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1 / 1)

春夜 伊人睽睽 4292 字 4個月前

微擰著眉,悄悄打量一下成姆媽。

成姆媽正訓她訓得語重心長、唾沫橫飛:“女郎,你實在太不當心了。今日那小子,你知道他是好人壞人,就送他傘?何況男女有彆,你是已有了人家的女郎……”

戚映竹輕聲:“我沒有人家。”

成姆媽失笑:“長安城誰不知道唐二郎對你的心思?你可莫這麼說,老婆子還等著沾女郎的光,跟女郎風光回長安去,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瞧瞧!唐二郎……隻要他回來了,知道女郎身上發生的事,他定會心疼至極,來接女郎回去的。”

成姆媽分外樂觀,因那端王府中唐二郎自小迷戀戚家的女郎,人儘皆知。二人青梅竹馬,唐二郎風雅端莊,戚映竹柔弱嫻雅,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成姆媽覺得隻要戚映竹是被唐二郎娶回去,那夫人和真正侯府小姐的想法,自己都不算違背。這是女郎最好的出路……何況成姆媽自第一次見到這位女郎,這般相貌,她絲毫不覺得唐二郎會因女郎的身世而變心。

唐二郎隻是端王府上的一位尋常公子,又不是端王世子。這樣的年輕人娶妻,自然隻要他自己喜歡,約束會少很多。

成姆媽說了許久,見戚映竹隻是垂頭不語。她心裡一咯噔,怕戚映竹心中有彆的想法。她連忙坐下,握住女郎的手勸道:“女郎你看,你常日喝的藥都那般貴,若是侯府停了供藥,你可怎麼辦?你身體弱,和尋常女郎都不同……”

戚映竹懨懨道:“老死鄉間有什麼不好。”

成姆媽握著她的手一用力,戚映竹為姆媽出主意:“我這般身子骨,也沒有彆的去處……到時候姆媽埋了我的屍骨,你好好地回長安……”

成姆媽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拍。

戚映竹吃痛,唇角笑渦卻若隱若現:“我開玩笑的。”

成姆媽見她慧黠可親,卻仍掩不住眉目間氣弱之色,心中一憐。她舍不得再說女郎,隻努力把戚映竹拉回正道:“唐二郎一去兩月,女郎不若給他寫封信,也親近些……”

總不能一直不冷不熱的……

戚映竹側過肩,臉埋入了床帳後,她伏到了褥子上,掩口打哈欠:“我困了。姆媽,熄燈,咱們睡吧。”

成姆媽無奈地看著她半晌,歎口氣,持著高燭出去,沒再多說了。

--

同時間,山上武打激烈,皆是搏命之戰。同是殺手,你死我活,誰也不曾留情。

在三人的圍攻下,少年黑衣身影如霧一般飄忽,更加詭譎萬分。而不管他們如何逼迫,時雨手中的短刃都不曾亂起。他緊盯著一人,將一人殺掉後,再對付其餘二人。

當兩名殺手都死於他手下後,時雨身上也傷口不斷滲血。他喘著氣跪在地上,血珠子滴答答地順著手腕向下滴。最後一名殺手與他對視,心中生駭。

一雙稚童般無情又無辜的眼睛,是世間最卓越的殺手的標誌。

這樣的眼睛,時雨擁有。

那殺手向後退時,時雨已飛身襲來。對方露了怯意,兩人隻對招了十幾回合,對方的脖子就被時雨壓著抹開了。對方臨死前求饒:“彆殺我!你中了我的毒,我給你解藥……”

他的呼吸,還是斷在了時雨手中。

時雨拋開他的屍體,沒有從他衣襟中找到解藥。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他頭重腳輕,視線看到地上被撕開了一道長縫的黑色大傘。

鬼使神差,時雨喘著氣走過去,他染著血的手伸出,吃力地將傘抱到自己懷中。

短短一個動作,他腳步更加飄虛,自知是毒開始發散了。

--

廂房中的燈熄滅後,成姆媽睡在外間,戚映竹睡在裡間。

外室姆媽入睡得很快,呼嚕聲此起彼伏,內舍床帳內的戚映竹,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入睡前,姆媽提到的唐二郎,讓戚映竹想到了樁樁往事。唐二郎是待她很好,但是唐二郎真的會放下世人成見,娶她這個侯府假千金麼?他願意,端王府會願意麼?

就算所有人都點了頭……難道她也應該點頭麼?

婚姻到底是什麼呢?

古詩中說的婚姻,愛慕,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她雖身體不好,卻亦有慕少艾的欣羨之心。隻是也許是因為自己纏綿病榻太久……她並沒有那般機會。

戚映竹並未覺得唐二郎不好,她隻是、隻是……茫茫然地想著,難道此生要與這人綁在一起麼?

侯府,真假千金,唐二郎,婚姻,愛戀……戚映竹筆直地躺在床上,盯著上方的帳子。昏昏暗暗的光中,那些心事好像卷入了床帳中,成為了起伏卷紋,如海浪一般一重重向她撲壓而來。

逼仄、難受。

心臟跳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痛……

戚映竹捂著心臟,冷汗淋淋地扶著床柱坐起。心悸的毛病突然發作,讓她麵如白紙,手指顫顫。她手胡亂地從帳中伸出,扶著幾案去找藥。

床頭黑檀木匣中的一瓶藥已經吃完,戚映竹呆愣片刻,心跳的“咚咚”聲更加厲害,讓她整個身子都忍不住顫唞。

伴隨著外頭姆媽香甜的呼嚕聲,她咬著唇,想到了灶房中應該有一瓶新煉好的藥丸。戚映竹不忍心將姆媽從睡夢中喊起跟著自己折騰,她披上衣,趔趄地向外頭奔去,腳步飄虛。

幾步的距離,戚映竹脊背上的冷汗密密,浸濕了輕衫。

--

草木淩亂的山道上,時雨勉強集中精力,將死掉的人推下山。處理了屍體,簡單清理戰場後,時雨才離開。

落雁山這座山,時雨其實第一次來。因為有人告訴他,殺手們追殺他,他出城將殺手們全都解決了再說。而今時雨抱著傘走在山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傷口一直在滲血。

他渾渾噩噩地在山中走了些距離,以為自己走的是下山路。他知道自己意識越來越渾濁,心裡也生了焦慮,怕自己不妥之狀越來越重,不等下山,就倒在山道上……

可笑!

惡時雨沒有死在敵人手中,因毒發而死在山路上,江湖上那些人會笑掉大牙!

時雨便硬撐著,死也不肯留人笑柄。

突兀的,少年前方的路被一處彆院攔住了路。冷汗淋淋,鮮血黏身,時雨抬頭,發現自己立在一處庭院前。他定了下神,抬步就走入這處——

他需要人救他。

哪怕把這院落的人殺乾淨,他也要有人能救命。

--

抱著傘的黑衣少年一步一個血印,他滿頭冷汗地立在一間看上去有人住的廂房前。時雨麵無表情,一腳抬起就要踹門,與此同時,他袖中匕首已經準備好殺人。

“吱呀”,麵前的木門不等時雨踹翻,就從裡被打開。

戚映竹煞白著臉,衣容淩亂。她長發汗濕,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扶門框,立在木門裡麵。

時雨汗濕麵頰,血腥凝黏在黑色勁衣上。他因無情而顯得凶狠可怖,卻在看到戚映竹的刹那,少年漆黑的眼中有了波動,黑眸錯愕。

二人相互凝視片刻,時雨影子拖長在地。短瞬間,黑夜削弱了少年氣勢的淩厲,隻留無措和懵然,莫名有些乖。

天上無月,院中花香濃鬱,一重風過,杏色的、白色的花瓣簌簌飛落,飄向二人。

二人都看著對方,不解為何對方會出現在這裡……夜間涼風襲來,將少年身上的血腥味衝向戚映竹鼻端。戚映竹忍不住心臟疼得更厲害,她彎下腰,忍住自己忽然之間湧上的嘔吐欲。

她捂住口鼻後,向後跌了一步。怕驚醒屋中的姆媽,少女忍著難受,用氣音小聲:“你……為什麼來我家?”

時雨:她家?

花瓣落在肩頭,柳絮飛到睫毛上。少年鼻尖發癢,睫毛眨了一下。他低頭時,看到自己懷裡抱著的傘。時雨歪了歪頭,眼睛都為此一亮,他理直氣壯道:“我是來還你傘的!”

戚映竹看向他遞來的傘。

破舊的、被撕裂的、龍骨已經斷了的傘……時雨臉驀地紅起。↘思↘兔↘在↘線↘閱↘讀↘

他一時張皇,有些無措地想將丟臉的傘收回來。麵前的戚映竹身子晃了一下,她終於撐不住,軟軟地倒了下去。時雨本能地張開手臂,接住了她倒過來的柔弱身子。

她暈倒在他懷裡,他被她所壓,身上的傷口血流得更多,疼得時雨一個哆嗦。他接過她的身子坐倒在地,頭暈乎乎,鼻子裡全是亂七八糟的香氣,嗆得他心頭也跟著暈。

時雨忘了自己本來要做的事,他目光迷離地低頭,看懷中閉目的少女。

皮膚白,頭發長,嘴巴紅。

真好看。

第4章

時雨忍著自己的傷,將戚映竹抱了起來。

他抱著她一路往她的閨房中走,懷裡的少女輕飄飄的,虛弱萬分。他顧不上觀察更多,將她放在床上後,返身在她的裡舍一陣亂翻。他翻出一點止痛的藥,也不如何看,就一股腦吞下去。

時雨趴在床板邊沿,額上冷汗岑岑,他黑眸閃爍,眼睜睜地看著隻是片刻時間,這個女郎的臉似乎更白了。她的氣息更加亂,麵頰上的涼汗擦也擦不儘。

時雨將臉湊到她心口,聽到她急促至極的心跳聲。

他很無措。

時雨意識到她大約生了重病。他不知道她什麼病,自然也沒法給她吃藥。時雨想了想,聽著外頭老嫗沉重的呼嚕聲,他一邊坐在地上看戚映竹雪白的臉,一邊揚手,將床板外的幾案推翻。

幾案在黑夜中被推倒,發出粗悶聲,驚醒外頭的姆媽。時雨坐在地上,聽到外間姆媽糊塗地揚高聲音:“女郎?”

戚映竹自然不會應。

成姆媽一邊穿衣一邊往裡間走,在那肥胖老婦的身形在門口晃的時候,時雨輕輕地向上一躍。成姆媽立在門口,看到絳紅床帳飛揚,女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氣息微弱。

成姆媽:“女郎!”

她急忙忙衝向床畔,自然注意不到蹲在房梁上的黑衣少年。時雨撐了半天,見成姆媽去抱戚映竹、又慌張地找藥。時雨鬆口氣,知道那位女郎得救後,趁著姆媽忙亂的時候,他從屋中溜了出去。

內傷讓他在這短短時間內,冷汗更多了許多。

時雨在寢舍門口將傘撿起來,他回頭看一眼燈火亮起的寢舍,他吐掉%e8%83%b8口濁氣,這才下山去找醫館治傷去。

--

戚映竹醒來,被成姆媽嘮叨著昨夜她心跳紊亂、暈過去的事。成姆媽扶著她在床上坐好,見女郎喝了一碗藥粥,才有了些氣色。

戚映竹靠著彩色古錦的引枕,聽成姆媽說許久,她恍恍惚惚的,才有了些記憶。但是她記得,自己暈過去前,分明是開門出去,那個……那個黑衣少年,立在自己麵前,驚愕萬分地與她四目相對。

戚映竹手指輕輕摳著錦衾背麵上的卷草紋,輕聲問:“姆媽,你沒有見到彆人麼……”

成姆媽背對著她,正在擺弄果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