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溪水實在太冷了,他乾脆集中精神驅使內力禦寒,不再胡思亂想,而江肅暴躁搓了會兒衣服,終於徹底放棄,決定將這件衣服丟了,回去之後,再換件新衣服。
他算是明白了。
以前他看武俠小說與電視劇,看著裡麵的白衣大俠風度翩翩,那帥氣非凡,他實在喜歡得很,便覺得自己有朝一日真到了江湖中,也要做一名白衣俠客。
可他沒想到白衣服這麼難洗啊!
早些年在止水劍派中,這衣服若是弄臟了,換下來便有下人會幫他清洗,若是實在洗不乾淨,師兄也會直接給他送新的,他實在沒想這麼多,現今看來,想當一名白衣劍客,除了要有錢常換新衣之外,還得武功高深,時刻多加注意,絕不能讓敵人的鮮血濺到自己的衣服上。
想到此處,江肅深深歎了口氣,轉而看向了正在沐浴的李寒山。
山中並無燈燭照明,僅能靠著月色光輝勉強識物,李寒山離他不遠,背對著他,他大致也能看得清,青年人身材削瘦,背上肌肉線條舒緩,腰線筆挺,本該是一副頗為好看的身體,卻被身上幾道疤痕攪得支離破碎。
江肅不由蹙眉。
李寒山肩上的傷是那日在靈犀山中留下的,傷口已愈,新肉長成,結痂還未完全脫離,那兒沾不得水,李寒山便是小心翼翼地,仔細避開肩上的傷。
而江肅將目光下移,便見李寒山的腰側也有一道頗深的舊傷,從腰側繞至前方,這傷口多長,江肅看不太清,可從那疤痕的情況來看,這傷口顯然極深,又在身體臟器的要害處,能撿回一條命來,絕對是萬幸。
除此之外,李寒山身上還有些較淺的小傷痕,看得江肅忍不住皺眉,心想,李寒山是魔教的少主,本該養尊處優,等著繼承教主之位,身上為何會有這麼多傷痕?
他忍不住開口,直接問道:“你腰上的傷是何時留下的?”
李寒山被他突然開口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下意識按住了自己腰側的傷痕,可他很快便又覺得不對,傷疤而已,看見了便看見了,他都當著江肅的麵洗澡了,就算要擋,他也該擋些其他地方。
想到此處,他乾脆鬆開了手,坦坦蕩蕩將那傷疤露出來,與江肅道:“當年有人刺殺我父親,我替他擋了一刀。”
江肅:“……”
江肅皺起眉,想想這些年謝則厲對待李寒山的態度,不知為何,心中又替李寒山起了一絲憤憤不平的意味。
“其他傷痕呢?”江肅問,“也是擋刀?”
李寒山好似一下並未回神,也許也是從未有人問過他這種問題,片刻才回過神來,與江肅說道:“都是些小傷,有些是練劍時留下的,有些時候是前幾次出門替父親辦事時留下的。”
江肅:“……”
江肅一時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也練劍,這些年也因為練劍受過傷,可師兄總能令人給他極好的膏藥,那些小傷大多也不會留下傷痕,至少在他身上,並沒有如李寒山這麼多的傷疤。
李寒山是魔教少主,論財力,魔教絕不輸止水劍派,江肅不信謝則厲手頭沒有這些祛疤的膏藥,那也就是說,李寒山在魔教中,並沒有江肅這般受人重視,可魔教少主絕不該如何,魔教中人不關心他,顯然是從謝則厲對李寒山的態度而來。
江肅不由蹙眉,心中對謝則厲的惡感再增,甚至覺得自己先前對謝則厲的手段,還是太溫柔了一些。
而李寒山看著江肅的神色,覺得江肅也許是心情不好了,又想了想當初江肅教訓他那小師侄祁渡的話,覺得江肅應當也不喜歡彆人不認真對待自己的身體,便又開口,認真說道:“都是小傷,已經全好了,沒有留下什麼舊症。”
江肅卻直接問他:“你爹為什麼對你這麼不好?”
李寒山微微一怔,下意識便答:“他隻是嚴厲了一些。”
“我師兄也嚴厲,執起門規來毫不留情。”江肅不由挑眉回敬,“可門中弟子若有人受傷,他恨不得拿最好的藥膏為其醫治,隻要留下一點傷痕,他都是會心疼的。”
李寒山想了想,道:“可父親還是給我藥的。”
江肅:“……”
江肅乾脆起身,走到李寒山身邊,尋了處山石坐下,認真問李寒山道:“他以往是不是待你很不好。”
李寒山說:“他隻是想要我快些進步。”
“你武功還能如何進步?”江肅深吸了一口氣,以自身作比,道,“我已修至瓶頸,數年難以突破,我想你應當也是如此。”
李寒山答:“可我父親說,當年謝無教主不是這樣的。”
江肅:“……”
“謝無教主都能做到的事,我為何做不到。”說至此處,李寒山方才微微皺眉,像是喃喃自語,低聲道,“我並無他的天賦與才氣,便隻能靠著十倍百倍的努力,想方設法追趕上他。”
江肅:“……”
江肅不想說話。
他深深覺得,李寒山絕對是被謝則厲忽悠了。
謝無武功是高沒有錯,可當年謝無將武功修煉到那麼高時,都已經年近三十了,對比之下,李寒山可比他要年輕許多,謝則厲還想要李寒山怎麼樣?
他有些生氣,甚至覺得自己當初對謝則厲實在太過手下留情,謝則厲這種人,就不該給他什麼好結局。隻是這如今他麵對的人是李寒山,他總不能將氣撒在李寒山身上,他便隻好將怒氣強忍回去,再看李寒山一眼,認真問他:“你應當已經明白,江湖人稱呼我為第一劍客,不是因為我出身名門,而是因為我武功高。”
李寒山不知江肅為何要如此說,他隻能點頭。
“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江肅說,“我想當今江湖,能與我不分勝負的,應當沒有多少人。”
李寒山小聲說:“你我還未真正比試過……”
江肅打斷他:“你絕對是其中之一。”
李寒山:“我……”
“你父親便比不過我,否則我不可能會輕而易舉便將藥反喂給他。”江肅說,“那也便是說,你的武功,比謝則厲高。”
李寒山:“……”
“謝則厲都不覺得丟臉。”江肅伸出手,用劍鞘敲了敲李寒山的腦袋,“你在擔心什麼?”
李寒山好似被江肅一劍鞘敲醒,莫名覺得……江肅說的話,好像有些道理。
他從未想過他的父親武功遠不如他,畢竟謝則厲從不願意與他比試,隻是見他練劍,便要言語打壓,說他不如當年的謝無,而若不如當年的謝無,未來又如何能承擔起魔教教主的位置。
這根本就是謝則厲胡謅出來的騙局。
他抬起頭,看向江肅,想要與江肅說些什麼,卻見江肅蹲在那山石上,認真看著他的雙眼,眸色熠熠,如同看見了什麼他萬分期待的事情。
“你很強。”江肅認真與他道,“假以時日,你會比謝無更強。”
畢竟謝無而立之年便已和溫青庭同歸於儘了,李寒山又不一樣,江肅覺得李寒山肯定得長命百歲,多活那麼多年,他就不信李寒山超不過謝無。
而李寒山看著他,怔然半晌,倒似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好容易回過神,這才點了點頭,道:“我會努力的,我一定不負此言。”
江肅:“……”
江肅覺得李寒山理解的方向,與他想要表達的內容,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他歎了口氣,從那山石上站起身,同李寒山說:“你洗快點。”
天氣太冷了,就算他能以內勁禦寒,那也是頗為消耗內力的事,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突然有一場惡戰,他還是需要好好保存實力,趕快找件乾淨衣物。
江肅想了想,他的隨身衣物不多,今日進城去尋傅聞霄,他已經全部都帶過去了,李寒山卻並未將東西帶上,眼前就是魔教營地,那也就是說,他可以借李寒山的衣服過來穿一穿。
反正他兩身量體型都差了多少,借的又是外袍,這關係也不大,江肅不由點頭,覺得這可真是個絕佳的好辦法。~思~兔~在~線~閱~讀~
……
賀靈城又搬了把椅子,坐在營地之內,等著李寒山和江肅回來。
他以為李寒山此番應當與教主那日一般,和江肅會一前一後從這小樹林內出來,好避人耳目,以免教中人亂說閒話,可他在此處等了片刻,等到的卻是江肅與李寒山二人結伴,那江肅還沒穿外袍,旁人隻消看上一眼,便該知道這事情絕不簡單。
賀靈城很憂愁。
他開口叫住李寒山,想要好好教育少主一番,而江肅也不在此處停留,徑直走到了其他地方去,賀靈城便鬆了口氣,至少他不用去找支開江肅的借口了。
李寒山不知出了何事,心中茫然,跟著賀靈城走到一旁,才開口問:“賀副使,怎麼了?”
賀靈城神色凝重的,道:“少主,我已經知道了。”
李寒山滿心莫名:“你知道了?”
“少主可還記得,江肅是止水劍派的人。”賀靈城認真道,“而我們教中,並不歡迎止水劍派的人。”
李寒山更加不解:“啊?為什麼?”
“少主難道忘記當年謝無教主的事了?”賀靈城有些抑不住語氣中的激動,“當年止水劍派掌門溫青庭入我教中,色誘了謝無教主,又騙謝無教主同他進不勝天,這可是血一般的教訓,少主怎麼能忘記呢!”
李寒山麵露迷惑:“色誘?他們不是好友嗎?”
“少主太年輕,這種事,少主還看不清。”賀靈城歎了口去,“他們兩的關係,稍加猜測便該知曉,朋友隻是他們兩人對外的掩飾,這分明就是正道的美人計啊。”
李寒山:“……”
賀靈城又說:“少主,你認真想一想,江肅來我教中,難道不也是正道的美人計嗎?”
李寒山:“……”
賀靈城見李寒山沉默不語,知道李寒山或許不願多信,又想此事太過突兀,李寒山或許無法接受,便也隻能深深歎一口氣,道:“少主,你好好想一想,這件事絕對沒有那麼——”
他眼角餘光瞥見有人正從此處走來,便下意識回頭往那邊一看,便將江肅穿了李寒山的衣服,正在整理自個的領口,而那黑衣肅穆,越發襯得他的身姿挺拔,腰線細瘦,膚色白皙——
真好看。
賀靈城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神,覺得自己懂了。
這難道不是色誘?派一個這麼好看的人來魔教,真的不是來色誘的嗎?!
李寒山卻鬆了口氣,同賀靈城道:“賀副使,我還有事,還得趕回城中去見路九。”
賀靈城穩住心神,陰沉下臉色,極力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同江肅道:“江少俠,我有話要同你說。”
江肅有些驚訝,卻還是點了點頭,道:“你說吧。”
賀靈城也不避諱李寒山,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