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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青 明開夜合 4496 字 6個月前

或許正是因為她那麼難過,他不敢回頭去看。

孟祁然從未上場,並不等於他就可以順勢上場。

因為她的注視從來就隻為祁然一個人。

她的難過也是如此。

天已經黑了。

車廂裡寂靜得像在無風的山穀。

思緒紛亂,來不及一一整理。

他聽見壓抑的抽泣聲,往後視鏡裡看去,卻隻看見她垂落的長發,擋住了所有表情。

陳清霧忽然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

隨即車子啟動。

她抬頭往前看了一眼,“……去哪裡?”

孟弗淵沒有回答她的話。

那沉默的背影,有種無言的冷峻。

陳清霧也沒再問。

隨便吧。

車朝著更荒僻的遠郊開去,沿路燈火都變得稀疏。

似乎開了半小時,車終於停下。

他們停在了一座橋下,河邊是破碎石灘,沿河長出了茂盛的蘆葦叢。

孟弗淵下了車,往後走了一步,拉開後座車門。

陳清霧抬眼。

他戴著尾戒的那隻手遞了過來,“下來吹吹風就沒那麼難過了。”

“……真的嗎?”

“嗯。”

他試過無數次。

第13章

陳清霧遲疑一瞬, 伸出手。

孟弗淵卻隻輕輕將她手腕一握。

牽引的力度似有若無,她順勢下了車,落地時孟弗淵提醒一句“小心”。

在她踩穩的瞬間他便收回手。

陳清霧踩著那些石塊往河邊走去, 聽見轟轟的聲響,抬眼回望,是頭頂大橋上卡車經過。

這一陣聲響過後, 周遭反倒更顯得寂靜。

河岸邊空氣潮潤,帶著初夏的薄熱。

一陣風吹過。

陳清霧深深呼吸,新鮮空氣紛紛湧入肺腔。

她捋了一把頭發,彎腰從地上揀了一塊石子,揚手往河水扔去。

“噗通”一聲沉底。

好像壞情緒的一部分也被扔了出去。

她輕笑了一聲。

正準備彎腰再揀,一隻手伸到了她麵前。

孟弗淵手掌稍稍攤開,掌上一把大小趁手的小石子。

從前沒有仔細觀察過, 原來他手指這樣修長,衣袖挽起露出分明的腕骨,那塊算不上昂貴的銀色腕表,都似被襯得身世矜貴, 價值連城。

陳清霧頓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還是在小學,具體哪一年記不太清楚。

商場新開一家電玩城, 祁然吵著要去,孟叔叔捱不過,叫孟弗淵帶他們去,規定不準玩太久,把給他們的錢玩完了就必須回家。

兌的幣祁然和她各拿一半。

那天開業酬賓, 很多遊戲有額外獎勵。有個射擊類遊戲, 按照單局最高分兌換獎勵,第一名的獎品是個3D拚圖, 她很喜歡。

遊戲-槍是機-槍結構,很重的一挺,她體格瘦弱,端一會兒就累得不行。

加上射擊遊戲玩得少,操作生硬,遊戲幣流水似的投進去,得分連前十都沒進。

祁然過來幫忙玩了兩局,也隻進了前三,他還是記掛著自己的摩托賽車遊戲,因此就讓她算了,玩點輕鬆的,那3D拚圖,他回頭買給她就是了。

她仍然默默地自己刷分,直到所有遊戲幣用完。

那時孟弗淵將他們送進電玩城,就到旁邊的書店看書去了。預估著遊戲幣消耗的時間,去電玩城接人。

孟弗淵找到她的時候,她正眼巴巴又悶悶不樂地望著那上麵的積分排行榜。

孟弗淵打量她一會兒,伸手,徑直將她手裡空掉的幣籃拿走,叫她在原地等著,彆動。

沒一會兒,他拿著幣籃回來了,裡麵多了二十個幣。

她剛要開口,他說,彆告訴祁然。

隨即將幣籃遞給她,說,幫我投幣。

她之前完全沒想過孟弗淵會玩遊戲,而且玩得很不賴。

他端著遊戲機-槍麵無表情,射擊精度準得驚人。

隻一局,就打出了一等獎要求的高分。

她叫來工作人員喜滋滋地兌了獎。還剩下十七個幣,孟弗淵問她,還有沒有想玩的。

她逛一圈看中娃娃機裡一個西紅柿擬人小玩偶,孟弗淵用掉十五個幣,幫她夾了出來。

還剩兩個幣,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就慷慨地“賞”給了孟祁然。

孟祁然看著她抱在手裡的拚圖和玩偶,問,是不是我哥代打的?

孟弗淵冷冷地說:我沒這麼無聊。

她拿玩偶擋住臉,抿嘴偷笑。

此刻孟弗淵手裡的那一把小石子,就好似等待她去揮霍的遊戲幣。

陳清霧伸手,從他掌中拈起兩顆,揚臂一一拋出去。

孟弗淵手指微動,因為她拈起石子的那瞬間,他掌心皮膚像是被輕啄了一下。

接二連三,石子丟完了。

孟弗淵問:“還要嗎?”

陳清霧笑著搖搖頭。

她邁開腳步,沿著河邊往前走去,聽見身後孟弗淵不緊不慢地跟了過來。

“這是你自己發現的地方嗎?”

身後孟弗淵“嗯”了一聲。

“蠻安靜的。”

孟弗淵又“嗯”了一聲。

陳清霧一時間沒有說話,直到經過了前方的蘆葦叢,河床裡突立一塊大石,水流變急促,發出嘩嘩的聲響。

孟弗淵聽見陳清霧出聲了,但具體沒聽清楚說了什麼,於是上前了一步,“嗯?”

陳清霧腳步一停,轉身,“我說……”

一下頓住,因為沒有料到孟弗淵與她隻差半步,她一抬眼,差點直接與他目光相撞。

他神情實則分外尋常,可她卻莫名後脊一緊。

上一回摔了風鈴,她哭的時候,他過來擁抱她。

那時候明明比此刻要近得多,為什麼絲毫不像此刻一樣,那般不自在。

“……我說,有點煩,還不知道要怎麼跟家裡講這件事。”陳清霧若無其事道。

孟弗淵靜了一瞬,方平靜開口:“清霧,你說祁然不喜歡你,我覺得或許未必。”

陳清霧抬眼,“淵哥哥,你上回說你完全中立。”

孟弗淵點頭。

“那你為什麼幫祁然說話。”

孟弗淵看著她:“我不是在幫他,清霧。”

那目光靜邃而真誠,絕無強詞奪理的意思。

“我想,你們之間或許有誤會。”孟弗淵又說。

陳清霧笑了笑,“……有沒有誤會都不重要了。是我不要他了。無論他喜不喜歡我,我不會要他了。”

孟弗淵沒有說話。

按理他該覺得竊喜,但絲毫沒有。

因為隻覺得清霧的笑意隻在臉上,而不在眼裡。

二十五年同生共長的情誼,真有那樣容易切斷嗎。

如果她喜歡祁然,寧願她得償所願。

這裡空曠的風聲不應該屬於她。

留給他一個人就好。

孟弗淵張口,還未出聲,陳清霧笑說:“再勸信不信我拉黑你。”

孟弗淵說:“我並不準備再勸。如果這是你的決定。”

“這就是我的決定。”

陳清霧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

孟弗淵也就沉默跟從。

走了好一會兒,陳清霧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往停車的地方看了一眼,“要回去嗎?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心情好點了嗎?”孟弗淵看她。

陳清霧點頭。

孟弗淵說:“都隨你。”

“……我想再走一段。”

孟弗淵說:“好。”

走了好久,直到周遭民居的燈火越來越稀疏,陳清霧終於停下。□思□兔□在□線□閱□讀□

她轉身望去。

原來是那樣長的一段路。

長得她絕對不願再回頭了。

孟弗淵低頭看她,“是不是走累了?”

陳清霧沒有作聲。

“那你在這兒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她還沒說好,孟弗淵已經轉身走了。

她就站在原地,看著孟弗淵快步走進那段夜色。

等了有一會兒,就在她懷疑人是不是消失了的時候,她看見遠方的黑暗裡,車燈亮了。

車沿著河堤上的小道駛了過來,最後,停在了前方荒草倒伏的路邊。

她驟然想到九歲那年暑假,她打過電話之後,在小賣部門口等著孟弗淵來接。

夜色四合的時候,她終於聽見鈴鈴的車鈴聲。

孟弗淵微微弓背,自行車風一樣地駛近,他雙腳點地,停在她麵前。

他向著後座看了一眼,冷淡地說:“上來。”

明明他語氣那樣不好,她累積一下午的提心吊膽,卻就驟然無聲地落了地。

仿佛天塌下來,她也可以信任孟弗淵。

此刻,她站在車燈映照的光亮之中,看見窗戶落下,孟弗淵探身。

“清霧。”

“過來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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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創園的那座柴窯,一年開窯四次,最近一次就在端午節前。

陳清霧跟柴窯的負責人提前做了預約,開窯之前將自己做好的茶具送去。

滿窯之後,點火燒窯。

燒滿二十四小時,再冷卻七十二小時,方可開窯。

晚上,陳清霧給孟弗淵發了條微信:馬上就要開窯了,希望東西沒有燒壞,不然又要繼續拖安姐的工期了。

很快,孟弗淵便回複道:什麼時候開窯?

陳清霧:預計早上七點。

孟弗淵:我可否過來看一看?

陳清霧:我們可能會六點半左右就到了,時間很早。

孟弗淵:不要緊。

六點剛過,陳清霧收到了孟弗淵的消息,說他到那柴窯所屬的工作室的門口了。

陳清霧叫他稍等,自己過去接他。

天尚未大亮,晨風裡一股水汽。

拐過彎,便看見孟弗淵站在門前,隻是簡單的白衣黑褲的裝扮,淡白天光裡,卻有種公子嫌錦繡,白紵作春衣的清峻。

陳清霧招手打了聲招呼。

孟弗淵轉身朝她看了一眼,隨即啟步朝她走來。

等他走到了跟前,陳清霧解釋:“柴窯要特彆注意防火,所以建在後麵空曠的地方。”

孟弗淵點點頭。

繞過大樓,往後走去,一座房頂極高的廠房式建築,其間是磚砌的窯爐,呈階梯式往上延伸。

窯前已經擠滿了人,大抵都是今天來等開窯的手藝人。

陳清霧踮腳往前探看,瞥見還有空位,就說:“我們往前去一點。”

她從人群縫隙裡往前擠去,轉頭看了一眼,卻見孟弗淵仍在原地,仿佛難以效仿她的行為。

她便後退一步,伸臂將他手臂一捉,“你第一次看開窯,難道隻看人頭嗎?”

孟弗淵手指微蜷又鬆開。

隔了襯衫的布料,手臂皮膚仍能清楚感知她手指的溫熱。

他似乎一瞬間丟失了思考能力,就這樣被她捉著,擠過了人群,到了最前方。

陳清霧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