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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354 字 4個月前

但兩人因此有了牽絆,她也心滿意足。

告彆賀惜雲,失憶人士長明,就此正式成為七弦門外門灶房打雜的一員。

晃眼三個月過去。

對七弦門而言,把長明收留進來隻是一樁微不足道的插曲。

眼下除了挑選新弟子入門,七弦門還有一樁大事,那便是掌門座下最寵愛的弟子劉細雨迎娶蕭家女兒的喜事。

蕭家累世官宦,到了上一代,出了個天縱奇才的蕭藏鳳,蕭藏鳳至今雖未成婚,他的侄女卻到了適婚年齡,求親之人絡繹不絕,最終卻是七弦門拔得頭籌。

究其原因,不單是因為劉細雨作為七弦門掌門最看重的嫡傳弟子,將來極有可能接掌大位,也因為他天資奇高,號稱百年難得一見,不僅年紀輕輕就能駕馭鎮派之寶七星七弦琴,還曾白日突破修為,靈力暴漲,引來龍鳳和鳴的天象。

如無意外,劉細雨極有可能帶領七弦門走上中興之路。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哪怕出身小門派,也有足夠驕傲的本錢,與蕭家之女,也稱得上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掌門嫡傳大弟子婚事將近,加上幾十名新晉弟子入山門拜師,喜上加喜,七弦門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但對外門灶房掌勺的何大廚來說,這些事情都比不上他多了個幫手。

有些規模的門派,都會分內外門。

所謂外門,其實就是內門弟子的候補,資質平平,上課是幾十上百號人一道,比不上內門弟子一對一的師父教導。

簡單點說,爹不疼娘不愛。

何大廚脾氣不好,這是外門弟子的共識。

奈何人家有個親戚在內門當掌事,脾氣不好歸不好,還是掌勺大廚,甭管外門弟子心裡怎麼想,在他麵前都得客客氣氣。

脾氣不好的何大廚,居然也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他正在跟內門一名管事閒話家常。

“你不曉得,自打長明來了我這,我可省事多了,讓劈柴劈柴,讓撿豆子就撿豆子,半句多的都沒有,話少乾得還快,比原先那幾個偷奸耍滑的好多了,我準備啊,再考察一段時日,要是他還耐得住性子,就把人收下來當徒弟,也算有個繼承衣缽的了!”

那管事笑道:“難得見你這麼誇一個人的!那人當真有這麼好?”

何大廚:“那可不?哎喲,說人人就到,長明,來來,你過來!”

待長明放下柴禾走到跟前,何大廚就給他介紹。

“這是張管事,內門裡負責打點慶典人情往來的就是他,這次劉師叔的婚事,都是張管事裡裡外外撐起來的。”

劉細雨年紀輕,但他作為掌門弟子,輩分卻大,何大廚喊師叔並無不妥。

張管事打量長明。

不像那些十來歲就入門的年輕弟子,這人起碼得有二三十來歲了吧。

看著是精神,也可靠,但委實過於俊秀了,竟比號稱玉君子的劉細雨還要好看些。

這長相,該不會引得外門女弟子為他爭風吃醋吧?

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過,張管事自己也覺得好笑。

“你就不想修煉?願意跟著何大廚做菜嗎?”

長明道:“我身體不大好,不適合修煉,何大廚願意收留我,幫他乾乾活就挺好的。”

張管事懂些醫理皮毛,聞言捏了他的手腕搭脈,果然如其所說。

“可惜了。”

張管事隨口一聲惋惜。

這要是能修煉,天分也還可以,假以時日未嘗不是又一個玉君子。

長明倒不在意能不能修煉,他對何大廚道:“我先去把柴禾劈了。”

有人分擔活計,何大廚現在可以一心一意研究菜式,脾氣都好了不少,聞言笑嗬嗬的。

“去吧去吧。”

長明應是,拱手離開,身後傳來兩人的閒聊。

“你說這次劉師叔能不能順利突破?要是能,這可就是有史以來第一位能在二十五歲就突破本門第八重披霞心法的人了!”

“就算能,那也是第二位。”

“不會吧,還有人更快?第一位是本門哪位前輩?”

“並非本門中人,是當年統一魔門的九方。”

“九方?可是那個先入道門,後入佛門,又叛出佛道入魔,最後連儒門也跟他翻臉的九方真人?”

“不錯,正是他。”

“他竟也跟本門有過牽扯?披霞心法這等本門不傳之秘,掌門肯借閱於他?!”

“因為那不是他借的,是搶的!不問自取,拿走三天三夜之後又還回來,還說披霞心法裡有無法修補的瑕疵,注定不可能有人修煉到第九重,把前任宋掌門給氣得夠嗆,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怎好到處宣揚?我懷疑宋掌門早逝,就是心有不服,非要強行突破披霞第九重,結果失敗身故,聽說最後死狀慘烈,當年進去收拾屍骨的弟子都嚇得……”

“嘶,行了行了,彆說了!大喜的日子,咱們聊點彆的,你見過劉師叔的未婚妻沒有?”

“還真遠遠見過一麵……”

說話聲落在身後,越來越模糊。

長明繞過後廚,從牆根背起竹簍,沿著山間小道斜坡往下走,準備去半山腰的竹林裡挖幾個竹筍,照何大廚的意思,晚上是要做竹筍燒肉。

外門灶房的夥食,除開大部分供外門弟子食用之外,小部分自然留給他們自己吃,可這大部分小部分到底是多少,也是何大廚說了算,所以何大廚才是外門眾弟子最不能得罪的人。

行至半路,竹杖拄在地上的力道陡然加大,長明微微彎腰,倒抽一口冷氣。

四肢百骸一陣發麻,仿佛被萬年寒冰凍住,熱血倏地湧向心口,如澎湃巨浪,幾乎滅頂。

疼痛來得突然,但也不讓人意外。

自打從黃泉出來,長明時不時就會發作一陣,他雖然記憶有些殘缺,卻還記得從前一些修煉心得,每天晚上都試圖將靈力引導歸正,調息養氣。

幾個月下來倒也有些成效,現在發作時間延長不少,半廢的靈竅似乎隱隱也有被撬動的趨勢,但每次發作仍舊是煎熬。

他隻能站立不動,慢慢等這波痛苦消退。

右側竹林裡傳來動靜。

長明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如今的身體狀況也由不得他管。

一人卻被推出來,踉踉蹌蹌後退,正好跌落在他身前。

對方抬眼,長明落眼。

四目相對。

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流露在外。

長明內心甚至有咯噔一下的震撼。

這人?!

第3章 再後來,師徒反目,所有舊日情誼,灰飛煙滅,不複存在。

二十八歲那年,已經是玉皇觀觀主的長明收下第一個徒弟。

玉皇觀不是一個很大的門派,但在長明執掌幾年之後,這座道觀開始嶄露頭角,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不少人慕名而來,想要拜入門下,長明卻都看不上眼,偶爾遇到資質根骨還算可以的,就丟給師弟去調教,自己則一門心思在大道上修煉,企圖窮儘有生之年,一窺天道奧妙玄機。

那個時候的雲未思,隻是一個十五歲少年。

從滿門抄斬的厄運中撿回一條命,又被趕出家族,流離失所,四海為家,所有錦衣玉食詩書禮儀都成了過眼雲煙,許多門派因為他身份敏[gǎn]不肯收留他,也有些門派見他根骨平平,內腑受創,絕不可能花大力氣為一個陌生人重塑筋骨。

隻有玉皇觀收下他。

起初,長明也沒留意到這個不起眼的燒火弟子。

直到有一天,門派管事給所有雜役弟子布置早課,讓他們在煮熟的米粒上雕花刻字。

在米粒上刻字本來就考驗功夫,煮熟的米飯蓬鬆柔軟,更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功課,不少弟子半途而廢,對刁難的管事頗有怨言,也有一些交了差強人意的作品,個彆堅持兩三天,還雕出簡單的花紋,已是令人意外。

唯獨雲未思,整整三個月,每天夜深人靜,就在月光下雕米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偶然之下,長明發現他將雕好的米飯放在碗中,以寒冰訣保存完好,整整三個月的米雕,從一開始七零八落不成模樣,到後麵居然能雕出後山竹林。

雕工尋常甚至簡陋,但這份韌性卻難得。

長明起了收徒的心思,雲未思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接連完成幾個考驗,最終成為長明的入室大弟子。

除了雲未思,長明在玉皇觀那幾年,沒再收過彆的弟子,直至他離開玉皇觀,另立宗門,乃至成為天下第一人,作為他的大弟子,雲未思也跟著聲名鵲起,尤其當他獨自斬殺雪山魔龍,力敗鬼王,雲未思之名終於脫離其師,變得如雷貫耳,驚動天下。

再後來,師徒反目。

所有舊日情誼,灰飛煙滅,不複存在。

雲未思公開宣稱要追殺其師,率領道門數十成名修士圍剿長明一人,雖然最後铩羽而歸,可天下人也都知道了,這對師徒不和,竟已到了徒弟不惜忤逆犯上的地步。

自然,當時長明固然有天下第一人之稱,名聲也沒好到哪裡去,甚至有不少人暗中幸災樂禍,等著看他慘死在徒弟劍下,隻不過當著他麵不敢說出來,長明也向來我行我素,從來不把這些事情放在眼裡心上。

哪怕過去這麼多年,哪怕記憶混亂有所缺失,長明仍舊記得雲未思十五歲時的模樣——

與眼前這名被狼狽追逃的少年,無縫重疊,分毫不差。

是巧合?

還是另有隱情?

聽賀惜雲所言,雲未思應該還活著,而且已經是九重淵之主,赫赫之威,無人可及,絕不可能變回十五歲被追殺淪落至此。

難不成,這少年跟雲未思有什麼親緣關係?

長明皺起眉頭。

沒等他開口詢問,三四個人就從竹林裡躥出來。

對方手裡拎著木棍,從裝扮來看應是外門弟子。

來勢洶洶,不懷善意。

“把他拖走!”

他們看也不看長明,顯然沒將他放在眼裡。

少年想是筋疲力儘,一灘爛泥由他們粗暴拽起,拖向竹林深處。

為首弟子邊走邊冷笑。

“讓你再盯著碧心小師妹看,這次定要將你眼珠子摳下來!”

“可不是,這廝天天偷雞摸狗,早就該趕下山了!管事仁慈,就由我們來幫忙教訓吧!”

幾人很快遠去。

長明沒有攔阻。

他沉默片刻,從袖中摸出一張紙片,輕輕彈出。

紙片隨風而去,悄無聲息滑入竹林。

須臾之後,竹林方向響起慘叫。

哀嚎和求救聲此起彼伏,接二連三,長明卻聽而不聞,彎腰用筍刀把筍割下扔進竹簍,直到那少年從林中飛快逃竄出來,衝到他麵前,突然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又立馬起身匆匆逃走,很快消失的傍晚暮色中。

長明不以為意,那幾名弟子早就被紙老虎追得往反方向飛奔而去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