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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79 字 6個月前

她語氣中帶了濃濃的哽咽:“我喜歡的人,朋友,也許根本不想這樣。是我爹非要把大家聚起來,給我營造一個幸福的夢,讓我健康快活。但是我的快樂,是以我身邊人的痛苦為代價的。我從來不知道,我喜歡的每個人,也許都過得很不開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韋浮靜默。

女孩兒的淚水滴在他手上,他垂目看半晌。

韋浮問:“這便是你離家出走的原因嗎?”

哭泣的小娘子搖頭又點頭,抬頭怯怯看他一眼,臉上淚光點點,怕被他厭惡。但是林雨若不知道韋浮是當真不在意,還是偽裝得不在意,他看著她的帶笑目光,從來沒有變過。

韋浮慢慢說:“林雨若……我且叫你一回‘林雨若’吧。你到底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林雨若怔怔看他。

韋浮問:“你想聽我對你的看法嗎?”

林雨若怯怯:“是、是說實話的那種嗎?不是像平日一樣哄著我那種嗎?”

韋浮一怔,莞爾,淡色眸中的笑意少少地真誠些了。

他輕聲:“自然,實話實說。林雨若,在我眼中,你是一個善良單純多過其他品性、身份的娘子。與你爹無關,與你娘無關,與你兄長無關,你想做一個善良的人,幫助身邊所有人,讓身邊每個人都過得好一些,對不對?你如今的煩惱,不過是你開始懷疑自己的善良對身邊人是否是一種傷害,你的善良是否以身邊人的痛苦為代價,你的善良是否十分廉價不值一提。”

林雨若懵懵點頭,讚歎而崇拜地看他。

韋浮道:“所以我才問你,你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善良確實是一種美好珍貴的品性,它不光珍貴,還很稀少。我們之所以盛讚,正是因為它的稀少。而它稀少,是因為做一個善良的人,付出的代價其實是很大的。在某些時刻,善良的人麵對的問題、選擇,就是要比尋常人為難得多。

“這樣珍貴的品性,與其說是本性,不如說是為人的選擇。你若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便不能欺騙自己,不能怕受傷。受傷隻是因為你懦弱、無用、自大,受傷隻是因為沒人會去為你著想。你願意為他人著想,願意做一個好人,你自我犧牲,可是這和彆人沒有關係。

“善良是一種選擇,自私才是人的本性,好意遭受惡意回報才是正常的。人們願意合作的、相信的,是對自己有益的人,而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想要做善良的人,就要做苦行僧啊,要修行整整一生啊。”

他說的直白,林雨若麵無血色。

這樣的話,相府不會教她,爹娘不會教她。

韋浮俯身,輕輕撫摸她頭顱,笑得清薄冷漠:“小師妹若是開始有這種煩惱了,那我便要恭喜一句——歡迎來到真實的人間。魑魅魍魎時時作怪,背叛離異總是發生,這人間並不如你的安樂窩,但它是真實的。

“小師妹可以慢慢想,自己到底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林雨若:“那麼師兄,你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那日,林雨若並沒有等到韋浮的回答。

其實她從來都等不到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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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軍營外的空曠校場上,暮明姝牽著一匹馬,慢騰騰地踱步。

馬上僵坐著一個徐清圓,握緊韁繩,夾緊馬肚,渾身動也不敢動。

這樣的動作太折磨一個弱女子了。烈日下,徐清圓很快額上滲汗,腰肢酸痛。

暮明姝回頭仰望如臨大敵的徐清圓一眼。

暮明姝笑起來:“你看,我說你不適合騎馬,你還非要學。你怕得不得了,本來就不是能文能武的女巾幗,這麼折騰自己乾什麼?”

徐清圓顫聲:“可是身在甘州,身邊每個人不是騎駱駝就是騎馬。雲延王子不知道要做什麼,我不想給大家拖後腿。”

暮明姝不以為然:“無論他要做什麼,主意都打不到你身上。他敢碰你一下,我就殺了他。我好歹是大魏公主,南蠻得給我麵子的。”

暮明姝慢條斯理:“你不就是想找你爹嗎?等我到南蠻了,就幫你打聽打聽。如果徐大儒真的被南蠻人弄到那裡了,我就想辦法救人。哪裡用得著你這樣大費周折?”

她憐愛道:“可憐見的,你臉都被曬紅了。”

徐清圓因為害怕,全身心都在身下的馬上,暮明姝的話她聽在耳中,卻沒精力反駁。她後脊出了一層汗,不知是熱的還是怕的。

她十分迷茫,想到自己在蜀州時,風若有一次騎馬帶她,中途丟下她離開。那時她一心牽掛晏郎君,從馬上掉下來也渾然不覺,誰知道數月後自己想認真學騎馬,卻這樣難。

暮明姝帶著她小跑了一圈,座下馬匹正精神奕奕,馬上的徐清圓卻女喬喘微微。

徐清圓怕得快要哭:“暮娘子,暮姐姐,殿下……你讓馬停下來吧,我、我不行了……”

暮明姝隻好扶著她,幾乎是半摟半抱,將徐清圓從馬上接下來。暮明姝揉著她手腕,噗嗤直笑:“我如今可是知道什麼叫‘柔若無骨’‘身嬌體軟’了。”

徐清圓靠著她肩,閉著眼,麵容白無血色。她顫巍巍地任由暮明姝又摟又抱,隻小聲:“不要拿我尋開心。”

暮明姝一本正經:“哪有尋開心?誰不喜歡嬌滴滴的任由人揉捏的小美人呢?”

她這樣說著,還是伸手輕拍徐清圓後背,側過臉哄道:“不如我上馬,帶你跑幾圈吧。露珠兒,你不知道,你得讓馬跑起來,跑起來就不怕了……”

徐清圓大驚失色,閉著的杏眼驀地睜大:“方才、方才我不是已經跑了嗎?”

暮明姝比她更吃驚:“那怎麼能叫跑?那頂多叫、叫……溜達?”

徐清圓登時絕望。

暮明姝安撫她:“慢慢來,這世上一定有人像妹妹一樣不擅長這些大動作的事。妹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這也確實有些為難你了。唔……”

暮明姝蹙眉,心想徐清圓學不會騎馬,是不是因為她這個老師教的不對?是不是因為她對徐清圓太寬容了,徐清圓才總是半途而廢?

是不是應該讓甘州這些馬背上的郎君狠下心,教一教她……

暮明姝才這麼想著,遠遠就傳來馬蹄聲,一道宏亮男聲追過來:“殿下,徐娘子!”

暮明姝暗罵一聲。

徐清圓一激靈,麵如土色。

二女對視一眼,暮明姝忍不住捏捏她的臉,揶揄道:“看,想免費教你騎馬的人不是來了嗎?妹妹怎麼就這樣紅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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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奔向公主殿下和徐清圓的人,是西北這邊的忠武將軍,李固。

李固的馬身後,還跟隨著幾個校尉。

李固遠遠看到徐清圓躲在暮明姝身後,細軟腰身隻露出一點,他便吞了吞口水。下馬時,李將軍腿一軟,幾乎是摔下來的。

李固整理整理儀容,大方地走向兩位女郎。

他的幾個校尉跟上來,在他耳邊提醒:“將軍,大事不妙!又有人死了,還是那個滲人的觀音像……”

李固黝黑的臉皮微微抽了一下。

他唇動了動,聲音很輕,不讓公主殿下他們知道:“把人埋了,給點錢讓他們不要聲張。和親公主隊伍還在甘州呢,這種事不要爆出來,不然誰都吃不了好果子。”

校尉連連點頭,又吞口唾沫:“死的人多了,就瞞不住了……”

李固:“邊關戰亂,多死幾個人也發現不了。眼下我們自己不要亂了,等平平安安地把和親公主送出大魏,本將軍再處置那些事。告訴百姓,本將軍會給他們一個交代,讓他們不要生亂。”

校尉愁苦,卻隻能點頭。◤思◤兔◤網◤

李將軍每次都這麼說,但是死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卻毫無辦法。李將軍隻……

李將軍隻在一心一意地追女郎!

自從徐清圓露麵,自從李將軍判斷出徐清圓和雲延王子沒有關係後,李將軍的兩隻眼睛就都黏在徐娘子身上了。

李固交代完那事,將校尉趕遠,他笑盈盈地迎上去,向一臉嫌棄的公主殿下行了禮,再跟公主身後的美人說話時,語氣溫柔三分:

“徐娘子,你出來學騎馬呢?哎,這事兒鬨的,真真見外。本將軍以前調、教過幾千個年輕小將騎馬,經驗十分豐富,不如徐娘子屈尊,讓本將軍教你?”

徐清圓連連擺手。

她聲音柔婉輕微,躲在暮明姝身後,隻禮貌地探了一下頭:“麻煩將軍了,但是不必了。我跟著殿下學就好。”

李固:“哦……徐娘子來甘州有段時間了,不知有沒有哪裡不適……”

他嘮嘮叨叨噓寒問暖,暮明姝白一眼。

暮明姝忍不住打斷:“李將軍,本殿下還在這裡,你是否不要表現得如此急不可耐?”

李固絲毫不尷尬,看眼麵紅緋紅的徐清圓,朗聲:“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殿下……殿下不去和王子一起散散步,逛逛街市?”

言外之意是,暮明姝總和徐清圓在一起,十分耽誤他追慕徐清圓。

暮明姝皮笑肉不笑:“我與我夫君呢,彼此都有點奇怪癖好,不喜歡時時刻刻和對方綁在一起,怪不習慣的。而且本殿下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將軍你不適合我們露珠兒,你就不要總在我們眼前晃了。”

李固灑然一笑。

他皮膚黝黑,眼睛銳利,高大威猛武人之勢。他是蓋世英雄,不拘小節,雖然有些計量,但更多的是武官的直爽。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徐清圓,淡然無比:“殿下話說得奇怪。我打聽過了,這位徐娘子和雲延王子沒什麼關係,看殿下的意思,也沒有讓這位徐娘子跟著你們出關的意思。那徐娘子便是自由人,我如何行動,都不應礙著殿下吧?”

他還諄諄教導:“殿下,你不應該這樣綁著徐娘子,你應該撮合我和徐娘子。徐娘子這樣的美貌,對你和王子的夫妻生活,威脅應該蠻大的。他們南蠻亂的很……殿下以後就明白了。”

徐清圓麵燙無比。

她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直接的追慕者,對方還是鼎鼎有名的大將軍,推拒不妥的話,都是問題。

暮明姝和雲延又都沒有暴露過她的身份,於是這邊人隻知道她是徐清圓,她為何會跟著和親團到甘州……就連李固,都以為是她和公主姐妹情深,她是來送公主出嫁,或者想跟公主去南蠻。

李固之前或許還猜過她與公主、王子三人之間的精彩私情。

徐清圓不想多說,但是李固這樣**辣的目光……她不得不咳嗽一聲,從暮明姝身後走了出來。

李固眼睛一亮。

徐清圓硬著頭皮向李固屈膝行禮,垂著螓首:“多謝將軍厚愛,但妾身愧不敢當。妾身、妾身並非在室女,妾身已經成家了。”

李固一愣。

李固說:“那、那你夫君死了啊?死得好……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