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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53 字 6個月前

到底要多麼辛苦,要多麼強大,要多麼堅毅,才配得上這一路的風雪交加、顛沛流離,才能迎到一個足夠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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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與衛清無告彆。

風若與晏傾告彆。

衛清無要陪晏傾返回上華天,要幫晏傾平複上華天的叛亂,還要與晏傾攜手,一同想辦法救回徐固;晏傾不放心徐清圓一人回長安,他將風若留給徐清圓,希望風若像保護他一樣保護徐清圓。

衛清無溫柔地為女兒戴好風帽,盯著女兒的麵容看了很久,眷戀地歎一口氣:“我失憶前,必然很喜歡你,露珠兒。”

徐清圓對她輕輕一笑。

徐清圓柔聲:“你現在也很喜歡我,娘。娘……你不要有壓力,你保護好晏郎君。若有機會,若你們那裡不危險了,我便能、便能……”

衛清無:“放心。”

她心有悵然,因她一生沒多少與女兒相處的時間,她一生被戰火席卷,被使命裹挾。似乎一直在放棄,似乎一直不停步。

但是這一次、這一次……

衛清無低頭抱了抱徐清圓:“待這些事解決,我救回你爹,你能否、能否……”

徐清圓:“能。娘,我能。我能放棄一切,換回與你、與爹,還有晏郎君好好生活的機會。我在暢想一種可能——我與晏郎君,你與爹,我們住在一個宅院中,抬頭不見低頭見,日日相見日日煩。那是多麼奢侈的未來。

“誰也不能阻止我……我十分想念小時候,想念我曾經擁有過卻沒來得及珍惜的那些東西。

“人生的抱負,不獨獨在一個方麵。我回去長安,是為清白、為真相,並不是為了當官發財,將旁人的誌向寄托在我身上……就像我夫君一貫做得那樣。”

她紅了眼睛。

她仍是柔美恬靜的女郎,一身緋紅鬥篷蓋於杏黃裙裾外,讓她如花照水,風致楚楚。但她分明已不再是尋常的大家閨秀,她雙眸明澈,溫柔堅定,她走出樊籠,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這漫長的、多波折的人生路,讓衛清無錯過了女兒的成長,看到了女兒的成熟。

衛清無突然問:“我與你爹,以前是不是經常為你日後要做什麼而爭吵?”

徐清圓一怔,目光微微閃爍,輕輕亮起,那光又黯下。

她從衛清無的神色中看出衛清無隻是模糊想到了一些片段,並沒有恢複記憶。朱老神醫說,衛清無這些年在南蠻吃了太多苦,腦中淤血不化,他們要做好衛清無一輩子不會恢複記憶的準備。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

那是誰在乎那些呢?

徐清圓認真道:“娘,你保護好自己。救不成我爹也不要著急……我不能失去你。爹爹很重要,你也很重要。你不要衝動作出錯事。”

衛清無愣愣看著她。

然後衛清無側過臉,掩住了眼底的幾抹酸澀淚意。

她還以為……露珠兒最喜歡徐固,露珠兒對娘親沒那麼在意,露珠兒很怨懟她。她以為走了太久的路,已迷失在茫茫荒漠中。

但原來,她的露珠兒,一直在原地等著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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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若背著包袱,陪同徐清圓,一步步走向韋浮。

韋浮下馬,靜靜在原地等著徐清圓過來。他目光溫靜地看著她,在她走過來時、身子趔趄差點摔倒時,風若還沒反應過來,韋浮已伸手隔袖,輕輕扶了她一下。

韋浮:“彆傷心,會好起來的。”

後方騎士中跟著一同下馬的林雨若向徐清圓請了安,林雨若側頭,看到韋浮凝視著徐清圓的目光。

林雨若想:會好起來嗎?韋師兄的“好起來”,和她想要的“好起來”,是不是不是一個意思呢?

一片雪花冰冰涼涼,從黑寂的天幕上盤旋而落,落到徐清圓眉心。

她回頭,最後與晏傾對望了一眼。她的夫君向她拱手,翻身上馬。

開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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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漸漸下大。

風從後方獵獵吹來。

徐清圓騎在馬上,用晏傾剛教會她的方式禦馬。她是這一行武士中除卻林雨若的另一個女郎,這一行武士都欣慰兩位女郎的嫻靜安雅,而比起林相的女兒,他們更好奇這位與前朝太子羨做了夫妻的徐女郎,該何去何從。

他們同情徐女郎。

他們認為回到長安,長安的風雲詭譎會吞沒徐女郎……隻因為她做過晏郎君的妻子。

但是徐清圓又不能不與他們一道離開。

隻要她是大魏子民,隻要她爹是徐固,隻要她夫君是前朝太子羨……徐清圓都應該呆在長安,才能讓陛下放心。

馬蹄聲踩在薄薄雪地上。

風若騎著馬,悶悶地跟在徐清圓身後。郎君將他趕來徐清圓身邊,他十分不悅。他自從跟著郎君,還沒有與郎君要分開這麼漫長的時間……

他偷偷看徐清圓,想問徐清圓有什麼辦法,能帶回郎君呢?

世人太過在意太子羨。

世人又太不在意太子羨。

風若忽然感應到什麼,回肩抬頭,目光掠光黑壓壓的人頭,看向後方天宇。

明亮的光從山穀中一點點升起。

他想到了晏傾昨日吩咐他做的事。

風若怔片刻,在越來越多的武士反應過來、抬頭凝望時,他禦馬加速,到徐清圓身邊。

他拉住徐清圓馬座的韁繩:“徐清圓,你回頭看一看——”

徐清圓回頭,飛雪中,她看到一排排明亮的孔明燈從無名山頭升起,搖搖晃晃地向這邊天幕飄飛而來。

徐清圓怔怔看著。

她輕喃:“西北風。”

——所以風雪中,孔明燈一定會飄向這個方向。

清雨哥哥,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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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我先上山。”

晏傾讓上華天的大部分人在山下候著,衛清無等少數幾個得他信任的人一同陪他登上一座無名山。

雪天深夜登山不是什麼好主意,衛清無從其他衛士怪異的眼神和竊竊私語中得知,這座山,是曾埋葬過太子羨的那座山。當初,他們從棺槨中救出奄奄一息的太子羨,欣喜若狂,以為複國生機在望。

然而……衛士們輕輕歎口氣。

衛清無沉默。

到了晏傾要找的墳墓前,衛清無等人沒有上前,看晏傾迎著風雪蹲在地上,要去挖什麼東西。

衛清無忍不住上前,抽出鋒利的劍:“殿下要做什麼,屬下代勞。”

晏傾輕輕搖頭。

因為她是徐清圓的娘親,他便沒有瞞她:“徐娘子在太子羨的墳墓下埋了一雕刻墓誌銘的木牌。她辛苦刻了好幾日……我想挖出來看看,她寫的到底是什麼。”

衛清無愕然片刻,說:“這個,露珠兒埋進去的東西,是不是不應該再挖出來看?她會不開心吧?”

晏傾蹲跪著,背影修長,雪粒落在他漆黑的睫毛上:“她不停地與我強調,讓我不要偷看她寫了什麼,說這是寫給太子羨的,晏傾不必好奇。”

衛清無:“唔……那你還要違背她的意願?”

晏傾抬頭,衝衛清無笑了笑。

晏傾聲音無奈而低柔:“衛將軍,你許久不見徐女郎,你不了解徐女郎。我與徐女郎夫妻相處,向來克己知禮,不越雷池一步。即使徐女郎不說,我也絕不會碰她的私人物件,偷看她的私人信件。而徐女郎一遍遍強調讓我不要看、不要碰……”

他手從土堆中摸到了前些日子埋進去的木牌。

他想到了那日徐清圓強調許多遍的話。

晏傾低聲:“她從一開始,就希望我看到她的話——”

在他的囑咐下,他曾讓風若為徐清圓背好的孔明燈,在山下一個個上華天衛士們的幫助下,飛上了天。明明滅滅的燈火在天上越飛越高,雪花飄零,透著那熹微的光,晏傾得以看到木牌上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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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大如鬥。

暮明姝與雲延帶著人穿梭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中,行進困難,他們一行人卻並不減速。武士們護著公主的大批陪嫁物與大魏贈與南蠻的珍寶,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被掩了身形。

越往西域走,風雪越是浩然。

隻要時間足夠快,他們便能在次日進入南蠻,見到莫遮王。

雲延手指遠處雪山,豪氣衝天:“阿姝,那就是我們的雪山女神!我要帶你去我們的雪山,讓父王給我們加冕,你就是真正的南蠻王子妃了!”

到了自己的領土,他英俊的笑容奪目,眼睛像寶石一樣:“阿姝,我和你分享我的所有。你會知道,南蠻並不像大魏以為的那麼差,我不會讓你吃苦。”

暮明姝騎在馬上,發間長犛向前飛來,托上麵頰。

傷勢好後,她重新是那個英武好強、美麗輝煌如浩大宮殿的大魏公主殿下。

她對雲延露出淺淺一笑。

她揚鞭耍馬:“駕——”

她不會告訴雲延,自己的另有目的,不懷好意。

正如雲延不會告訴她,他想借助她的勢力,爭一爭南蠻王的王位。

而此時此刻,風雪迷人眼,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告訴這對年輕夫妻南蠻王庭中燒起的那場大火,南蠻從此夜生起的巨變。

南蠻王庭中後知後覺發現莫遮王失去呼吸的王子們激動又瘋狂:

“救火,快救火!”

“雪山女神在上,保佑大王不死!”

“徐固呢?殺、殺了徐固!”

“都讓開!南蠻王已經死了,從此後,我就是新的南蠻王,你們都得聽我的!”

“呸……你算老幾!抓到徐固、殺了徐固的,才有資格當王!徐固是凶手,徐固把文字都燒了,該死,我早就勸過父王,不要相信大魏人,大魏沒有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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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燈在西北風的呼嘯中,如一點點星火,向離開甘州的韋浮一行人飄去,照亮徐清圓的歸途。

徐清圓抬著頭,看著天上如蜿蜒星河的寥寥火光,正如一道歲月長河,歸途粲然。

武士們興奮地討論著這些孔明燈,風若陪著徐清圓,看到女郎的眼睛中倒映著這些燈海,眼眸如湖,星光熠熠——

“這是太子羨為徐女郎放的燈嗎?”

“隻是為了徐女郎一人嗎?”

徐清圓不回答他們,也不在意他們討論的窺探目光。她沐浴在漫天飄零的孔明燈海下,慢慢地回頭,向身後根本看也看不到的某處望去。

她不知道她在看什麼。

她知道她看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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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跪在雪地中,在一點點飛起的孔明燈光影下,辨認木牌上的字:

“……火燃我愛愛不銷,刀斷我情情不已。生死不分,因緣莫坼,刻書貞銘,吉安下泉。”

晏傾端著木牌的手指微微發抖,他眼睛在一瞬間通紅,淚水控製不住地噙在眼裡。他恍恍惚惚地抬頭,順著天上漂浮的孔明燈,眺望遙遠的地方。

他希望他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