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幾次挑選和觀音堂有關的人犯案,我很好奇殺人名單是誰提供給你的。是喬應風?還是觀音堂的誰?再或者……先前的凶手不是你,你隻有這一次殺人未遂?”
陳光喑啞著聲音:“你不用問我,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晏傾不緊不慢,垂著眼:“你綁架我夫人,殺害我夫人,動機實在太奇怪了。我夫人和你們的事根本沒關係,這不符合你們一向的殺人緣由……你們對我夫人下手,為了擾亂我嗎?或者你們其實也想對我下手,隻是當日我夫人的裝扮更像聖母觀音,更方便與觀音案聯係起來。”
陳光聽他不動聲色、自說自話這麼多,他是想繃著麵皮不開口的,但晏傾說的越多、語氣越平平,他就越是心慌。
不提晏傾說的對不對,他的心防確實被牽動。
尤其是晏傾口口聲聲要將他和先前的凶殺案區彆開來,陳光忍不住:“你憑什麼說之前的人不是老子殺的?”
晏傾:“因為你多此一舉,因為你太著急了啊。”
晏傾緩緩道:“若我所猜無誤,先前的被害人,都是死在睡夢中,被聖母觀音像中的針刺入頭顱深處至死。你們殺人的聖母觀音像我看了……鸞奴那個,和我夫人那個,共同點都是一樣的。為了聖母觀音像眉心的朱砂紅印,你們在觀音像中放了雞血,這血氣味和人血不同,風若當時就發現不對了,但他隻以為這是所有聖母觀音像都有的。而那血包破了,就是被害者身上出現的血。實際上被害者在睡夢中被針刺入頭顱而死,隻會在腦內出血,身上哪會有那麼多血跡?
“你們是在誤導人,讓人以為被害者身上有傷。而觀音像中用蠟封著血包的同時,也封著那迷[yào]。血包破開的時候,迷[yào]跟著發揮作用。被害者陷入睡夢中,因為是一個美夢,所以他們麵上沒有任何痛苦神情,甚至還很愉悅。這愉悅神情,更方便讓你們做文章,說這是聖母觀音顯靈。
“再之後,蠟條完全融化,蠟條中被封的最隱秘的那根針刺出,殺死被害者。這就是觀音案的殺人手法。”
晏傾微蹙了眉,心裡有一絲疑惑。
那迷[yào]……那迷[yào]作用很強橫,分明本身就可以讓人陷入美夢中再不醒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來一枚針?他相信即使沒有那根針,徐清圓當時陷入夢境,若非機緣巧合,她也很難醒來。
偏偏多了一根針。
這簡直……像是在提醒人發現證物一樣。
那迷[yào]……真的很像朱老神醫跟他說過的“浮生夢”。可惜現在被害者真正的死因是針,而不是迷[yào],風若這樣見過“浮生夢”發作後屍體模樣的人,也判斷不出那迷[yào]是不是“浮生夢”。
陳光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是有人提醒過他晏傾很厲害,他不要想著在晏傾麵前耍聰明,幾乎不可能有蒙混過關的可能。
隻要他沒真的殺人,晏傾就不可能殺他……事實上,他是想殺徐清圓,可他並沒有成功啊!
陳光放鬆下來,笑著問:“所以你就憑殺人手法不同,覺得我不是凶手?不怕我是故意迷惑你?”
晏傾看他一眼,淡聲:“你試圖殺害我夫人那夜,本可以用同樣的方法,靜等便是。因為迷[yào]一定會發揮作用,觀音像中的那根針一定會刺出,但你不等藥效發作,就提前動手了。”
陳光嗤聲:“你那夫人……嘴皮子太利落,腦子又太好,我怕夜長夢多,想提前殺她,有什麼不對?”
晏傾平平靜靜:“世人對女子是多偏見的。”
陳光:“?”
他突然來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
晏傾:“我夫人與我寸步不離,我們討論什麼事都在一起。我相信你為了扮演好我,會偽裝成不同的人,在我與我夫人附近偷聽我們對話。你也許從我們談論的話中得出我夫人不是泛泛之輩的結論,但是依世間男子對女子帶著蔑視的偏見看,你不至於因為看出我夫人的幾分聰明,就認為她會妨礙到你們的計劃……”
陳光不服氣地插話:“萬一我就是與眾不同,就是被徐娘子才學折服,覺得她是我的大敵,必須得解決掉她呢?”
晏傾看他半晌。
陳光挺%e8%83%b8,手腕上捆著的鐵鏈咣咣撞在扶手上:“如何?”
晏傾溫和:“以你表現出來的才智,你不應當有這種覺悟。”
陳光:“……?”
——這位晏少卿,是不是在罵他蠢來著?
陳光震驚無比——世人不都說這位晏少卿溫文爾雅,對誰都和氣十分,這人居然拐著彎罵他蠢?他蠢嗎?!
晏傾繼續:“你剛愎自用,憑著一手易容術無往而不利,壓根不把我夫人放在眼中。但是你背後的人又提醒你,徐娘子必須死。徐娘子的死,也許可以讓觀音案更加撲朔迷離,也許可以影響到我,也許可以讓你們想殺的名單更加全麵或更加混亂……唔,你認識葉詩吧?”
陳光選擇閉嘴,什麼都不說了。但他驟然繃緊的手腕,讓晏傾長久凝視。
晏傾苦笑一聲。
他輕喃:“葉詩要殺我與我夫人,因為她認識我們,她怕我們查出真相,阻礙她的計劃。”
他緩緩低頭,用手蓋住額。
他想到徐清圓輕聲和他說,她想趕時間,想在他們釀成大錯之前救下葉詩他們,可是——
晏傾委頓,喃聲:“我要如何救一個選擇成為惡鬼的人呢?”
陳光愣愣地看著晏傾。
他看到這個玉山骨瘦一樣的清逸郎君站起來,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出屋。
陳光低聲:“晏少卿。”
晏傾駐足。
陳光哀求:“就當伸張正義……你不能放過我們,不能裝笨一會兒,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放我、我們一馬嗎?”
晏傾回頭:“你願意說出你知道的事情嗎?”
陳光不語。
晏傾再問:“願意協助我找出背後指點你的人嗎?”
陳光依然不說話。
晏傾便道:“那我也不能停下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也許你認為你在做對的事,但你背後的人已經入魔,已經瘋狂,你小心著吧。
“我儘量保證你不死在這裡,但是你背後的人很聰明。”
陳光一愣,說:“他不會殺我的。”
晏傾:“那便希望是我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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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若等到晏傾出來,快步上前,要和晏傾說話。
晏傾擺手,輕聲:“先去看看徐娘子。”
風若忍了一天,此時已經到了暴怒邊緣,急躁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會兒問這個話,一會兒查那個人,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事啊!上華天都一團亂了,你、你……”
晏傾:“不急,稍後再說。”
他向風若頷首:“我心中大概有數。”
風若看他這麼平靜,自己頓了頓,便也跟著沉穩下來。風若歎口氣,心想隨便吧,他可是太子羨啊,他可是少年天才啊!他什麼事做不到呢?
他一定有法子的。
自己隻要聽他的話,跟著他便是。
於是,秋風葉落,夜間沉凝。
晏傾回房拿了些東西,便去客棧後院中等候。風若陪他一同立在寒風中,望月興歎,扭頭一看,郎君麵容如雪,神色靜然,壓根沒有不舒服的樣子。
風若很高興:“看來隻要你不繼續服藥,好好養病,身子還是有可能養好的。”
誰說不是呢。
晏傾莞爾,微笑著看他:“是啊。”
他暫時沒打算告訴風若自己的真實情況。
客舍中,徐清圓睡於榻上,囫圇做了個夢,夢中亂七八糟,她不知為何受到了驚嚇,從夢中跌醒,一下子起身擁被。
旁邊女聲著急:“露珠兒好端端的怎麼睡醒了?”
徐清圓迷離地轉眼,看到床榻邊,她娘親,衛清無拄臂盯著她,她一醒來,衛清無便探身來看。徐清圓受驚地抱著被子向後挪了一步,衛清無的手停在半空中。◆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漆黑中,母女二人對視一下,都有些尷尬。
徐清圓低頭:“對不起……我剛睡醒,有點糊塗。”
衛清無的手停一下,在她發上揉了一下,無所謂地笑:“沒事兒。你和你爹親嘛,我知道。”
徐清圓小聲問她:“我怎麼在這裡睡著的啊?”
衛清無目中幾分得意。
她道:“你和我說著說著,就困了啊……露珠兒,你還是信賴我的,會在我身邊睡著,對不對?”
徐清圓迷糊地看著她湊過來的臉,又驚又亂,卻不敢再躲了。她紅著臉點頭,衛清無眼睛一亮,整個人撲上床就想來抱她。徐清圓大驚失色,往床榻外跌撞爬:“娘,我、我更衣一下。”
衛清無便看著女兒落荒而逃。
她悵然若失之時,又忍不住笑,覺得露珠兒可愛:哎呀,她以前看旁人這種嬌滴滴的女孩子隻覺得煩,怎麼她女兒這樣,她覺得很有趣呢?
衛清無發誓自己一定要和女兒打好關係,好好補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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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慌亂地在後院中又走又回頭,生怕她那過分熱情的娘追過來。她倒不是不願意和衛清無親近,隻是兩人這麼久沒見,娘親的熱情好嚇人……
如果爹在就好了。
“露珠妹妹。”
徐清圓聽到清澈如流水的聲音,一扭頭,看到後院廊柱邊的晏傾,以及風若。
她愣了一下,意識到什麼,忙走過去。她連忙去握他的手,他的手一片冰涼,她心中開始自責:“你等了很久了?對不起,我忘了你了……但是我被夢驚醒,總覺得有點不安,我其實也沒有忘了你……”
她說得顛倒,晏傾隻笑:“沒事。我本來是審問犯人後有些事想不通,在此思量罷了。”
徐清圓悄悄看他身後的風若。
風若翻個白眼。
徐清圓低頭結巴,不敢看晏傾的眼睛:“清雨哥哥,對不起,我娘還等我,她、她好久不見我,有些想我……”
晏傾將一個包袱遞過來。
她怔一下,抬頭。
他微笑:“我料到你娘與你有很多體己話要說,知道你無暇他顧,我幫你帶了幾身換洗衣物。這幾日,你就陪你娘一起住吧。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和你說,觀音案到現在的地步,我身份已經公開,許多事就要我去處理了。
“我顧不上妹妹,妹妹和衛女郎一起住吧,好不好?”
徐清圓望著他。
他將包袱塞入她懷中,叮囑她照顧好自己。分明是她見了娘就拋棄他,他還要給她找補……徐清圓看著他清渺的背影,寬大飛揚的衣擺,鼻尖驀地一酸。
她想到了自己做的夢,夢中那個太子羨那樣幸福,卻是現實中晏傾不曾擁有的。
她真是不好。
她和他之前明明有很多問題,她有很多放心不下,她發誓好好對他,可是一出了夢,一見了娘,她就把他放到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