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被扮作觀音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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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被眾人救下,醒來已是三日後。
他醒來,直接被人帶去找晏傾他們。
到了此時此刻,陳光臉色煞白,什麼也隱瞞不了了。之前的磨難讓他褪了臉上的易容,眾人看他,他不過是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郎罷了。
陳光神色呆滯:“他竟然真的要殺我……”
徐清圓聲音一貫溫婉:“誰?喬應風嗎?”
陳光臉色慘敗,苦笑:“我幫他做事,幫他對付你們,我甚至願意為他而當凶手……可是正如晏少卿所說,事成事敗,我都成了棄子,成了累贅。他不能忍受有人影響他,所以要殺我。”
韋浮問:“你到底和喬應風什麼關係?他是你什麼人?”
陳光迷惘:“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一直易容,每次見我臉都不一樣,我的易容術都是他教的。他應該是我師父吧?我見到葉女郎……葉女郎應該很容易就認出我一身本事學自誰,所以葉詩才一聲不吭,任由我討好她。
“她想回到我師父身邊,她利用了我……”
晏傾輕聲:“那麼葉女郎如今在何地?觀音堂嗎?”
陳光頹然:“應該吧。”
其餘幾人默然對視。
韋浮微微笑一聲:“好奇怪,怎麼樁樁件件的證據,都指向觀音堂堂主就是喬應風呢?事情竟如此簡單?”
他們靜默間,外頭衛士急匆匆敲門請示:“晏少卿,您讓查的資料,長安快馬加鞭,給您送來了!”
幾人都驚訝看晏傾。
晏傾同樣驚訝。
但他挑眉一下,想起來了,起身開門:“去年梁園案時,我曾派人去查喬應風的身世。之前我意識到喬應風不對勁時,又給我老師去了信。我老師現在應當是把卷宗找出來了……”
果然,門外的衛士抱著一遝卷宗。
同時附帶一封信,是大理寺卿左明所寫。
左明告訴他們,喬應風的身世從梁園案就開始查,但因為喬家受到喬應風通敵罪的連累全家流放,除了當年的探花郎喬宴一脈,喬家幾乎無人幸免,所以想查喬應風實在難。
如今搜到的短短訊息,大理寺已經儘力。
晏傾展開卷宗,徐清圓見他隻看不吭氣,便湊過來,輕聲將所查卷宗中內容解釋給眾人聽:
“喬應風是淮南喬家旁係子弟,幼年走丟過,後來被家人找回。但因為走丟了幾年,他讀書習武便都跟不上同齡族人,自小受人排擠。尤其是他身邊有一位神童對比……便是喬宴。
“十歲的時候,喬應風父親病重而死,母親改嫁,他追母親,母族卻不接受他。他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幾乎快病死。病好之後,他就更加不學無術。喬家人都不喜歡他,隻有喬宴時常將他帶回家。但喬家人認為他會連累喬宴,喬應風十二歲時,就離開淮南,說是要去遊學,喬家人都知道他是流浪混日子去了。
“他什麼都學過,什麼都做過。後來當戲子,也是源於一把好嗓音,一雙巧手畫妝出神入化,惟妙惟肖。從喬宴留下的書信隻言片語中,我們能看出,喬宴認為他這位堂兄是被耽誤了,他這位堂兄其實十分聰明,喬宴自愧不如,喬宴一直想將他這位兄長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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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堂中一靜室,蒙著麵紗的葉詩落下手中狼毫,看著自己所繪的畫卷中的紅衣少年。
正如當年楓紅滿園,少年眉眼俊朗,重重陰鷙隱藏,琉璃雙眼中透出的風流,她一生一世都不能忘。
那是塵。
不是光。
他們與光與塵同世,他們沒有光明的未來。
葉詩輕輕拂過畫卷,抱著畫卷走入內室,再通過暗道走入幽深長窄黑暗中。她喃喃自語:“應風,再等等,我們很快就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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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傾這邊,諸人皆靜,無話可說。
畫麵靜下,徐清圓放下已經念到尾聲的卷宗,捧卷於%e8%83%b8,%e8%83%b8口被堵得難受苦澀。
喬應風,葉詩,李槐,李固,王靈若,林斯年……
畫麵最終定格成,緊閉雙目的聖母觀音像,似笑非笑地俯看眾生。局中人苦苦掙紮,幕後人咬牙切齒,情與愛與怨與恨,濃烈得滴血。
這尊觀音將所有的人串起來,成為一個新故事。人們的掙紮與苟活,在命運麵前多麼的麻木蒼白。
若清楚發生過什麼,誰能去苛責喬應風?
故事是從哪裡開始的呢?
是從梁園中少年少女的一見如故開始,還是從南國那位將自己鎖在深宮的少年開始。
我們已經知道結局——
喬應風死,葉詩入教坊司。
喬子寐死,葉詩毀容,孤苦孑孓。
人的一生,兜轉間儘是淒涼。
第149章 血觀音42
喬應風的存在, 讓觀音案有了眉目。
他應該活著。
不然誰教陳光易容術?
可他被判了死罪,甘州大將軍要他死,誰會救他?
誰又能救得了他?
屋中一片闃寂, 窗紙被風狂吹, 夜色漸深。
此時此刻,雲延已經偷偷潛回南蠻,屋中幾人,再除卻那被喬應風傷透心、低頭沉悶呆坐的陳光, 其餘幾人, 如晏傾、韋浮、徐清圓,都多多少少地猜出了觀音案的起承轉合。
若這是一塊拚圖, 這塊拚圖以小窺大, 可見南國末年發生過的事……在座諸位已經拿到了大部分拚圖碎片,隻差一點點, 他們就可以拚湊出真相。
為了找出真相, 他們在甘州待了月餘, 又在此時為了和凶手趕時間而熬了數宿,精神都已經十分倦怠。
徐清圓的輕語打破了沉默:“隻差一點證據, 隻待雲延王子歸來,便可以道破觀音案。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找到喬應風,控製住喬應風。”
韋浮揉著眉心站起:“不錯, 天亮後, 我打算把這些日子我們接觸過的所有甘州人士,都審問一遍, 務必問出喬應風的線索。既然我們目前懷疑那觀音堂的堂主就是喬應風, 這事情便簡單了……緝拿當初的罪人歸案, 甘州百姓們不能再阻止我們搜觀音堂了。”
徐清圓擔憂:“韋郎君還是要小心些。這裡的民風畢竟不同。”
韋浮對她頷首笑,疲憊眉目染上溫意。
他道:“既然有了線索,明日便辛苦諸位再幫忙查一查了。唔,還得找那個李固談一談……今夜就這樣散了,我實在太困了,要先去睡了。”
一直坐在窗前沉思的晏傾忽然推開了窗。
他凝視著窗外,低聲:“恐怕來不及了。”
韋浮和徐清圓雙雙一怔。
二人同時意識到什麼,拉開門走出屋子。
夜靜如水,北風蕭瑟,地染霜白,一片片涼意在寒風中吹上他們的袍袖、眉目。
徐清圓摸到眉心落下的冰涼,她伸出手掌,任由涼意落在她掌心。涼夜中,她仰頭凝望著灰暗高空。意識到是什麼落下來了:
“下雪了。”
她登時明白晏傾所謂的“來不及”,指的是什麼——觀音堂要甘州百姓們在初雪之日祭祀聖母觀音,隻待天一亮,甘州這些百姓便會自發前往玉延雪山,跪拜並祭祀聖母觀音。
幾乎一定會發生的事:凶殺案會在玉延雪山大規模發生,凶手要再次作案……這是凶手精心挑選的最後一次作案時間。
他們必須阻止甘州百姓登山,必須救百姓,必須說服凶手捉拿凶手!
這麼多要做的事……而今他們竟然不完全確認凶手是誰。
徐清圓一時有些慌,本能地去看晏傾。她見晏傾披上氅衣,向門口走來。
氅衣如雪,在寒夜中飛揚,孤高清貴,寒潭鶴影之孤寂清美,讓徐清圓和韋浮都看得些許出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晏傾走到徐清圓麵前,道:“我要出遠門一趟……甘州如今情形,現有的朝廷兵馬已經不能控製,我得搬救兵來控製甘州不生亂。”
韋浮眉心跳了兩跳。
他竟在此時沉默,沒有問去哪裡搬救兵,怎麼他不知道哪裡有救兵可搬,這麼短的時間哪有兵馬能解他們的燃眉之急。
韋浮緩緩說:“我也要去確認一件事,這件事不能拖下去了,這件事和觀音案有關……也許對找出真相有用,也許知道了便能知道凶手是誰。”
韋浮和晏傾各自看了對方一眼,韋浮說:“看來些許事,得麻煩徐娘子代我二人解決了。”
徐清圓怔忡。
她對韋浮的話一知半解,但她幾乎瞬間明白晏傾的目的,幾乎瞬間感覺到晏傾要遠離而去。
她禁不住伸出手指去握住他的氅衣袍袖,他低頭看她。
風若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望著他們。
徐清圓唇張了張,說不出話。她半晌道:“非如此而不可嗎?”
屋中虛弱的陳光呆呆看著門口徘徊的三人,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晏傾伸手輕輕拂去徐清圓眉目上的冰涼雪水,溫聲:“非如此而不可。不過……你放心。”
徐清圓半晌後鬆了拉住他的手,散了心中的悵然與不舍。她垂目微笑,向他屈膝行了一禮:“我自然放心,晏郎君記得我說的話,我願與郎君同去同歸。”
她明亮的眼睛抬起,幽靜望著他。
他沒說話,靜了片刻後,抬手向她回禮。
緊接著,晏傾將自己的公務腰牌送給徐清圓,韋浮也摘下自己的腰牌遞給徐清圓。有了他二人的護佑,徐清圓拿著這兩方腰牌,便可以調動跟來的所有衛士,調動朝廷兵馬。
雖然身在甘州,他們恐怕調動不了甘州的兵馬……甘州兵馬隻聽李固的話。
徐清圓:“我願意代兩位郎君走一趟,但是我亦分、身乏術,我去找凶手時,誰能阻止百姓們登玉延山呢?”
她憂愁之時,一個清淡女聲響起:“我。”
門口立在廊下的三人側身,看到從廊廡外,麵容蒼白卻腰背筆直的暮明姝在前,負手長身而行的衛清無在後,林雨若提著燈籠,跟隨著兩位厲害女郎。
那聲“我”,是暮明姝說的。
暮明姝本應養傷,此時拖著傷體出行。她精神有些差,硬朗勃然之氣卻昂昂然,傲骨凜冽。
徐清圓:“殿下的傷無大礙嗎?”
暮明姝:“雲延走了,他手下的南蠻武士儘聽我的號令。還有我從長安帶出來的親兵……這些人,勉強能撐一段時間,拖一段時間。衛將軍跟我一起走。”
衛清無對女兒頷首笑:“我和公主殿下一見如故,放心,我會保護好公主殿下的。”
徐清圓沉%e5%90%9f片刻,問:“殿下可有信心?”
暮明姝冷淡:“沒有信心。”
她抽出劍,寒光照耀明眸:“儘力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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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雪初落甘州,浩浩蕩蕩,籠罩整片神州。
百姓們正在酣睡,幾個時辰後天亮,他們出門看到天地大雪,便會爭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