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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438 字 4個月前

自己這麼多高手,會打不過一個九方長明。

九方長明隻說了兩個字。

“劍來。”

他抬起手。

這個動作,平平無奇。

但所有人同時都聽見嗡嗡長鳴。

他們手中的劍鞘開始劇烈震顫。

霎時間,萬劍齊發!

所有劍像有了自主意識,同時出鞘,斬向他們的首領!

十幾把劍的劍光當頭罩下,首領大驚失色,退無可退。

劍光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首領倒在地上,七竅流血,遍體鱗傷。

十二把劍,整整齊齊插在他周身。

所有人駭然變色。

少年的眼睛卻變得很亮,他望著九方長明,就像望著唯一的光。

雲海也在看九方長明。

這人是如此強大,而強者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能讓世上所有人抬頭仰望。

可這樣一個人,又是如何從宗師變成廢人的?

連脾性,都大相徑庭。

仇家抬著首領的屍體匆匆潰逃,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少年則跟在長明後麵,頭一回踏入這間道觀。

隻是剛邁過門檻,他頭一歪,人就倒了。

長明彎腰掐他人中,給了一顆丹藥。

少年隻是跪太久,體力不支加上淋了雨,緩緩蘇醒過來,人還有些迷糊。

他眯起眼睛,看著逆光中的長明,不自覺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你彆走。”雲未思喃喃道。

真沒出息!

雲海忍不住暗哂,忘了那就是他自己。

“等你醒了再說。”

長明袖子拂過額頭,雲未思軟軟倒下。

他叫來道童將人背到廂房去,自己則去給觀中弟子上早修了。

門口血跡未乾,很快又被雨水衝走。

不知怎的,雲海明知這是鏡湖給他設下的幻境,卻有些舍不得離開了。

他想看看九方長明這樣的強者,為何會後來淪落到那個地步。

他也想看看另外一個自己,後來到底有沒有在玉皇觀拜師,又學了些什麼。

長明沒有趕走雲未思,從那天起,算是默認他在玉皇觀留下,但也沒有答應收他為弟子。

雲未思堅持不懈,最終以努力打動了九方長明,成為觀主第一名入室弟子。

也是長明在道門的唯一一個弟子。

夢境中不覺時光飛逝。

雲海看著雲未思一點點修煉,一點點成長,從少年變為青年,從倔強深沉變得穩重乾練。

他也會笑了,雖然大多隻是麵對師尊的時候笑,但起碼是有血有肉的,不再是那個跪在道觀麵前,隻憑著一腔仇恨支撐不倒卻麻木不仁的雲未思。

他會細心給師尊打掃屋子,會跟道童學編蒲席,為其師親手編一個生辰賀禮。

他會在燈下臨摹九方長明的筆跡,寫了長長的字帖,然後露出會心一笑。

他還會聽說隔壁山峰有一處山泉雪水煎茶乃天下一絕時,特地大半夜翻山越嶺等了三天,直到等來冬季第一場雪,再捧著裝滿初雪的陶罐回去,正好趕上酷愛喝茶的九方長明清晨第一壺熱茶。

雲海就在旁邊默默看著。

看著雲未思的悲歡喜樂,看著他對師尊的滿腔熱忱。

看著他修煉時的心無旁騖,也看著九方長明的傾囊相授。

他將手按在%e8%83%b8口。

滾燙的心臟也在跳動,似乎感同身受。

為什麼他會完全不記得了?

為什麼九方長明這個人,在海邊重逢之前,他竟然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雲海閉了閉眼,壓下澎湃灼熱的心緒起伏。

時光仿佛靜止,又一直往前流淌。

雲未思的七年時光,也被雲海重新一點點找回來。

但他覺得日子不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因為九方長明的修煉也遇到了瓶頸,他時時能看見對方緊鎖的眉頭,與若有所思的神情。

終於有一日,玉皇觀迎來了它的劫數。

九方長明攜徒出門赴約。

雲未思從前的仇家找上門來,這次他們帶來更厲害的幫手,但沒了九方長明的道觀,其實也就是個平平無奇的門派,仇家找不到雲未思,直接發泄在道觀裡半數弟子身上,玉皇觀死傷慘重。

聞訊回來的雲未思千裡追殺,將當年那夥仇人都解決乾淨。

現在的他早有能力報仇,隻不過這些年一直在道觀裡修行,無暇旁顧。

等他回到玉皇觀,九方長明卻提出,他要離開玉皇觀,也離開道門,另立門戶。

“我的修為已經到瓶頸,進無可進,唯有破而後立,方有餘地。”

花樹下,長明對雲未思道。

“參悟得道也未必要破而後立,道法深奧,師尊大可另辟蹊徑,何必非要離開道門?”

雲未思露出從未有過的急切。

他不希望其師離開,但雲海知道,九方長明是一定會走的。

道門就像一棵參天大樹,也許這棵樹上的細枝末節還沒有被九方長明摸透,但樹的形狀和它所能達到的高度,九方長明都已經了解了,他希望去探索彆的樹種,而不是終其一生浪費在這棵樹上。

但那個時候的雲未思是不明白的,他希望玉皇觀這種日子能一直延續下去。

果不其然,九方長明道:“玉皇觀,我建議你不要接掌,俗務會浪費你的精力,耽誤你的修煉,你就照著我教你的心訣,一直修煉到頂,再尋往上的新路,我會先入佛門,研究佛法,以求終有一日,將百家融會貫通,再返璞歸真。”

雲未思想也不想就道:“您入佛,我就入佛,您入魔,我也可以入魔!”

九方長明搖頭:“你不必跟著我,你很有悟性,在道法上也已小有所成,循著這條路走下去,終有一日可以大成,揠苗助長,其害反大。而且你生性寡情少欲,正適合修無情道,我雜念太多,總想兼容並蓄,集百家所長,這也是一種欲,注定無法走這條路。”

說罷,他看著雲未思,若有所指:“你原本就無牽無掛,我這一走,正好讓你斬斷最後一絲塵緣羈絆,你也已為玉皇觀弟子報仇,了結因果,正可專心潛修,不再旁顧。”

雲未思聽得怔怔,半晌問道:“你意已決?”

九方長明:“已決。”

雲未思:“那我何時可以再見到你?”

九方長明:“等你成為宗師的那一日吧。”

夕陽下,雲海看著九方長明逐漸遠去,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而雲未思始終站在那裡,從黃昏到日落,從長夜到黎明。

他的姿勢未曾改變,似乎這樣就能等到師尊重新回轉,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玩笑與試煉。

雲海也站在這棵花樹下,看著日月變幻,星辰流轉,若乾年過去,樹還是那棵樹,道觀還是那座道觀,從道觀裡出來的雲未思,麵容神色卻比當年又沉穩了許多,臉上非但一點表情都沒有,而且是真正的冷若冰霜,無論看人或者看物,都像是在看死物。

超然物外,又隔絕於世外。

雲未思沒有聽九方長明的話,他依舊接下道觀,在九方長明的師弟兵解之後,成為新一任觀主,並且得到千林會的請柬,得知九方長明的消息,提前結束閉關,匆匆出門。

雲海也想跟上去,他有預感,雲未思這一趟旅程,將會很重要。

但眼前忽然劇烈暈眩,腳下站立不住,地麵忽然化作巨浪旋渦,他徹底被卷了進去。

……

怒海沉浮,波濤洶湧。

長明挾著昏迷的雲海,在海浪裡艱難求生。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掉入此處,隻知道身邊還多了個不肖逆徒和包袱累贅。

“你倒是醒醒,彆裝死!”他狠狠給了雲海幾巴掌。

對方還真就睜開眼睛。

長明:……

雲海反手將他抓住,長明還以為他要出手打人,對方卻扯住長明拔水而起,將兩人送到不遠處一艘船上。

破舊海船在海浪中沉浮不定,卻始終沒有徹底沉入海底。

“這是哪裡?”長明隻覺滿嘴俱是鹹腥味,連臉上都沾滿海鹽的氣息。

“弱水,九重淵裡的第七重淵。”↑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猜得沒錯,鏡湖下麵果然聯通其它各淵。”長明將袖子擰乾。

雲海摸出一個裝淡水的水壺遞過來。

“多謝。”

長明也的確是渴了,接過來打開就喝,喝了兩口發現有點不對勁。

他倒不是擔心雲海在水裡下毒,想殺他不必這麼費勁,而是這人打從一開始就想殺他,後來又將他當成看戲的玩物,卻從未如此態度平和行事正常過。

“雲海道友,你沒事吧?”

雲海正想說話,眼角餘光瞥見天光乍破,不禁微微色變。

“快天亮了。”

快天亮了?

然後呢?

長明思路被驟然打斷,不明所以看他。

身後,漆黑船艙傳來吱呀怪響。

兩人齊齊回頭!

第26章 這年頭的散修都這麼深藏不露了嗎?!

暴風雨漸漸平靜下來。

烏雲散開,夜色還在,海天相接的遠方綻露一絲明亮,所照之處,海麵廣闊無物,唯有他們所在這艘破船。

船不小,還是兩層的樓船,上麵依稀可見窗棱雕花,但時日久遠,連窗紙都沒了,在海上漂泊許久,更是木頭腐朽,將欲傾塌。

船身微微傾斜,像隨時都要沉入海底,海水拍打船身的動靜不斷傳來,很有韻律感,讓人精疲力儘之後昏昏欲睡。

這樣難得的平靜裡,卻到處透著古怪。

明明是海,卻叫弱水。

偌大第七重淵,卻像隻有他們二人,既然每一重淵都有占主,那麼第七重淵應該也有,它的占主在哪裡?

長明無法肯定,眼前這一切,是又一場幻境,還是真實存在的?

他看向自己手上的琉璃金珠杖。

前幾次經曆裡,他並沒有隨身帶著這把禪杖,是否可以意味著,他已經徹底離開鏡湖了?

九重淵的確玄妙神奇,難怪與黃泉齊名。

若說黃泉是處處充溢死亡絕望,九重淵則是在瑰麗之下暗藏致命危險。

前者讓人時時提心吊膽,後者卻很容易讓人主動踩入死亡的溫柔鄉。

嘎吱,嘎吱。

並不刺耳,卻很詭異的響動一聲又一聲,從船艙深處傳來。

像老鼠在啃木頭,又像船上某個古老部件不堪重負發出的呻[yín]。

長明喜歡化被動為主動,坐了片刻感覺體力稍稍恢複一些,他起身往裡走。

胳膊卻被雲海抓住。

雲海道:“我先進去,你跟在後麵。”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這裡我也沒來過。”

長明不置可否,看著雲海當先走入船艙,心裡隻覺古怪感愈甚。

這還是那個性情大變,不遺餘力坑他的孽徒嗎?

他想說點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

兩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