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1 / 1)

麼,可轉念一想,居然在地上蹭了兩把泥,乘著趙思源還沒反應過來直接抹到了他的白衣上,哈哈大笑著跑開。

趙思源氣的吐血,追上去要打他:“莫向文你個粗人!今日我與你勢不兩立!”

一個跑一個追,後麵又跟著幾個表麵勸阻實際壓根就是看熱鬨的,正鬨著突然從遠處傳來顏先生的聲音:“你們來得正巧。”

第37章 天下之師(完)

跑在最前麵的莫向文趕緊刹停,他這麼一停沒防備的趙思源緊跟著撞了上去,兩個人好懸沒撞做一團。

等站穩了一看,幾個少年都是默然中夾帶著震驚的表情,那個束著衣衫正在鋤草的青年居然是他們心中天人一般的顏先生。

莫向文自覺自己接受程度一向良好,但乍然見到此情此景還是禁不住目瞪口呆:“先生,您怎麼做農活?多辛苦啊!”

顏盛雙手交疊撐在鋤柄端頭上,一副隨意模樣。隻是他氣度高華,不管做什麼好像都有著雲端上的風流雅致:“沒什麼,左右也辛苦不到我頭上。”

他這話倒讓幾個人少年有點發懵,諸清呆呆問:“為什麼?”他還想說您這不正在辛苦嗎?

顏盛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所以才說你們來得正巧。”

少年們後知後覺:……所以您的意思是讓我們鋤草?

不帶您這樣的,遊玩想自己一個人,下地乾活想到了您還有學生,我們不乾。

……不乾是不可能的,總不能讓師長在田地裡忙碌,他們這些學生坐壁觀上吧?

莫向文自幼習武沒少摔摔打打的受苦,諸清喜歡工家活計,工具傷手也是常事,陸子淵因著哥嫂疼惜沒下過地,可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隻有夏承安、何守正和趙思源莫說下地了,便連掃地擦桌都是沒有過的。

隻是幾個小夥伴雖然苦哈哈但也都乖乖去了,他們三個不去似乎有點矯情。

無事一身輕的顏盛就坐在田埂上笑眯眯看這群少年郎或是苦大深仇或是嚴肅莊重除草。

其實雖然不太樂意但少年們也沒把除草當回事,不就彎腰動動手嗎,能比讀書辛苦嗎?然而不出一炷香他們才明白除草真比讀書辛苦。

何守正哭唧唧抬手:“你們看,我這都要磨出水泡了。”

莫向文也沒想到會這麼累,他乾脆直接坐在了地裡,歎道:“說好了出來踏青春遊,結果還沒玩就開始乾上活了,我們怎麼這麼慘啊!”他哀嚎完了又真心實意發出了疑問:“先生是突然想體驗生活了嗎?”

趙思源和諸清沒精神說話,陸子淵向來寡言少語,隻埋頭繼續拔草,倒是夏承安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回頭看了眼坐在田埂上悠閒自若的顏盛,聲音微沉,一字一句認真道:“先生應該是想磨礪我們。”

幾個少年先前沒想到這種可能,此刻聽太子殿下這樣肯定的說法不由一愣下意識扭頭看了過去。

看到的就是顏先生笑意盈盈始終望著他們的模樣,幾個少年忽然懂了什麼。

自古以來哪有不經磨礪就能成就大事的人?

顏先生他……用心良苦啊!

不用說了,這塊地他們包了!

顏盛:……怎麼突然覺得這群少年鬥誌昂揚了?

雖然疑惑他們又腦補了什麼但這麼鬥誌昂揚是件好事,他現在可以去摘菜了。

顏盛進村早,一來就看上了彆人家種的水靈靈的青菜,他自覺一貧如洗隻好以工換菜,幸而有這群學生在終於體會到了不勞而獲的愉悅感。

等莫向文他們把這片地的雜草收拾乾淨,這才發現他們先生不知何時不見了蹤跡,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向文猶猶豫豫問:“顏先生不會是自己一個玩去了吧?”

其他人第一時間想要反駁,可忽然又覺得顏先生真乾出這事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他們顏先生雖生的清風霽月、天人之姿,可有時候總讓人覺得……性格吧,真的不是很傳統的文人雅士。

好在還有陸子淵在,他自己就是這個村子裡的人,知道他們清理的這塊地的主人是誰,幾個人找到一家茅草屋前果然看到了坐在院子裡的顏盛。

不是他一個人,在那院子裡的還有另一個人,是位發須花白,麵容枯瘦的老者。

正和顏盛說著什麼,隻是他們倆的對話少年們一概沒有聽懂,陸子淵解釋道:“我聽人說程伯是榆中人,說的應該是他們那邊的方言。”

夏承安在聽到榆中後眼光變了變卻沒有說話,趙思源隻覺得自己在聽天書,忍不住道:“既然在京華,那怎麼不說官話呢?”

陸子淵道:“程伯年齡大了更習慣自己的家鄉話。”

他這邊話音剛落,院子正對著他們的程伯也瞧見他們了,枯瘦蒼老的臉上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隻是他說的什麼莫向文他們一點沒聽懂。

好在還有顏先生能聽懂,他笑%e5%90%9f%e5%90%9f翻譯:“程伯說謝謝你們幫他鋤草。”

程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家鄉話旁人是聽不懂的,枯瘦發黑的臉上又露出笑,用帶著口音的官話道:“自家種的菜也不值什麼,幾位小郎君想要儘可去摘,非要鋤草說什麼回報,真是讓老頭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少年們:?!什麼菜?什麼鋤草回報?

幾個少年下意識看向了唯一知道什麼情況的顏盛,墨色長袍的先生風姿實在是天下難尋,他笑的自然自若:“想要什麼總得先付出什麼,哪有白白拿人東西的道理。”

先前言之鑿鑿說先生是想用農活磨礪他們的夏承安:……

幾個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年齡已經很大以至於影響到視力的程伯並沒有看到,他隻是覺得如今正逢正午,這幾個少年又辛苦替他鋤草,便道:“先生、諸位小郎君不如在老頭子這裡吃點東西、喝口水歇歇?”

何守正今個忙了一上午,懷裡揣得那點果脯點心也早分給了幾個人,現下正是饑腸轆轆,聽到程伯這句話眼睛一亮,頓時就要點頭。

可旁邊諸清突然用手肘撞了撞他,何守正一開始還沒明白,可聽到夏承安他們的婉拒後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

這樣一個破舊不堪的茅草屋,這個枯瘦蒼老、衣衫破舊的老先生保不準自己都吃不飽飯,又哪來的餘糧宴請旁人。

他剛要跟著拒絕,下一刻程伯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渾濁無光的眼睛卻有著說不出的慈和:“他們也就算了。隻是你生的胖,應該已經餓了吧,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何守正:……雖然但是。

在小夥伴的忍笑聲中何守正忍不住捏著自己的肚子問:“我有那麼胖嗎?”

也不等人回答他自己唉了一聲:“天底下好吃的這麼多,要是吃不胖豈不是對不起進了肚子的好吃的。”

莫向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雖然你胖,但你不醜啊,還挺可愛的。”

何守正很詭異的覺得自己被安慰到了,一開始就稍顯沉默的夏承安目光從茅草屋上收回來問陸子淵:“程伯是前幾年榆中逃荒來的?”

陸子淵玲瓏心思,轉念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聽聞程伯一家都死在了榆中大亂中。”

夏承安沒再說話,其他幾個少年雖不如他想的那麼多,可一想到眼前這位老人如今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就覺得心中又酸又沉。

趙思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才擰著眉道:“這房子能住人嗎?”

陸子淵笑了一下:“皇城腳下,已算得好了,天底下多的是比這還不如的。”

聞言夏承安不禁皺眉,想問其他地方又是什麼模樣,但眼角餘光看到顏先生扶著程伯出來便先住了口。

夏承安心裡有事,除何守正之外的少年還不怎麼餓,也就沒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何守正原本以為吃過最難吃的東西就是今天早上在茶鋪裡的小點心,可嘗了這塊雜糧餅才發現他錯了,這餅才是真正的難以下咽。

何守正偷偷去看顏先生和程伯,程伯還好說,就連顏先生都神情自若,一點沒覺得不適。

何守正忍不住問:“先生,這個好吃嗎?”

他心裡想的什麼旁人一看就知道,顏盛挑了挑眉,笑道:“還可以。”

何守正這會開始懷疑是自己的味覺出問題了還是顏先生的味覺出問題了,倒是明白的程伯笑道:“體會過饑餓是什麼滋味那就嘗什麼都好了。”

剛開始何守正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可一想以顏先生現在的年齡往前推,顏先生小時候正處於戰亂。

大概是年齡一大,人就容易回憶過去,程伯渾濁無光的眼睛有了片刻的恍惚:“那時候餓的連草根樹皮都要跟人搶。”

何守正啊了一聲,仿佛在聽天書的不敢置信:“草根樹皮能吃嗎?”

程伯歎了口氣:“餓起來連白土都能吃,更不要說這些了。”

不過很快,程伯眼睛又亮了起來,你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老人竟會有這樣明亮璀璨的目光:“可如今天下平定,當今聖上聖明,減免了不少賦稅,日子可好過多了。”

這個蒼老枯瘦的老人又笑了起來:“我還聽說啊,聖上還要改田製……”

這位老人帶著憧憬和希冀,但他接下來的每一句、每一字夏承安幾乎無法再聽下去。

他終於起身道:“失禮了,我突然想起來一點事,先告辭了。”

夏承安一直覺得自己所學一切是沒有意義的,他的父親、老師總告訴他要愛護百姓。可他目之所及哪些“百姓”個個豐衣足食,哪裡需要他的愛護?

可現在他才明白他錯了,天底下的百姓不隻是文武百官、權貴生員,百姓不是天下可發聲的喉口。更多是像程伯這樣卑微渺小不可見的存在,若要聽到他的聲音,需要不斷的彎下腰,彎到與他一樣的高度,才能知道他們的所思所想,聽到他們的心中所願。

原來隻是求個衣暖食足,竟然隻是這般。

大雍給了他們什麼?果腹的食物粗劣不堪,身上的衣物重疊落著補丁,他們卻已感恩戴德,夏承安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愧疚難當。

他咬了咬牙勉強忍住了眼中的淚意,不知為何想到了父親的話,這天底下的資源都被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喃喃道:“世家……”

他聲音雖低但跟出來的顏盛卻聽得清楚,在這個世界背景中世家大概是養在大雍的惡狗,對上欺瞞,對下掠奪。

天啟帝也好,他的繼承人夏承安也罷,都擺明了要拔除世家,雙方博弈隻多不少。

劇情中沒有說明,但根據時局推測夏承安墜馬而死就是世家門閥的手筆,後來的天啟帝身體日漸虛虧也同樣是他們的手筆。

等到國滅城破,無數百姓慘死屠刀之下,那些世家門閥卻第一時間匍伏在這些屠戮者腳下。

他們的眼中的確沒有百姓,有的隻是如何維持自身的榮光。

顏盛歎了一聲,疾步快走的夏承安突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