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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38 字 6個月前

音像了?”

她雖然說得溫柔,用的是疑問語氣,但是她輕輕看眼身後的衛士,示意他們:無論這位堂主的回答是什麼,都要將堂主綁上山去。

甘州的百姓們太相信觀音堂了。

隻有觀音堂堂主可以說服他們。

沒料到這位遲鈍的堂主竟然抬了頭:“我可以幫你勸百姓離開。”

徐清圓怔忡。

她不禁喃喃:“你真的很奇怪,我現在開始懷疑你的動機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衛士們衝過來,將堂主抓起來。徐清圓沒指望得到這位堂主的回答,但是他們臨去前,堂主竟然回頭,深深地看徐清圓一眼:

“徐娘子,你說,善與惡能否相互抵消?做儘一百件好事,能否抵消一件壞事?做儘一百件壞事,可最初的無辜,誰來償還……

“這善與惡的距離,我至今看不懂啊。”

徐清圓怔愣。

什麼意思?

不等她細細琢磨,有衛士到她耳邊低語:“徐娘子,林娘子失蹤了。跟著她的衛士也沒有回來……”

徐清圓不禁咬唇。

她心急如焚,卻隻能當斷則斷:“我沒時間在這裡找人了,我得帶著這位觀音堂堂主去玉延山救人。林娘子的事……留幾個人在這裡找,派人通知韋郎君吧。他若忙完了,讓他幫忙找人,告訴郎君不必擔心,我必不負他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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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甘州下著一場皓雪的時候,遙遠的長安城,也披上了一層薄雪。

宰相林承負雪而行,在皇城內出了中書省後,攏著衣袖,跟隨內宦進入皇宮。他已年過五旬,雪染斑鬢,腰背卻筆直剛烈,一身紫色官袍朗朗,傲骨如是。

路上接二連三有官員停下俯身,向林相請安。

吏部剛剛通過了新一年增加女科的決議,提案已送到中書省審批。陛下已然披了紅,隻等中書省的印章,新一年的科考便會迎來新的變化。

但中書省遲遲未批,眾臣眾說紛紜,意見不完全一致。

林相便為此事而去禦書房見皇帝。

皇帝暮烈在禦書房的偏室召見林承,殿中燒著炭,開著窗。暮烈坐在窗前賞雪,林承到來後,他很有興致地讓林承坐在他對麵,不必拘禮。

林承入座後,一板一眼:“增女科的事,臣認為不妥。臣不懂陛下為何要效仿南國……南國已經證明了女子入仕的失敗。陛下……”

暮烈擺手:“朕意已決,子繼不必再勸。”

林承沉默。

暮烈想到最近收到的甘州案情的折子,都是那位徐清圓寫的。徐固的女兒,確實非同凡響……

他由徐固,不禁想到了韋蘭亭。

他心中略有些遺憾。韋家出了那樣厲害的才女,大魏初建後,他也想過讓韋蘭亭回來幫自己……韋蘭亭卻早逝。

暮烈和林承說:“朝中走了兩個人,少了年輕人的意氣,朕整日和你們一群老頭子麵對麵,真覺得寡然無味啊。”

林承:“陛下說笑。”

暮烈笑一下,幽深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的宰相:“他們在查一樁舊案,涉及南國滅國真相。朕也很好奇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朕突然想起來,天曆二十一年的時候,你是不是去過甘州?你當年好像跟我說……”

林承回答:“臣隻是和師妹,韋蘭亭見了一麵罷了。是老師有東西讓我帶給師妹,我便多走一趟。”

暮烈:“唔,對,是這樣。韋家啊……韋蘭亭死了有些可惜,幸好韋浮出來了,你身為他老師,他母親又是你師妹……你們這關係已經如此深了,朕讓你多教教韋江河,都像是外人班門弄斧一樣,有些多慮。”

林承:“陛下又說笑。”

暮烈:“朕是喜歡說笑啊……倒是你當了宰相,日漸沉默,越來越不和朕說心裡話了。子繼啊……”

他沉默下去。

林承靜了半天,說:“臣老了。”

暮烈:“哦,聖人也會老?”

林承一怔,然後想到暮烈這樣說的緣由——當年,林承傲氣滿滿,以聖人為目標,雄心壯誌,不負山河不負君恩。

孟子說,五百年必有聖人出。

聖人將帶領所有人,行歸於周,萬民所望。

林承曾以為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聖人。暮烈也相信過他這種誌向吧。

君臣二人靜默不語,不約而同地扭過頭,都看向窗外的飛雪。

暮烈想到的是天曆二十二年上元節長安城的火樹銀花,那戴著英武麵具的少年太子羨俯望百姓,讓他心生敬仰。

林承想到的是天曆二十一年冬日雪,自己和韋蘭亭的爭執,自己背負的使命和期待。

……他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呢?

第151章 血觀音44

離城越遠, 風雪越大。

甘州城門口,暮明姝帶著衛士們阻攔出城百姓,試圖將想去玉延山祭拜的百姓攔在此地。他們人手不夠,出城方向太多, 百姓又不聽他們的話, 這都讓暮明姝精疲力儘。

無論暮明姝如何解釋玉延山有變, 聖母觀音有變,百姓們仍半信半疑。有遲疑的留在城中,更多的試圖耍滑頭,繞過這些衛士的刀劍出城。

這番鬨哄哄的場麵,在忠武將軍李固帶著將士們趕來城樓下的時候, 氣氛推到了最激憤處。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固冷聲:“甘州從無囚禁百姓、不讓人出城一說。哪怕是公主殿下, 也沒有這樣的權利。聽我的令, 出城——”

被攔在城門口的百姓們歡呼:“感謝大將軍救我們!”

暮明姝厲喝:“放肆!李固,你連本公主的命令都敢公然違抗了?”

李固的眉眼如同被霜雪重塑,望向暮明姝的眼神, 有著公主看不懂的空茫與複雜。他盯著公主半晌,密雪阻礙兩人的視線,李固慢慢說:

“公主殿下,既已出嫁,就不要再管大魏之事,更不要插手甘州之事。這是臣對你的忠告。”

暮明姝走到這一步, 與李固撕破臉, 還有何畏懼?

她冷笑一聲, 拔劍而起, 向李固的馬匹刺去。衛士們有樣學樣, 跟著公主一道, 試圖阻攔李固。

李固高喝:“百姓想出城就出城,本將軍在此為你們作保,你們——”

肩膀被飛來的長劍一劃,身下寶馬躁動,李固從馬上滾下,掀身而躍,躲開暮明姝的新一重襲殺。風雪卷起砂礫,他咳嗽間,沒有說完的話卡在喉嚨中。

百姓們被兩方勢力裹挾,有出城者,有回避出城者,看得暮明姝心急如焚——

可恨他們勢孤力單,竟無法壓製李固。

李固那一方帶來的千軍萬馬不去戰場上當英雄,反而將力量消耗在此,何其可惡。

更糟糕的是——

李固長刀斜刺過暮明姝肩側,暮明姝傷勢被壓悶然僵身,李固當即邁步近身,另一掌成掌刀,一掌拍下。

渾然雄厚的內力,翻湧而至!

暮明姝力不能及,向後疾退,側頭間一口血吐血。

而李固已然眸色轉幽:“原來那晚刺殺我的刺客,就是你。”

暮明姝麵如蒼雪,持劍手發抖。她深恨自己體弱,橫劍於身前,目若火燃,冷聲:“攔下李將軍的人馬。殺一人我賞十金,殺五人賞百金!”

李固這一方被公主那一方衛士們突然拔高的氣勢打壓,措手不及之下竟輸了幾人。李固也被公主的大手筆氣笑,卻沒辦法:公主家財萬貫,有整個皇室為她兜底,李家又有什麼和公主拚?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李家有自己的氣骨。

李固大步迎向暮明姝,一字一句:“放百姓出城,甘州人皆會記得我們,本將軍與你們榮辱與共,今日死一人,長生碑多一人名字……死在這裡和死在戰場上一樣榮耀!

“廣寧公主與南蠻王子勾結,陷害甘州,我等除之而後快。哪怕是公主,也不能將我們踩在腳下!”

他顛倒黑白的功力,讓暮明姝冷笑一聲。暮明姝性格強硬,不與人逞口舌之快,李固與她動手,她當仁不讓,哪怕受重傷。

李固的武力,也不是尋常人可擋。

暮明姝被李固逼退數步,李固手中長刀鋒刃上飄著雪花,毫不猶豫地向暮明姝頸上橫來。城樓上,放哨的兩個衛士被人無聲抹了脖子,那人自高處躍下,手中沒有武器,一腳踩在李固的刀上,長腿踢踹對打間,她抱住暮明姝後退數步,躲開殺機。

李固手腕被那力道震得發麻,心中凜然,以為是雲延來幫他老婆。

來人玉冠長發,烏發拂麵,眉目間習慣性帶著灑然隨意的笑影。幾滴血落在她總是上翹的唇上,她慢慢站起來,長身英秀,目若春雪寒風,凜然生威。

李固渾身一震,生鏽一樣的血湧上喉頭。風刮動戰袍,他隻顧呆站。

衛清無迎著他笑:“李將軍,死在這裡和死在戰場上一樣榮耀嗎?”

李固呆呆地看著她。

衛清無心中便確認李固認識失憶前的自己。

衛清無從暮明姝那裡借劍,閒庭信步一樣向前走:“戰士死戰場,與死於無謂爭鬥,是一樣榮耀的事嗎?李將軍,怎麼不說話?”

李固百感交集,五內如焚。

李固喃聲:“衛將軍,你沒死……”

衛清無:“不錯。”

李固慘然,步步後退,握著刀的手背青筋顫唞,滿目悲愴又蒼涼:“你沒死……你回來了……”

他腦中亂七八糟想許多過往,一時是血流成河的戰場,一時是遍地屍體無從辨認,一時是自己抱著牌位坐在空無一人的李家祠堂中大哭……

可是衛清無竟然沒有死!

她沒有死!

眼下這樣混亂,她和暮明姝、徐清圓、晏傾他們一同回來,她站在那些人身邊……是了,她必然站在那些人的身邊,因為徐清圓是她女兒啊,那是她心尖尖上的露珠兒,是她在鐵馬冰河的舊夢中與他們一遍遍炫耀的女兒。

露珠兒,露珠兒。

那年那月,鎮守邊關的將士們,誰沒有聽過“露珠兒”,誰沒有做過一個娶露珠兒的美夢……倏而夢醒,血屍堆積,再沒有衛清無,更沒有露珠兒。

衛清無步步緊逼:“李固是吧?我以前和你關係不錯,是吧?既然是同僚,那你讓一步……”

李固目染血絲,目若噴火,握緊刀橫劈而來:“你做夢!你為什麼早早不出現,你竟然對付我,你是不是還要殺我?好啊,來殺一場!看到底是衛將軍戰無不勝,還是本將軍以下製上!”

二人開打,李固像失去了理智,讓衛清無驚愕萬分。

暮明姝趁機:“我們去其他城門攔人,這裡交給衛將軍……”

一輛馬車向此方向而來,暮明姝聲音頓一下,她抬頭看到馬車上的氈簾掀開,貌美女郎伏在車窗邊,亂發拂麵,聲急而婉:

“殿下,娘親!”

她咬一下唇,將與她同車的觀音堂堂主推到窗壁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