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提前找到了娘家哥哥,若生出顧慮,或想要更好的去處,他應尊重,不當阻攔。
算舊帳,生離心,這一幕擺到眼前,謝枝山心念交馳,但逐漸平複。
拳關鬆開,他撩袍坐下:“你若是想離開,我會安排……莊子和鋪子你帶著,倘使不嫌棄,蘇州還有一間綢緞莊,雖離得遠,但有專人在打理,每半年送一回帳本,辛苦些核對進項便可……”
他徐徐出言,坐在司瀅對麵,與她如同一對沒了感情的夫婦,在簽和離書之前,冷靜且有條理地談起家財如何分,孩子要歸誰。
這是個大方且周到的男人,事事安頓,還想到要給她配一個會手腳武功的女使,往後出行能駕馬車,更能護她安全。
司瀅撐著腦袋,費解地看那雙?唇一張一合,井井有條說起她離府的安排。
他在自己的世界裡大開大合,一忽兒像個吃錯藥的無賴,一忽兒又莊正起來,像是背著四書五經的老先生。
末了問她:“你幾時走,今日,還是明日?”
不知不覺到了這一步,司瀅坐直身來,尷尬地看過去:“你這就要趕我走啊?”
謝枝山被問住:“不是你要走?”
司瀅撓了撓額角:“我隻是說你欺負過我,對我也沒那麼好……”
她說話半吞半含,謝枝山皺眉:“所以……什麼意思?”
司瀅低下頭去繞帕子,心虛地沉默片刻,飛快瞥他一眼:“我就是……順口提的,哪知道你腦袋清奇,想這麼多?”
謝枝山愣一下,很快氣湧如山。
分明是她故弄玄虛,到頭來,還成他腦袋清奇了?
‘吱’一聲響,謝枝山從凳子上站起來,氣得在屋子裡打轉,人像死不瞑目似的,嘴裡沒停在念:“你存心的,你一定是存心的……”
她有一股擰勁兒,他早就知道,可他沒防著的是,這人還有滿肚子壞水,敢跟他耍花腔!
果然倒貼就是不值錢,焦心勞思,患得患失,全指他一個人受了。
先認愛的人最沒地位,他悔極了,早知道就該矜持些,也不至於任她一顆牛膽生得越來越壯,直接拿他當紙糊的搗弄!
氣得嗓子都硬了,謝枝山質問:“這樣耍我,你良心痛不痛?”
他臉上那條刮痕已經消了,本來雪白清透的臉,這會兒連脖子一道紅了,足可見有多憤慨。
司瀅張了張嘴,卻百口莫辯。
繞了幾圈,他最終回到她跟前,眼裡的那份靜滯,看得她小腿肚直哆嗦。
一時動念加兩句感慨,鬨得他這樣動氣,司瀅後知後覺地害起怕來:“表兄,我錯了……”
這時候認錯有什麼用?謝枝山一字一咬:“你是不是以為傷員什麼都做不了,才來這一套?”
“沒……”司瀅嚇成個老實疙瘩,在他銳利的目光中軟了腿:“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才說完,臉就落到了謝枝山手裡。
他在作弄她,拿她的臉當麵團,先是把嘴捏成個呂字,再往上,掌肉頂住她的鼻尖,指腹則被她腮旁的淺渦咬住。
再過一會兒,他挑住她的下巴,臉也湊下來,一寸寸,近到兩個人的睫毛要打架。
大概意識到要發生什麼,司瀅瞠著一對眼,幾乎忘了喘氣。
怎麼吵著鬨著,突然要這樣?
離得近了,好像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麼。謝枝山笑起來,眼裡像有淺金的光暈,鎖著人的魂。
他再度逼近,唇鋒已經碰著她的,手也從臉上遊到後頸,鬆鬆地揉\\弄著。
司瀅木木的,臉上滾起一層層的羞色,眼皮好像沒了力氣,開始有耷拉的跡象,整個人好像被他的氣息包圍。
傷了手在家養著,他今兒應該沒刮胡子,新生的一簇看不大見,但照樣紮得人發癢。
懵然之中,他的呼吸從鼻尖撞到腮,再灑到耳,接著送話:“剛才哭了多久?沒來得及照鏡子吧?臉上粉都花了,還有鼻子破皮了,知不知道?”
唇息搔弄耳%e7%a9%b4,司瀅眉心一顫。
她往外掙了掙。
是報複,這一定是報複,這人壞透了!
果然他純良地笑了,挺直腰後朝她飛了個眼:“近墨者黑,我跟你學的。”
這到底是哪樣無聊的橋段,司瀅捂住鼻子和大半張臉,不叫他看自己的醜相:“你剛學會走路嗎?這樣欺負人,有什麼意思!”
“我欺負你?”謝枝山冷冷地笑,帶著臉上一線紅漬,是剛才在她唇上蹭的口脂。
他渺著眼看她:“這就叫欺負了?真沒見識,以後有你受的。”
司瀅沒聽清後頭這句,兀自起身去找鏡子。
今日為見哥哥,她想令自己看起來精神些,確實推過胭脂也擦了粉,哪知道就出了這樣的醜。
東看西看,然而在男人房裡找鏡子,實在比尋寶還難。無奈,司瀅隻得往房外衝,恨不能把腦袋給埋起來。
剛出門檻,跟謝母打了個照麵。
見她捂著臉,老太太‘嗐’了聲:“怎麼了這是,流鼻血了?”
司瀅搖頭說沒有,老太太腦子精,把眉一豎:“他打你了?”
說完,攔著司瀅退了回去。
房室之中,聽到動靜的謝枝山早就躺回榻上,見得母親,懨懨地打了聲招呼。
親生兒子沒什麼好顧忌的,謝母指著司瀅:“好端端捂起臉,你鬨她了?”
這個鬨字用得真曖昧,謝枝山聽紅了臉:“沒有的事,您誤會了。”
“什麼沒有?我看她都哭過!”謝母明顯不信,還欲逼供,司瀅隻得放下手:“是我不小心擦破鼻子,老夫人莫怒。”
謝母下勁盯了會兒:“鼻子好好的,破哪裡了?”
司瀅摸索著摁了幾下,真相大白。
謝枝山避開她瞪來的眼,虛弱地咳了幾聲:“藥我已吃過,母親來尋兒子,可有旁的事?”
老太太在這一雙男女間看來看去,最後嚴肅地收回視線:“聽說司禮監那位掌印的來了,還待了不短時辰?”
問及楊斯年,司瀅也顧不上置氣,摒息聽著。
謝枝山不知他們兄妹聊了些什麼,又做了哪樣打算,所以眼下不好貿然把事情宣揚出去,於是答道:“是承陛下口諭,替陛下來探兒子傷情的。”
謝母卻冷淡一句:“彆不是來看你真傷還是假傷罷?”
母親對自己未來大舅哥這樣疑神疑鬼,謝枝山很尷尬:“廠公承的是萬歲之意,母親想多了。”
謝母挑了下嘴角,正想說多長個心眼總不會有錯,忽聽身後有人弱聲道:“老夫人,楊廠公……是我親兄長。”
作者有話說:
謝:哼,我可不是嬌滴滴的郎君,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不過……先是從妻姓,再是從妻性,夫綱這玩意兒,會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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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矜持一點(二更)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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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母轉頭, 愕然看著司瀅:“你方才……說什麼?”
“老夫人,我說楊廠公是我兄長。”司瀅把話重複一遍:“是親兄長。”
她既坦白,便是不覺得有遮掩的必要了,謝枝山也隻好將事情與母親和盤托出。
聽完之後, 謝母啞了許久。
她臉上來回變了幾道色, 最後一咂嘴:“哦, 親兄妹啊……”又仔細看了看司瀅:“倒不大瞧得出來,你們一個隨爹一個隨娘?”
司瀅笑笑說:“興許是吧,哥哥說我和阿娘生得有幾分像, 不過我沒見過我阿娘,也不大曉得她什麼模樣。”
人生好像沒有過這樣艱難的時刻, 謝母眼眉都僵了僵,片晌哦一聲,強行共情道:“我也沒見過。”
見司瀅驚訝, 她夷然地揣起袖來:“很奇怪麼?我跟太後都是奶嬤子拉扯大的, 太後年長我兩歲,雖見過母親, 但早也忘光了……”
於是娓娓道來,謝母與太後這對姐妹的一些過去,司瀅也聽到了耳裡。
母親早亡,父親是個六品京官,錢少事多的職,很少著家,更不懂怎麼養女兒,於是乾脆都交給各自的奶嬤帶。
他唯能儘的心, 就是不給女兒找後娘。
姐妹兩個長到玉立的年紀, 姐姐還沒信, 當妹妹的先被相中,嫁進了這謝府。
同年末,姐姐被選入宮,定了才人的位階。
都是高嫁,雖說入帝王家聽著更風光些,但一個是將軍府少夫人,一個是帝王妾室,差彆還是有的。不過姐妹二人感情好,沒哪個會嫉妒哪個,反而是各自關切與幫扶。
也是憑借這將門的背景,宮裡的姐姐才能一階階地升,晉位之途沒有太大阻礙。
畢竟帝王寵愛固定重要,但僅憑六品官員女兒這個身份,怎麼也到不了皇貴妃的位階。
“想當年在閨中,我與太後也是形影難離的。”憶起往昔,謝母眼底銜笑:“她生得好,出門便招人的眼,還有流著口水跟在後頭的,全靠我給罵走了。我功課不行,女紅也不愛學,常被父親和夫子罰,也都賴她替我求情。”
司瀅倒了盞茶,老太太接過來潤了潤喉,又繼續拍著膝頭:“我跟太後生辰隻差個把月,那時候家裡操辦生辰宴太費勁,所以我們乾脆選了中間的日子,合在一起辦……那會兒有商有量,什麼話都說得。”
到這裡都還是溫情居多,然而語氣一轉,立馬哂笑起來:“父親走後,我們是世上最親的人,可這又如何?到底是身居尊位的人,弄起權來,哪裡還記得這些年的姊妹情?”
司瀅低下頭,搓了搓手指。
這樣直接說出與太後有嫌隙,也是真沒拿她當外人。
嗟歎之後,又聽老太太道:“不管怎麼說,認回來就是一樁幸事,而且司禮監也不是哪樣人都掌得了的,能上那個位置,楊廠公必然有過人的本事。單這一點,你家裡人也該覺得臉上有光。”
是極熨帖的話,司瀅正要道謝,老太太卻還沒說完:“所以太監不太監的有什麼重要?多少男人齊全著身子卻碌碌無為,再有八方助力,也是爛泥扶不上壁!”
這話太出格,謝枝山無奈地喊了聲母親,招來老太太橫眼:“又沒說你,急個什麼勁?”
舌頭像一下給剪掉,謝枝山被懟到無言,再對上司瀅的視線。
她嘴角拱了拱,眼珠子拐了半個圈看向彆處,卻怎麼也掩不住那份幸災樂禍。
所以沒成婚的壞處就在這裡,聽到這種話也不知憂,吳下阿蒙,四六不通,謝枝山無奈地想。
“那你們怎麼打算的?廠公會把你接走?”謝母問司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