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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兒大冬天,河水都上凍了,眾目睽睽之下,紀霜雨隻好往墳場的方向走……

一離開大家的視線,紀霜雨就拐了個彎。

他才不去墳場呢!!

開什麼玩笑啊,墳場在郊外,這天寒地凍的,他剛拿了錢不去買棉衣,去什麼墳場卸妝哦!

紀霜雨是個無神論者,就算穿越了,想的也是什麼平行宇宙的可能。麵上會尊重行業規矩,但背著人,就沒必要委屈自己啦。

前麵那場,紀霜雨也是偷摸著找個地方卸妝的。

他非常熟練地把帽子戴好了,順著小路悄摸走道,免得被人撞見。

……

小鼓胡同。

長空弦月,並無路燈,街道上遠遠懸著幾點鬼火一般的燈籠,看不清人影,片刻後,這星點也遠去消失了。

一輛四門轎車停在胡同口,司機快速下車,打開了後座車門,“東家……啊,總經理。”看了對方一眼,神色很緊張,看起來非常懼怕對方。

後座是名短發青年男子,隻隨意地道:“你習慣叫東家也無妨。”

男子五官深邃俊美,也內著一件石青色的暗花華夏式長袍,外穿的卻是深黑西式大氅,剪裁合身,顯得更挺拔出眾了。他沒像時下許多男士一樣梳發油、抹發膠,發絲隨性地落在額前,也透露出幾分其人性格。

對方樣貌斯文俊美,口氣隨意和善,司機卻縮了縮脖子。

男子對副駕駛的人道,“我去抓人。你先叫胡司機帶你去書局,通知編輯所,準備好隨時下印。”他冷笑一聲,活動下手腕,“今日我就親自守著他,不睡覺也給我憋出兩千字來。”

副駕駛的男子忙點頭,翻了翻沒帶活動電筒,說道:“是,您拿盞紙燈籠吧,裡頭好像沒亮。”

“可不敢!”第一天上任的司機緊張道,“我老姨住在附近,小鼓胡同陰得很,夜裡都不興打燈籠的,這裡住了許多收舊物的。舊物容易沾著亡故舊主的魂靈,傳出來過好多顯靈的故事。而且您看胡同裡有顆大槐樹,鬼依槐,上百年的老槐樹了,陰得很,會吹人燈籠!”

副駕駛笑了下,“胡司機,你這麼大個漢子,原來還怕這些?”

司機羞赧起來,想起自己的新東家是書局的話事人,編譯了不少科技知識的書,尤其東家上過西式學堂,想法和他們怕是很不一樣哦。

副駕駛的下屬問了句:“總經理,我們先陪您一道去麼?”

果然,東家嗤笑一聲,拎起紙燈籠,瀟灑地下車,長腿一邁,就獨自走入了胡同,隻留下一句:“當我是誰?”

胡司機有些懊惱,以後自己可得注意了,不能說這不討喜的話,這位新東家的脾氣,那是出了名的不大好啊。

這位年紀輕輕樣貌瀟灑的先生,便是而今華夏三大出版機構之一昆侖書局的總經理周斯音。

彆看外頭傳聞裡,周斯音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樣,行事乖張,好像膽大妄為,其實雷厲風行間不失周密,這幾日胡司機看得分明,他在書局裡人人都服氣的,是說一不二的那種。

昆侖書局經周斯音整編,如今分為編輯、印刷和營業三所,今天這樣晚了,他驅車來槐樹胡同,正是因為編輯所有項難題,他要親自出馬。

現在華夏最暢銷的作家之一“書妄言”,是個拖稿怪,為了躲避追稿,甚至刊登過三次自己的訃告,玩兒死遁……

這次妄言先生又自稱重病垂危,躲了起來。編輯所的人找他不到,急得要哭了,找周斯音通過他家裡的關係,在警察局查到了書妄言的下落,這就是來逮……不,請人了。

由周斯音親自來,也是十分誠意了。

周斯音提著紙燈籠走入了長長的、黑暗的胡同,這鬼地方,好像能吞噬一切光明與聲響,隻有腳下皮鞋噠、噠的聲音,在狹長的空間內回響。

也無怪胡司機要提醒一句了。

但周斯音見這光景,也不過蔑笑一聲。

胡司機,想太多。

他怎麼會懼怕這鬼地方呢?

……他身上可是有妙感山娘娘廟開過光的平安符!

如果讓胡司機這會兒來看周斯音的正臉,就會發現,他們東家表情雖然很淡定,但手指緊緊扣著口袋內的平安符,整個人好像繃起來的重弓。

悉悉索索。

前頭好像有什麼聲音?

周斯音像被人踩了尾巴,差點跳起來,媽的媽的媽的這鬼地方!!早知道應該讓司機跟著的!!

待他強按住自己,定睛一看,拐角處背對他站著個人,一頭白發,大半身體都藏在黑暗中,月光隻能朦朦朧朧映出他半邊身軀。

虛驚一場,是位老人麼……

怎麼一點聲息也沒有,站在那兒乾什麼呢。

但好歹有活人了,周斯音又摸了摸自己的平安符,從發緊的喉嚨裡擠出一句話:“老先生,你需要幫忙嗎?”

“唔?!”隻見角落那人彈了起來,轉過身,露出張慘白的臉,眼瞳淺淡,如煙波茫茫,一頭白發,肌膚卻是飽滿年輕的,使得那驚豔的五官帶上了森森詭氣,不似人間之色。

月光移動,月色披露出其口裡還拖著一條長長的紅舌頭,似乎尚在滴著血……

恰此時,周斯音手裡的紙燈籠搖曳幾下,熄滅了,仿佛被誰吹滅一般。

那張一半清麗一半詭異的臉在火光中跟著晃動,已陷入黑夜,卻還刻映在人瞳孔裡,難以磨滅。

鬼,噬人豔鬼。

周斯音挺了三秒……

沒挺過去。

僵直地摔地上,暈了。

第八章

紀霜雨以前都是找個角落把妝卸了的,今天運氣不大好,路上老零星遇著人,他這裡就不方便動作了,不然被人看到他扮完吊死鬼在街上晃,肯定大罵晦氣。

到了小鼓胡同,都快到家了,紀霜雨才趕緊動手,把帽子和纏頭的布條也摘了,方便待會兒把抹到發際線的妝也卸乾淨了。

這裡倒是安靜,沒啥人,就是黑了點。

哎,窮地方,市政府裝路燈也沒裝到這片兒來,而且小鼓胡同裡結構可能有點問題,老有穿巷陰風,走在胡同裡,腳下還有回聲。

紀霜雨倒還好,家裡小孩晚上都不敢出門。

這會兒,紀霜雨專心卸妝,才動著手,就聽到身後冷不丁傳來道聲音。

這黑燈瞎晚的,突然一嗓子,把紀霜雨嚇一跳。

紀霜雨反應極大地抖了一下,對方的話都未能第一時間在腦海中被理解,他迅速轉過身去看了一眼。

燈籠撲滅,借著一彎冷月,紀霜雨這個角度隻模糊看到一條高大的身影,以及一雙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

才對視了兩秒,紀霜雨剛想說話,就見對方已然僵直地往後倒了下去,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紀霜雨晚半步吐出自己喉嚨裡那句話:“……你嚇死我了。”

說完自己也有點無語:“…………”

簡直匪夷所思啊,紀霜雨摸了下臉,這也不是什麼特彆恐怖的特效妝容,一般人看到,也就是罵幾句晦氣死了。

還是我剛才突然轉身,他猝不及防?

紀霜雨心虛起來了:哎呀,就說這戲班的規矩不好了!讓他在後台卸了妝,怎麼會嚇到人呢!

改革,有機會一定要改革。

“兄弟,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什麼好歹,我也隻能跟著你去了!!”紀霜雨悲切地喊道,特彆真情實感,“我沒錢啊嗚嗚嗚。”

他叨叨著,上前摸了一下那人脖子和手腕的脈搏,還好還好,沒死!

這大冬天不能把人丟在外頭,但對方比紀霜雨高大一些,他是半拖半拽的,給帶了回去。$思$兔$在$線$閱$讀$

“大哥,這是誰啊?”

弟弟妹妹們圍了上來,這個戳一下他的大氅,那裡摸一下他的頭發。

“路人,剛剛不小心把他嚇暈了,隻好帶回來。”紀霜雨摸了下,這手腳還凍得冰涼。

“要不要叫大夫?”二弟吸溜了下鼻涕。

紀霜雨:“……”

你這不是要哥哥的命麼??

紀霜雨剛掙的錢,還沒捂熱,琢磨著給大家都添件冬衣,再買些肉回來,要是請醫生,怕是得花光了。

“……我先看看他醒來怎麼樣,不行咱們就請大夫!”紀霜雨也怕把人摔壞了,他還沒那麼狠心,不然剛剛就直接丟下人不管了。被他嚇暈的,還是得負點責吧。

“大哥,你這樣好嚇人啊。”

身邊突然冒出幽幽的聲音。

“誰!誰!”紀霜雨臥槽一聲,才發現是三妹站在旁邊,驚慌未定地道,“你比較嚇人吧!”

三妹:“……”

不過被提醒了一下,紀霜雨還是趕緊把吊死鬼妝給卸了。白天實在累得很,卸完妝紀霜雨把撿回來的受害者往炕上一推,擠擠就睡了。

……

周斯音徐徐轉醒,發覺自己躺在快涼了的炕上,身處一間幽深破舊的屋子,炕邊還有三個小孩並一名青年,這青年生得倒是雪玉堆就一般,就是在屋內也戴著帽子,有些眼熟,窗外微光在他光潔的臉上遊離,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又像是自夢境中走出。

“你還好嗎?不好意思,昨晚嚇到你了。”青年靦腆地道。

昨晚的驚嚇這才徐徐蘇醒,原來是誤會麼,周斯音還有些恍惚,隻下意識反駁:“我哪裡被嚇到了!”

沒嚇到怎麼暈的?青年瞄了他一眼,“啊哈哈,沒嚇到那就更好,我好怕要付醫療費。”

他慢慢把帽子摘了,露出來的竟是一頭白發。

在幽暗的空間,配合上那張臉,不真實的妖氣再次生出來,叫周斯音呼吸一窒,心底又發緊了。

“誤會了哈,我在戲班工作,昨天是化妝,白頭發純屬饞……呃營養不良,早發性白發病。你回去要是感覺不舒服,可以去長樂戲園找我,我叫紀霜雨。唔,這是我四個弟弟妹妹……”紀霜雨自我介紹了一下。

周斯音那剛醒過來的腦子轉動了一下,早發性白發病就是俗稱的少白頭,雖然尋常不會白得這樣徹底,也有例外。

他雖然不是戲園那幫滿腦子劇情的人,此前也不認識紀霜雨,不知道紀霜雨是一夜之間白的。

——但是,他仔細觀察了紀霜雨的發色,仍覺得不對勁,感覺顏色並不像自己看過的任何一種白發,對紀霜雨糊弄的話尚存懷疑。

他又盯著紀霜雨初雪般清麗,和這地方完全不符的神采容貌,隻覺得很奇怪,這麼窮,卻一副嬌生慣養的模樣,太違和了!

還有,他說自己在戲班,難道是唱戲的名角兒,才養出這容貌,那為何又住在這地方呢?

而且,什麼戲能以吊死鬼做主角??

……等等,周斯音忽然想到什麼,悚然一驚。

四個?這裡分明隻有三個小孩!

冷汗瞬間下來了,難道自己果然在噩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