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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362 字 4個月前

再後來,九方長明消失在萬神山之變,雲未思再沒了背後默默守護可以依靠的那個人,他在一夜之間快速成長,終究成為另一個九方長明。

如今回頭望去,在玉皇觀被嚴厲要求的那幾載,竟成了半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明亮。

可師尊呢,他又是如何從那個不苟言笑的九方長明,變成現在的豁達隨意?

自己所不曾知曉的五十年中,對方到底經曆了什麼?

無論是麵對九重淵裡喜怒無常的雲海,還是後來各種變幻莫測的險境,他始終安之若素,淡定尋常,很少有驚怒和失態。

“長明。”

他沒有喊師尊,有意無意的。

對方在後麵嗯了一聲,好像也不介意。

果真是變了許多,雲未思心道,從前的九方長明尊卑分明,絕不會允許弟子這樣僭越無禮。

“萬神山一事後,你那五十年,都是在黃泉中度過的?”

“我受了重創,渾渾噩噩,起初沒有任何記憶了,後來才慢慢想起,有神智時,人就已經在黃泉了。”

“黃泉中有什麼?”

“飛禽走獸,與外麵不大一樣,還有傳說中的異獸,法寶靈藥,你想要的都有。不過人心欲望所在,危險也同樣存在,稍有不慎,萬劫不複。”

“那你呢?”

“我?我對那些法寶沒興趣,自然也少了許多危險,大多數時候,我就坐在沙丘上,看日升日落,星起星滅,思考我從前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日複一日,記憶沒找回來,同樣的景色也看了無數遍,再多的憤懣也會化為平靜。我逐漸不再為自己的來曆困惑,學會去欣賞重複升落的星辰中,是否有平日所無法發現的變化。”

“枯燥中發現樂趣嗎?”

“不算吧,起初也許是迫於無奈,後來我想,我流落到如此境地,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原因暫時無法找到,何妨將它變為磨礪,興許哪天我就知道答案了。”

背對著長明,雲未思卻能感覺他翹起的嘴角,興致盎然的回味。

旁人眼中艱辛困苦,危險重重的黃泉,在他口中竟成了足以淬煉心誌的地方。

九方長明,果然與眾不同。

雲未思也不由微微帶了笑意。

當枯燥成了習慣,無望而漫長的絕境,長明反倒從中看見天地萬物,星羅萬象,窺見天道一角。

重傷的身體不知不覺在慢慢修複,哪怕記憶還未恢複,從前那個九方長明,遲早也會歸來。

而這一次的他,將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雲未思覺得,他還是更喜歡這樣的九方長明。

更有溫度,更有人情味,也似乎更能體察他的心意。

即使什麼都沒說,這就夠了。

有生之年,他從未想過,在魔氣入體,險死還生之後,還能與對方一前一後走在同一條路上,聽見對方近在咫尺的聲音,哪怕這輩子就這樣,兩人永遠隻能近在咫尺又無法再靠近的距離,他也心滿意足了。

真的夠了嗎?

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從不知名處響起。

似在黑暗深處,似在九霄雲外,若遠若近,無名魅惑。

你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你不想抱著他,將他擁入懷中,讓他的體溫溫暖你,用你的身軀去征服他嗎?

你想的。你隻是不敢承認罷了,沒想到堂堂雲道尊,竟也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一日,假如你願意,你完全可以達成自己的心願,將他困在你手中,永生永世都屬於你,視線所及,隻能看見你一個人,任你予取予奪,無從抗拒。

你想象過嗎,他為你著迷癡狂淋漓喘熄,躺在你懷裡衣襟敞開,任君采拮的模樣,你難道半點都不心動嗎?發乎於情止乎於禮,連儒門最死板的道學先生都不會相信,你雲未思居然能甘心嗎?

閉嘴!

“慢著!”

雲未思猛地抬頭,身體僵硬立在原地。

腳下半寸就是萬丈懸崖,深不可測。

叫住他的長明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方才怎麼叫你都不停下,我差點就出劍了,你沒事吧?”

雲未思緩緩搖頭,平靜神色看不出半點端倪,唯有渾身都汗濕了。

長明沒有察覺異樣,因著火海炙烤,他也出了一身薄汗。

他們腳下,懸崖此端,有一條長長的鎖鏈,連接黑暗中不知名的彼岸。

求救聲遙遙傳來,聽著還有些熟悉。

身後氣溫漸高,兩人回頭望去,火海不知何時正吞噬來路,狹長石道慢慢被火焰淹沒,烈焰朝這邊逼近,很快就要到麵前。

他們彆無選擇。

兩人對視一眼,似有默契,幾乎同時召出長劍,朝鐵索的另外一端飛去。

既然對方想逼他們往前走,那他們就遂了對方所願,看看這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

至差,也不過是背水一戰,佛擋殺佛。

第84章 這章是許靜仙和孫不苦視角為主。

許靜仙萬萬沒想到,自己來一趟傳說中的佛門聖地,居然還能看見春宮戲。

她原本與雲未思等人因故分散,獨自流連在一處密林之中,那密林似乎是萬蓮佛地的一部分,又獨立於萬蓮佛地之外,林葉錯落,內有乾坤,許靜仙轉到其中一角,霎時飛沙走石,異獸出沒,將異獸擊退轉到另一角,又是冰天雪地,冰刃從天而降,連靈力護身都不管用,饒是許靜仙如今修為大進,也花了不少工夫,才破除密林結界,卻又來到如今的地方。

時間已經失去意義,她不知道距離他們看見神光過去多久。

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幾天。

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古墓,或者地宮。

許靜仙不知道長明對萬蓮佛地其實是無數碎片集合起來,範圍可能囊括整個幽都的說法,她隻以為自己又被關入引入另一個陣法內,還在思考萬蓮佛地之內出現古墓的可能性。

雖然幽朝皇陵在北麵遠郊,但幽都在前朝幾代也算繁華,要是有什麼古墓被拿來用了似乎也不奇怪。

腳下是平坦的青石板,兩端則描繪色彩絢麗的壁畫,有佛門諸神,講經論法,也有人死後被諸天仙女迎接前往西方極樂,裙帶飄飄,鑲金戴玉,秀發如雲堆高髻,華容半掩勝新月,一筆一畫,連裙擺上的燕雀花紋,都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精致細膩,無可挑剔。

按照民間的說法,越是用心的壁畫,就越能引來神明青睞降臨,也能給建造者和受供奉者帶來好運,那麼眼前甬道兩旁的壁畫,無疑正是匠心獨具的上品佳作。

這些壁畫,難道說與萬蓮佛地有什麼關聯麼?

許靜仙心不在焉,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就聽見幾縷呻[yín]。

“嗯……啊……”

她停住腳步。

作為一名魔修,許靜仙能充分區彆受傷的呻[yín]與交合的呻[yín]之間的區彆。

前者帶著痛苦,而後者是歡愉。

拐角之後的一男一女,顯然沉浸在極致歡愉之中,完全沒注意許靜仙悄無聲息正在接近。

兩人一前一後側躺著,女子模仿仙女散花的姿勢,雙目噙淚麵色潮紅,任憑男人儘情馳騁擺布,曼妙身軀無意識的顫動猶如天魔舞,散發致命誘惑。

許靜仙饒有興致,她甚至蹲下`身開始研究。

被看的人毫不羞恥,觀看者自然也就無所謂。

他們好像不知疲憊,永遠維持同一個姿勢。

此二人從何而來?

這裡若是古墓,本不該有活人,他們身上也沒有靈力,不像修士,分明是普通人。

但普通人怎會在這裡上演活春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樂聲響起,由緩漸急,悅耳動聽。

許靜仙盯得久了有些累,忍不住揉揉眼。

閉眼再睜眼的片刻工夫,四周已經多了十數個樂師,鼓瑟吹笙,彈撥劃攏。

這些人哪兒來的,怎麼憑空就冒出來了?

許靜仙眨眨眼,沒有貿然上前,但也沒有後退。

樂曲仿佛有種魔力,讓人心境平和,生不起半點警惕。

她動作也跟著懶洋洋起來,舉手投足都變緩慢了。

這裡陰涼安靜,不像外麵那樣危險,動輒打打殺殺,男人女人都俊美如神佛,個個慈悲寧和,在這裡呆著也沒什麼不好,是否就是傳說中的西方極樂?

許靜仙定睛望去,那些樂師中,有個形容像極了長明,對方似乎注意到她的凝視,也抬起頭,一邊吹笛子,一邊朝她微微一笑,飄逸出塵,清雅似仙。

就這麼一笑,感覺渾身的塵俗煙火氣似乎也被帶走了。

再看旁邊,彈琴的不正是雲未思麼?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姿態是極瀟灑的,許靜仙看膩了那對妖精打架的男女,再逐個看樂師,反倒覺得更加賞心悅目。

嗯,前排左起首位,不苦禪師抱著個箜篌,輕輕撥弄,專心致誌,許靜仙不由好笑,心說你慶雲禪院院首也有今日。

她完全忽略了其中的不尋常。

真好,大家都在這裡。

許靜仙看見地上落著一管白玉簫。

她是會吹簫的,當年在家中,琴棋書畫,那也曾是樣樣精通的。

神使鬼差的,許靜仙走過去,將白玉簫撿起,主動走到前排右首的位置坐下,加入樂師們的行列。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旁邊有個人,正拚命朝她擠眉弄眼,那嘴巴隻差沒咧到耳根去,誇張且醜陋。

有些熟悉,這人是誰?

許靜仙微微皺眉,動作一頓,隻覺眼前畫麵潮水般湧來,她心頭一震頓時後退!

可惜慢了半步!

一股巨力將她扯向前,許靜仙全力反抗居然也無濟於事,視線晃了一下,眼前畫麵漸漸就活了。

她這才意識到,剛剛看的那對男女也好,樂師也好,其實都過於扁平化,不夠鮮活,直到現在,所有人好像突然活過來,連那個衝她做鬼臉的男人,也更像個活人了。

樂聲此時也更加清晰,天籟一般,那對男女不知何時穿上衣服,已不是全身光%e8%a3%b8體的模樣,但春光乍泄,欲語還休,反倒比剛才還要更添魅惑。

自己到底是在哪裡?

許靜仙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覺得不對勁,她靈台深處其實是清醒的,但這種清醒卻不足以牽動遲鈍的肢體反應,導致她一舉一動都慢吞吞的,內心卻心急火燎,急於捅破那層窗戶紙。

這時她終於想起擠眉弄眼的男人究竟是誰了。

正是先前一直與君子蘭過不去的那名修士齊金鼓。

想來齊金鼓也早就發現這裡的不對勁,竭力想要擺脫控製,身體卻跟不上,隻能在那用表情提醒她,猙獰可笑地做著鬼臉,連話都發不出來。

反觀孫不苦,許靜仙慢悠悠朝對方瞥去。

不苦禪師依舊在彈琴,心無旁騖,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多了個人,更沒有抬頭跟他們“眉來眼去”,仿佛自己正在做的,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