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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霜雨亦認出了鄒暮雲,這不是在昆侖圖書館借自己鋼筆那位胡子大叔嗎?他想起自己落下的草稿紙,瞬間明白了。

鄒暮雲心中的遺憾終於真正圓滿,方才匆匆安慰下屬,就連忙上樓了,此時也不顧其他了,趕緊和紀霜雨打招呼,撫掌笑道:“且慢,先讓我與葫蘆先生敘舊——真是找你好久呀!你可還記得我?

“真正是巧,方才遠穀和我說了,我才知道,為何我請人在各大學校,卻都尋不見你。好在咱們的緣分實在太深厚了,周雲枝先生也推薦你來此,便是寶鐸不請你,今日咱們想必也能見麵吧!”

他說到後麵,笑得愈發真誠,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若鵑:“???”

周若鵑聽著臉就從紅變綠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紀霜雨。

他一心認定周斯音請了兩種人來,一種是戲園子裡的,另一種是書家,是那個不知哪蹦出來的葫蘆老人。否則,他怎麼可能對著紀霜雨就肆無忌憚地惡語相向。

他光想著,這都叫葫蘆老人了,還筆意有成,不得四十五歲了?

結果,就特麼你葫蘆老人??

看完又看周斯音,牲畜?到底誰才是牲畜??

紀霜雨也轉頭,好奇地看著周若鵑:“你推薦我來啊?”

周若鵑:“…………”

……你媽了個葫蘆的啊!

第十八章

紀霜雨這句話真是讓周若鵑破防了, 心態完全崩掉!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崩塌了,看得周遭人都替他臉疼。

唉,為何世上會有這麼倒黴的人, 甚至都怪不到彆人身上——要不是他主動提議請含熹班,今天也不會一巴掌打到自己的臉上。

當時周斯音的表情那麼奇怪, 是不是已經在心中笑了。

雖然在場眾人也都好驚訝, 此前想象中的書法大家、葫蘆老者,竟是個青年, 年紀不大也就算了, 長得還好看……

咳, 反正由此看來,人家周寶鐸分明是欣賞紀霜雨的書學才華,這才不計身份往來啊!

世上還有比這更純潔真摯的友誼麼?

不出眾人所料, 周寶鐸的性格,已是光明正大向鄒暮雲揭發:“倒不是他見識我們,而是我們見識了他。他雖舉薦含熹班來演出, 但方才還貶損葫蘆先生是下九流之輩。”

鄒暮雲無語,他知道“葫蘆老人”就是含熹班的紀霜雨, 隻覺得巧合得好笑, 沒想到周若鵑還能更蠢,他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自恃身份, 隻歎氣道:“下九流之輩?你知道你罵了多少人?”

鄒暮雲雖然不喜捧角的風氣,但絕非歧視這個行業, 而是覺得這種行為太荒誕, 也於藝術有礙。而今多少社會名流都與名角往來,還有親去戲園捧場的。

周若鵑眼中閃過一絲淚花,失神地喃喃:“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

紀霜雨安慰道:“我相信你,世上不可能有人那麼傻。”

周若鵑:“……”

……不愧是他外甥的好朋友,和一般人一點也不一樣,不但不會得理饒人,以示自己的寬宏,還要乘勝繼續陰陽怪氣呢。

麵對這種人,周若鵑引以為傲的臉皮也沒了用武之地。

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在大家看起來什麼都沒有,又像包含一切的表情中,失魂落魄地站了一會兒,就一聲不吭地離席了。

周若鵑離開茶園後,站在門外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看來單純說壞話果然是沒用的,罵不過小崽子,失敗了還沒人幫自己圓場,一定要把新盯上的影戲生意做大!

如今電影受眾越來越多,國產影戲票房上還比不過海外影片,但已有不少和他一樣的投機者都看中了這個生機勃發的市場。

可以,我一定可以!

那小崽子雖然可恨,有些手段確實可以學習。

對了,就從今天做起。

周若鵑召來自己的聽差,正色問道:“你去打聽一下,周斯音在哪裡燒的香。”

聽差:“……”

……

樓上,在周若鵑離開後,大家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迅速恢複了熱鬨,在商業胡吹之後,各自落座。

鄒暮雲和紀霜雨、周斯音並幾位今天組織的校方領導人們在同一個包廂,戲台上已經開始奏起了三弦,滿座的觀眾一邊喝茶吃瓜子聊天一邊觀看。

鄒暮雲也小聲和紀霜雨交流,表達邂逅之喜,還調侃了一下,他年紀輕輕,馬甲居然叫“葫蘆老人”。

鄒暮雲的下屬施遠穀剛才已經緊急做過功課了,於是道:“這恐怕是因為紀先生與常人有異的頭發吧。”

紀霜雨聞言,把帽子給摘了下來,解釋是之前日子不大好過,才早白的,“我感覺以後能黑回去,現在已經吃上肉了,哈哈。”

他也是為了自己以後頭發黑回去做鋪墊,這漂染的嘛,畢竟不得長久。

“啊呀,竟然是這樣!”鄒暮雲卻沒意識到,隻感慨了幾句,看看人家這少年天才的經曆,連頭發都白得很傳奇,“難怪自號葫蘆老人了,早生華發啊。”

“葫蘆者,糊塗,人生難得糊塗。紀先生年紀輕輕,也有這樣的感慨。”

“我看,怕是取天地陰陽之意,葫蘆形如天地合一,正應了紀先生的鋼筆、毛筆筆意圓融。”

紀霜雨:“……”

又來了,我說我的,你們說你們。

葫蘆……隻是說我家的葫蘆娃!

話題順勢就轉到了紀霜雨的字上麵,鄒暮雲已迫不及待詢問他的字是怎麼練的。

紀霜雨早明白過來,每個朝代都有流行的風格。他不但有一筆超前的硬筆書法,還恰好符合了現在書學界的時尚。

仗著平行宇宙的爹媽已經去世了,而且據說病死前家貧,親朋好友也一散而光,紀霜雨當時就開始編故事了。

導演嘛,自己的戲也不差。

紀霜雨很自然地道:“家父家母也出身在書香門第,喜愛書法。後來家道中落,貧病交加,也一直沒有忘了在家教授我,家裡所有家具都當了,隻有書本是不能當的,再窮也要讀書習字。我由父母開蒙,學習他們的書法,二位分彆推崇碑帖之學,教授我時,家父家母就希望我能試著融合二者。我技藝不精,也琢磨出來沒多久,諸位見笑了。”

條件這麼艱難,還能練出好字,這說明一家人都是愛書者,更有天賦。

而且紀霜雨說的細節其實都是真的,他們那家徒四壁的,但真的再苦,都沒有把書本給當了——他家就住在小鼓胡同邊,附近都是搞二手交易的,你說這誘惑多大?

紀霜雨穿過來後,知道這一點,也跟著遵循,餓肚子都沒動過那些書。

在場人聽罷都感慨不已。

唯有周斯音看了紀霜雨一眼,心中再起疑竇:要說紀霜雨是由父母開蒙苦讀,又珍惜家裡的書籍,可是上次他在紀霜雨家,紀霜雨對那些書很不熟悉的樣子,找紙片也翻了很久。

紀霜雨身上可是有太多不和諧的地方了,周斯音默默又記了一筆,暗自猜想到底是為什麼。

“難怪這般年紀,卻無字。”鄒暮雲之前就問過紀霜雨表字,時人互相稱字,才比較禮貌、親近,“我看,你還是請位長輩替你擬一字,不然,我們可隻能喊葫蘆生了啊。”

一般名、字是有關聯的,比如周斯音字寶鐸,徐新月字玉鉤,紀霜雨沒字,大家喊名覺得不禮貌,喊他這個自號葫蘆老人又總帶幾分滑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鄒暮雲其實很想說自己替紀霜雨擬一字,但他是很慎重的人,顧慮多,便隻隱隱提了一句。

紀霜雨渾然沒聽出鄒暮雲的言外之意,他哪裡知道鄒暮雲想給自己起字,壓根沒這意識,反倒被逗笑了:“葫蘆生也不錯哈哈哈哈!”

“對了,我們昨日都在說,想向紀……哎這個,葫蘆先生,約寫作品呢,哈哈哈哈。今日聽了你的遭遇,更覺得合適了。你若是有空,為我們學校的學子寫幅勸學的作品,我要掛在校內。”景明的孫校長說道,他是時刻不忘給周斯音直接或間接地捧場。

其他校長也都湊趣,“正是,正是。”

“不用等回去,我現在就寫!現在就寫!”紀霜雨一聽到賺錢,整個人都激動到要顫唞了,他今天專門把筆和印帶身上來著。

其他人:啊,真是愛書之人!一聽到寫字就這樣快活!

鄒暮雲早就想當麵看紀霜雨寫字了,很是支持。反正現在台下學生正在演名字拗口難懂的西洋名著改編的白話新劇,有內涵是有內涵,但實在水土不服,觀眾都紛紛起來上廁所了。

紀霜雨也做過學生,不就是勸學的作品,你要衝刺高考的都有。提筆就寫了十來張,興致所至,連花體洋文也出來了,是西洋哲人的名言警句。

鄒暮雲彎腰湊得極近去看他運筆,神情很是癡迷。看到他寫洋文,也點了點頭,表示讚同,而且細看這字跡精致流暢,與華夏書法不同,但線條也有可賞玩之處。

“好啊,好啊。”鄒暮雲喃喃道,“碑帖合流,又蘊含硬筆之凜然。果如寶鐸所說,采納西學為用,承上古源流,妙哉造化!”

紀霜雨聽到周斯音背後還吹了自己,羞羞一笑:“他說得對!”

周斯音:“……”

鄒暮雲也噎了一下,他這裡剛準備讓紀霜雨不要謙虛,“咳咳!”

也行吧……

看方才紀霜雨懟周若鵑就知道,人家是很有……傲氣的。

對於有才華的人,大家的評判標準向來是不一樣。

周斯音在旁說道:“我忽然想到,紀先生的筆法融彙中西,若是請他書寫《三字經》《百家姓》等蒙學鋼筆字帖,印刷發行,如此一來,有向學者也可以參考學習,更為便利。紀先生,你意下如何?”

雖然是賣字帖的事,但被他一說,一絲絲銅臭味也沒有了,好像全然是為學生考慮。

眾人一聽,隻想:不愧是你啊周寶鐸,絕不是忽然想到的吧,根本早就把下一步買賣想好了。

“我來出字帖?”紀霜雨總覺得自己也是在學習中,怎麼好意思出字帖,“我學藝也不精,隻怕誤人子弟。”

“怎能這樣說,你這字已見氣象,雖有精進餘地,可在鋼筆字來說,現今書學界還有誰能做到?”鄒暮雲頭一個不答應。

周斯音這個提議,簡直正搔中了他的癢處,他現在對紀霜雨的字興趣最濃,且剛剛相見,滿是欣喜。

紀霜雨也慢一步想通了,倒也是,這個活兒現在好像是沒彆人能乾,還是那句話,合適就最好,就跟他能代替譚佑安寫刊頭一樣,也不必矯情了。

最主要的是,出字帖,總也有版稅稿費吧?

紀霜雨:“那我就拋磚引玉,希望能引起各位學子、書家對鋼筆書法的興趣,今古相參。”

“正該如此!”鄒暮雲隻覺神清氣爽,連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