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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還長著一雙溜圓的、像葡萄一樣新鮮可口的眼睛。

她乖乖地讓封承擺弄,不哭也不鬨,不瑟縮也不張牙舞爪,隻是歪著腦袋,忽閃著那雙圓眼睛,在看他。

封承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中的是哪個神話流派的邪,意外地很有耐心,單膝跪地蹲在她身前,勾著嘴角和她對看。

對看三分鐘之後

棉花糖眨巴眨巴眼睛,又發出那種冒著甜絲絲的味兒,但十分清爽,一點也不膩味的聲音。

“叔叔,你長得好像我爸爸。”她說。

如果換做以前,或者換做一個其他的人類幼崽,封承聽到這樣的話,極有可能會輕嗤一聲,然後冷血地一腳踢踏幼崽的心理防線:“非常遺憾,你不配擁有我這樣英俊的爸爸。”

但對著這坨棉花糖,封承的耐心額度與友善額度,似乎都高得離譜。

他竟然對棉花糖笑了一下,問她:“是嗎。那你的爸爸呢?”

小女孩眨了一下眼睛回答:“去世了。”

這個答案在封承的意料之外。

除了年過古稀還想要與天鬥個高低老蚌生珠的男人,其他在幼崽這樣年齡便過世的父親,都算得上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留下這樣一個惹人喜愛的棉花糖幼崽,真不知是該同情這個男人,還是該心疼這個幼崽。

封承今天頗有人性,他唇間的笑意斂下些許,以此表達對那位同類的同情。

“那真是遺憾。”

棉花糖對他的人性並沒有特彆反應,依然拿那雙澄澈的葡萄眼望他。

應該是年級太小,還不懂得死亡的意義吧。封承想。

“你為什麼一個人來這裡?”他往四周掃視一圈,除了遠處正門前仍聚集的藝人粉絲,並沒看到其他任何可能與這隻棉花糖幼崽有關的成年人。

“你媽媽呢?”

“媽媽去工作了。”棉花糖回答。

封承不禁擰起眉。

一個單親家庭的幼崽獨自出現在鬨市區中人煙罕至的小巷子,無論原因究竟為何,家長都脫不掉“失職”這個責任。

“你自己一個人來的,還是有人帶你來的?”

“我自己來的。”

封承的眉擰得更深:“從家裡來的?”

棉花糖點點頭。

“你家裡有其他人嗎?”封承問。

“還有哥哥。”

封承的眉頭皺得老高,沒再往下問。

這個棉花糖母親心得有多大,才會把這麼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幼崽,交給另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幼崽,留在無人照看的家中。

封承並不知道自己皺眉的不悅表情,會使他看起來因為嚴肅而有可怖——這是他每次剛要發飆還未發飆,員工便都噤若寒蟬的原因。

但這隻棉花糖看起來並不害怕他。

“記得家裡的住址嗎?”封承問她。

棉花糖點點頭:“記得。”

封承大發善心地說:“那我送你回家。”

這次,棉花糖思考了幾秒鐘,才乖巧地說:“謝謝叔叔。”

於是封大善人單手將她抱了起來。

酸奶習慣性地在被大人抱住時,將雙手環抱在對方的脖頸。

封承頭回抱小孩兒。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要抱過任何一個人類幼崽,因為並不想抱於是也從未去想象過,抱幼崽是什麼樣的感覺。

五歲小女孩的平均體重在十八公斤左右,這個數字封承從未了解過。酸奶的體型比一般小女孩瘦一點點,但也有將近三十五斤的重量。

封承單手抱得很輕鬆,被她小手環住脖子的刹那,有一種毛茸茸的感覺。

——不是觸覺。

是心臟裡,不知道什麼東西在那裡,毛茸茸的。

他偏頭,酸奶的小臉離他很近,很白很嫩,很細很滑,即便如此之近也看不到一點粗糙的毛孔。簡直像從小用牛奶洗臉才會洗回來似的。

封承抱著她往自己的車走去。

不到二十米,酸奶便在他臉龐,用她棉花糖的聲音問:“叔叔累嗎?”

封承笑起來,好心情地拿話逗她:“這麼小就在意體重了?”

酸奶說:“媽媽抱我久了會累。”

一個非常懂事的小孩兒。

“我不會。”封承按了車鑰匙打開車鎖,“我比你媽媽厲害。”

酸奶望著他,好像歪頭笑了一下。

封承轉頭看她,她的嘴角還抿著笑,望著他的雙眼因為水汪汪的,閃著亮晶晶的光。

封承打開副駕的門想把她放上去,放到一半才想起幼崽是不能坐副駕駛的。

於是重新關上門,把她放到後座的真皮座椅上。

封承的車沒有兒童座椅,畢竟他沒有神乎其神的先見之明,遇見到自己在今天會遇到一隻幼崽,並打算送她回家。

幼崽的體型在成人座椅的襯托下,小巧得跟個娃娃似的。

酸奶被他放到座椅,便乖巧地坐著,仰著小臉看他。

封承一手撐著車頂,一手搭在車門,盯著她思考半晌,拉下安全帶把她捆上。

中途因為擔心她太小,安全帶綁不牢會讓她掉出來,封承拉長繩子試圖在她腰上繞一圈把她拴在上頭。

酸奶露出一個有點無奈的小表情,但沒有出聲,更沒有掙紮,乖乖地讓他拴。

——最終因為繩子不夠長而作罷。

封承上了車,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道:“棉花糖,你家的住址告訴我。”

車裡安靜了兩秒,酸奶的聲音才從後麵傳過來,語速慢慢地、有條有理地說:“叔叔,我不是棉花糖。”

封承又笑起來,很低的笑聲,但能聽出其中的愉悅。

他回過頭,因為笑意的浸染,那種永遠帶在身上的漫不經心的淡然,都弱得快要看不出來。

“我知道你不是。不然我應該直接把你送到棉花廠裡。”

到鹿興園時,封承才從撿了棉花糖的愉快中,抽出一絲空,想起柯岩的父母親也住在這裡。

不過,對於撿了棉花糖的他來說,這件事此刻顯然無足輕重。

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封承先下了車,繞了一圈到後座右側,打開車門——為女人開車門,在封承三十年的人生中,是非常稀少的事情。

酸奶正在和封承用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係上的安全帶做搏鬥,封承低頭單手抱起她,單手輕巧那麼一拉,就將她從捆綁的束縛中解救出來。

他把酸奶放到地上,酸奶看了看他,乖巧地走在前麵帶路。

進電梯,酸奶站在封承身側,熟練地踮起腳,夠到9樓的按鈕。

幼崽的早慧通常會被家長、老師、親朋好友視作一種“優秀”的表現,從而大肆褒揚、鼓勵。

封承發現,這隻小棉花糖精身上,有一種超乎她的年齡的成熟。

甚至說是穩重。

把她跟郭青放在一塊,郭青那個白癡都未必能在穩重這方麵取得優勝。

想到這一點,封承不禁哼笑一聲。

9樓到了。

這個小區的環境還算不錯,一梯雙戶,但兩戶各在電梯一側,因此某種程度上,住戶可以享受到一梯一戶的安靜與專屬體驗。

電梯門與房門相對,中間約三平米的電梯廳僅供獨家使用,被打掃得整潔乾淨。

鞋櫃是簡單溫暖的原木色係,右側牆壁的掛鉤上掛了一隻網兜購物袋,而掛鉤被巧妙地掩飾進一副現代風的掛畫中。

酸奶走到門前,踩著換鞋凳打開指紋密碼鎖,下地後轉身,很認真地向封承道謝:“我到家了,謝謝叔叔。”

封承把手揣進褲子口袋:“不用客氣,棉花糖精。”

坐了一趟車就從棉花糖成了精的酸奶:“……”

不知酸奶有沒有聽懂封承幼稚的玩笑,她又歪了下頭,用葡萄眼望著封承,像在思考什麼。

無論是怎樣的問題,總之她很快得出了結果。

酸奶鄭重地向封承發出邀請:“謝謝叔叔送我回家,我請叔叔喝茶。”°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是一個陳述句,而不是詢問。

封承挑了下眉,像是要教她社會險惡:“你要邀請一個陌生人進屋嗎?”

酸奶慢條斯理地說:“叔叔不是陌生人。”

應該沒有人能拒絕這雙眼睛。

封承肯定地想。

他倒不是貪圖那一杯茶,而是,他認為自己非常有必要見一見那位粗心的棉花糖媽,給她上一課。

如果棉花糖精今天遇到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壞人,後果很有可能是這個家庭所無法承受的。

從不關心人類幼崽生存狀況、曾發表會讓人類滅絕這一言論的封承,用可能是某個白癡充值不小心充錯賬號的責任感想。

“既然你強烈邀請,我就卻之不恭了。”封承矜持地回複,同時抬腳進門,“正好,我有幾句話想跟你媽媽聊聊。”

家裡的裝修同樣走原木色係,收拾得也算乾淨利落,對於有幼崽的家庭來說,這樣簡單明快的風格,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也許是職業病,也許是自身習慣,封承視線粗略地一掃,將房子的概況收入眼底。

這套房子應該有一百五十平左右,空間開闊敞亮,非常適合幼崽進行光合作用茁壯成長。

家具的尖銳部分都用矽膠之類的低傷害性材質做了防護,幾幅在普通人家居中很難見到的掛畫、幾個並不起眼的擺件,隱隱能看出一些設計感。

以及彼此之間的協調、呼應;整體風格的相得益彰。

每一個裝飾的存在,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房子的主人,是個很懂設計的人。

譬如棉花糖精今天的穿搭……

想到這裡,封承的目光隨之向棉花糖精望去。

她走到了餐廳。

看樣子是真的要請他喝茶。

封承的嘴角不自覺一勾,正要開口說什麼,目光在某個不經意的地方凝住。

餐廳的原木玻璃餐邊櫃有點複古風,上頭茶杯、收納架等物件拜訪整齊有序,然而其中有一樣東西的存在十分突兀,與周圍的原木色係格格不入。

那是一個紅木牌位。

讓封承的臉與目光一起慢慢凝結的是,牌位上貼著一張照片。

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第42章

封承拍過很多次照,並不能根據一張照片,就回憶起當時拍攝的地方與目的。

但至少他可以確定,自己沒拍過這種“遺照”。

其實也不是遺照,隻是黑西裝黑領帶,配上白色的背景,實在找不出一點與遺照的不同之處。

何況還被貼在牌位上。

封承大步走出來,拿起那個牌位。

他還可以確定,這是自己的臉沒錯。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張一模一樣的臉了。

酸奶站在旁邊歪頭看他,那樣鎮定和平靜的模樣,顯而易見,對他和牌位長得一模一樣這件事,一點都不驚訝。

封承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