷清,無人敢挨。”

應該都是這樣,沒有長久的富貴和熱鬨,高高低低,人生常態。

馬車奔了過去,簷鈴的聲音引來注視。

“是楊斯年的妹子。”隨從拔回目光,擋住嘴問:“大人,後日便是婚日子,可要擄了她……”

趙東階垂目一掃:“你是打量我近來太閒,要給我找些事情忙活?”

“小的不敢。”隨從連忙收嘴。

趙東階容色陰冷:“還有臉提楊府,當初要不是你們辦事不牢,怎麼會給楊斯年發現?”

這是不爭的疏漏,隨從喏喏地賠罪:“確實是小的們辦事不利,隻是也沒想楊掌印會直接去尋了謝大人,更沒想到他那妹子在謝府過得居然不錯,恩大於仇,倒讓謝府躲了一回。”

“躲一回?”趙東階森然地笑,挲過手柄:“登高必跌重,他如今風光,有當新郎倌的日子,卻焉知不會有蹭蹬之時?”

隨從賠著笑了兩聲,把他伺候上了馬車:“大人可要回府?”

車簾撂下,傳出趙東階冷沉沉的吩咐:“去教坊司。”

相距不算遠,到達之時,徐貞雙親自給開的門。

遭過磋磨,人也差點瘦脫相,但她明顯打扮過,臉上推的胭脂帶來些紅潤氣色。

趙東階打量她:“我收到消息,說你想見我?”

徐貞雙應了一聲,前去待要攙他,被無情地伸手推開。

趙東階繞走過去,到凳子旁邊,信手扯過她一件衫子墊著,這才坐了下去:“你幾時這樣了得,竟能從這裡往外遞話了?拿什麼交換的?”

徐貞雙難堪地僵著臉,半晌擠出一句:“你想什麼,就是什麼。”

趙東階含笑看她:“那也不錯,終於意識到你這張臉有什麼用了,可喜可賀。”他舒展著欣長的身子,讚賞道:“想來沒了我,你一定也能在這教坊司吃得開,如魚得水,要什麼來什麼。”

徐貞雙掐疼了掌心,儘力勻著聲氣,走到茶桌邊斟了盞茶,遞給趙東階。

趙東階含笑看她:“下的什麼毒?”

二話不說,徐貞雙仰頭便飲。

她喉嚨細,喝得又太急,很快便嗆得直咳。

等她咳得眼淚都出來了,被趙東階扯到腿上,立時一隻手抄到襟沿:“有話直說,彆跟我玩苦肉計,否則我回去就喚人押了你弟弟,把他喂給狼狗。”

“還敢提文禧,你以為還能騙得到我?”徐貞雙動了動,氣息像被挑開的線,亂了兩輪。

趙東階溫柔地扁下指腹:“怪不得敢在我父親跟前叫罵,再向我裝可憐,原來,是知道你弟弟被人救走了。”他指關並住,把臉也靠過去:“人在謝枝山手裡吧?他怎麼威脅你的?不弄死我,就把你弟弟交給衙門斷罪?”

徐貞雙沒有正麵回答,她察覺他一寸寸的需要,咬過那陣細細的汗意:“勸太後隱退,徹底還政於陛下,你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原來是當說客。趙東階一哂,驀地把她抱起。

教坊司樓廳眾多,聳峙而立,簷上瓦當承著日陽的光。

外間有人在奏箜篌,音色清亮且浮泛,似昆山玉碎,直把人的神魂都拋到半空。

樂人羅袖卷起,搖指如飛,聲音泠泠更似雪山清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過了許久,那調門仿佛還牢牢扒在耳邊,徐貞雙鬢貼著細汗,兩眼望向趙東階。

趙東階冷漠地束著革帶,扣好組玉後,伸手從錦墊下摸出紙包:“是謝枝山給的?什麼毒?”

“烏金散……他曾經想在死牢,自我了斷的藥。”徐貞雙緊緊抿了下唇:“反正你也窮途末路了,你保太後,我保我弟弟,不好麼?”

“所以你想讓我同你一起死?”趙東階拿著紙包在鼻端聞了聞,一扯嘴角:“我死在你手裡,太後再爭也無益,乾脆如你說的還政於帝,頤養天年?”

見他起身要走,徐貞雙撲過去:“就此罷手不行麼?你確定你身邊還有可用的人?”

“這與你何乾?”趙東階麵無表情地將她的手解開:“要死你自己死,我還沒到全盤皆輸的地步,何至於同你這麼個賤人共赴黃泉?”

徐貞雙促促地望著他。

他生得很好,風華動人,然而麵相雖驚絕,眉心卻不甚開闊。這是心%e8%83%b8狹隘的佐證,就如他眼下慣用的那一套。

都這時候了,還在用自大掩蓋自卑和恐慌。

她搭著床柱:“你以為,我就沒有退路麼?”

“你有沒有退路,與我並無關係。你是死是活,悉請自便。”

趙東階站起身,八風不動地俯視過去:“看在你跟了我一場的份上,我會著人替你收屍。至於你那沒用的弟弟,你都死了,謝枝山應該會放他一把,那你也能瞑目了。”

聽他這麼說,徐貞雙笑起來:“自輕自賤,又自命不凡,到這個地步,終歸是我太天真,把你想得太好了。”

她挑直了腕子,舉手拔理頭發,目光輕飄飄掃過去:“你大概以為自己是個天地不懼的瘋子?錯了,你不過乖僻愛拿大,嫉賢且妒能的庸才罷了。”

一句句,利錐般剖人血肉。

趙東階撐著手杖,目光逐漸幽邃起來,像能吞吃了她:“從你頭一回罵我畸形開始,我就該推你下井。”

徐貞雙先是怔然,接著冷笑:“你很後悔,我何嘗不是?那晚我就不該去見你,更不該……”

“不該什麼?”趙東階看起來要走了,大發善心地回頭瞥一眼。

徐貞雙在他的視線裡尖銳起來:“你可曾羞愧過?一麵醉著酒對我訴情,一麵卻狠著心腸往我府裡塞信,害我父親,害我全家!”

趙東階牽起唇角:“你父親本來就該死,除了通倭之外,查出來的罪名裡哪一樁冤枉了他?”

說罷再不逗留,擰身離開。

一跛一拐的背影消失,徐貞雙閉了閉眼,疲憊中想到一句話:慣常背光的人,也必將死在蔭暗裡頭。

……

近酉時,武昌的船到了。

司瀅上前接應,與沈夫人說上幾句話後,元元抓了根糖葫蘆給她。

糖葫蘆紅彤彤的,剩下孤零零一顆在上頭。

沈夫人看笑了,說:“前麵渡口停買的,剩一粒他就不願意吃了,但又不肯給彆人。我當他舉著玩呢,還擔心這簽子戳著他,這會兒倒知道了,原來是要給姐姐吃。”

司瀅接過糖葫蘆,又牽住元元:“乾娘去我府裡坐坐麼?”

“不著急,有的是機會。”沈夫人指了指那幾口滿漆的嫁妝箱子:“先讓人把這些運過去,明天鋪完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