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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45 字 6個月前

抿唇笑:“蜀地人們好會做生意,上元節如此熱鬨。”

晏傾低頭問她:“想不想也去掛木牌?”

徐清圓思考:“唔……可以討吉利呀。”

她說得委婉,晏傾懂了她的意思。他低聲讓她稍等,便吸口氣,擠入人群中。徐清圓“哎”了一聲,她擔心他被人碰到,也擔心他出於好強而不顧自己的身體,不肯被她掛念。

晏傾儘量避著人,到了一攤販前。

晏傾跟攤販說話,片刻後又轉過肩指了指遠處樹下的徐清圓。

徐清圓心中亂想,且喜且憂。

待他終於從人群中擠出來,她快步兩步迎上去,手中提著的燈因疾走而撞上他衣角。

她攀住他手臂,觀察他麵色隻是稍微蒼白了些,才放下心,嗔道:“你太亂來了,這種事應該我來的。”

晏傾:“哪有男子讓女子出頭之禮?”

徐清圓瞥他:“原來清雨哥哥這樣迂腐嗎?”

他隻是笑而不語。

不論她如何誤會如何亂猜,其他女子托付郎君做事的待遇,他希望她一樣可以。

晏傾溫聲:“幫我拿一下燈。”

徐清圓接過燈,見他晃了晃手中一堆木牌,木牌發出清脆的“叮咣”聲。她目中染笑,見他從另一隻袖中取出了筆墨。

徐清圓驚訝。

晏傾:“那寫字老頭身前擠滿了人,我想將位置讓給更需要寫字的人也無妨。你我二人皆識字,自己寫一些吉祥話,並不是問題。所以我也買了筆墨。”

徐清圓說:“那哥哥你好不會過日子啊。”

晏傾疑問看來。

她提著兩盞燈,嬌嬌俏俏地在前麵走。他不覺跟上,聽她戲謔:“你找人寫字,一個木牌才一文錢。你自己寫字,光筆墨就不便宜。哥哥你好不會算賬。”

晏傾聽得愣住,他還從未算過這筆賬。

而他心中生刺,想她算的如此清楚,可見她和侍女蘭時上京那段日子,過得多麼拮據。之前他從未想過,現在卻後悔自己之前竟沒有關照過她,竟以為她上京了就沒事了。

徐清圓回頭:“哥哥你需要一個會算賬的賢內助。”

晏傾問她:“你那時過得很苦吧?”

二人同時一怔,各自反應過來對方的話題偏到了千裡外。

徐清圓好不容易生起的勇氣一泄,微惱地瞪了晏傾一眼,說:“……我們還是寫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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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的長安城中,太子和廣寧公主都沒有參與宮宴。

太子暮長亭不參與宮宴,是因他受命出城迎接南蠻的使臣團。使臣團已到了長安城外,大魏太子出迎,彰顯一國氣派,亦將太子的身份與其他皇子區彆開。

這是宰相林承教給太子的。

廣寧公主沒有參與宮宴,用的理由很敷衍:病了。

但誰也沒想到,暮長亭傍晚出城前,來公主府看望生病的姐姐。而暮明姝並不是真的生病,她在府中飲酒。

暮長亭到來後,被暮明姝拉入了酒席。

前廳的太子暮長亭喝得醉醺醺,倒在桌案上。

帷幔飛揚,他一杯皆一杯倒酒,口上翻來覆去說著胡話:“姐姐,我敬你!”

“姐姐,以後你跟著我混,誰敢小瞧你。”

而後院中,暮明姝慢悠悠地梳妝,任由府外的太子侍從著急徘徊。銅鏡照出她美豔眉眼,同時照著攤在妝台上的兩紙信件。

兩封信,一來自徐清圓,一來自韋浮。

兩封信皆為她今晚所為推波助瀾,讓她下定決心這麼做。

蘭時乖乖地跪在地上捧著銀盤上的金鈿等物,公主自己的侍女則被公主的行為嚇得心驚肉跳,在一旁小聲勸:“公主殿下,這樣灌醉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太好?太子殿下該出城了,他的侍從們都急得恨不得闖入公主府了……太子殿下還在喝酒!”

侍女打個哆嗦:“若是日後讓那些朝臣知道,讓陛下知道,您、您延誤政務,這是大罪。”

暮明姝緩緩起身。

她已梳妝妥善,卻不是平日在長安城中貴人流水宴上富麗堂皇、長裙曳地的華貴模樣。她束冠、簡裝、窄袖,英氣勃發。若是給她一柄槍,她便可以出門殺敵。

暮明姝望眼侍女,慢悠悠:“我本就是要延誤政務,要托住我那傻弟弟。他喝醉了酒無法出門,無法代表大魏出迎使臣團。而我這個姐姐心中有愧,決定代他出城。

“日後告狀到陛下麵前,我也有道理可言。爾等隻需聽令,不需教我如何做。”

暮明姝走出華庭,越過帷幔飛揚的前廳,一步步走向府外等得十分不耐煩的出城侍衛團。走過前廳時她可以聽到弟弟醉酒的呢喃,聞到濃鬱醇厚的酒香,但那些都不能阻攔她的步伐。

她與暮長亭的爭戰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無硝煙的爭戰不因姐弟親情而半途夭折。

暮明姝走出黑黝黝的府邸,迎上府外的侍衛,又在他們無奈的順從下上了馬,和他們一同出城。她將代表大魏,她將迎上未知命運。

她仰頭看天上蒼穹,來自長安宮城的方向煙花綻放。

暮明姝想到徐清圓寫給她的信——

“若是將一切陰謀屏蔽,直麵真相,將得到一個結論:陛下希望您活下來。”

暮明姝心想:是這樣嗎?那麼,讓我來證實一下吧。讓我來看看——父皇,你是否允許我走上一條不可控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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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已不到兩裡的驛站前的小城,成了使臣團今夜留歇之地。

隻消再一日,他們便會與前來迎接他們的大魏太子見麵,一同進入長安。這是最後一夜,又是大魏的上元佳節,便是南蠻這些使臣團的人,都放鬆下來。

但還有一人很緊張。

宰相的愛女林雨若日日焦慮,數著手指頭等韋浮何時回來。

韋浮走時,將他侍衛留給了她,說必要時可以假扮他。林雨若日日和這個侍衛在一處,做足戲碼,但即使這樣,雲延的懷疑日漸加深,林雨若快要撐不住了。

這夜天未黑,林雨若就帶著韋浮侍衛出門,找借口說過節,躲開南蠻王子的堵門。

在集市上,林雨若不由分說地給自己和韋浮侍衛各買了一張麵具,叮囑他:“好好帶著,不要摘下來,這夜應當能躲一躲。但是郎君,你家郎君到底何時才能歸來?明日就要見太子了,我、我隱瞞不下去了。”

麵具後的侍衛聲音沉悶:“屬下不知。郎君為了不被人查到線索,音信皆無。”

林雨若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辦法,隻好拉著他,憂愁地去逛街。她尋思著等驛站人都睡著了再回去,熬過今夜便又多了一日,可明日又該找什麼借口拖延行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的難過,可他說他想一輩子當黑暗中那個不為人知的保護者,她止不住自己心中刺痛和傷懷。就好像他真的會這樣做,她真的無力阻止一樣。

林雨若忙擋路:“是我!”

煙火在天邊炸開,錦城之地,徐清圓輕輕瑟縮一下。

晏傾:“我病苦纏身,自幼如此。我這一生都不比旁的郎君健康,有很多彆人可以的事,我都無法做。很多事情是努力也沒辦法的……”

韋浮睫毛輕揚。

“希望她用她的聰慧好好想一想,我是否值得她的犧牲下嫁,身在地獄深淵的人是否值得她舍身相伴。”

徐清圓望著湖水:“多嚴重的罪?”

她微微發抖。

她本能警惕:“快走!”

雲延停下步,低頭故作驚訝:“原來是林女郎,好久不見。林女郎在這裡,想必方才那位便是韋府君了。韋府君真有意思,數日來避而不見,隻肯與林女郎作伴。便是美色誤人,林女郎看著也不是那傾國傾城貌,不應有本事把韋府君迷得忘記公務啊。”

他再道:“我還有一群不聽話的……朋友懷有其他心思,在說服他們、或解決他們之前,我的命不獨是我的。徐娘子,我身不由己,我這一生得到很多愛,為了這些愛,我不得不做很多事。”

徐清圓傾身:“我想看看……”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徐清圓屈膝而坐,杏色裙裾鋪地,手中執筆,正拿著一方木牌。在她和晏傾旁邊,那些買來的空白木牌林林總總堆滿了地,而二人身邊又各自堆了幾個木牌,是已經寫好字的。

林雨若一點點摘掉自己的麵具,噙著淚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他。

他仍低著頭寫字:“因那女子並不了解我,並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徐娘子,我告訴你,你想聽嗎?”

他垂首對她笑,既像清薄的酒,又像溫煦的風,讓她的心在煙火下煎熬萬分。

她吩咐侍衛快走,自己也趕緊掉頭。而她回頭時,不出所料,見雲延閒庭信步地向她走來。她心中叫苦:這人眼力太好了,這都能認出她。

徐清圓看到這麼多木牌,有些臉紅:“我們好貪心。”

煙火在頭頂綻放,五色光落在地上的人麵上。

徐清圓輕聲:“你為何徘徊?”

徐清圓眼睛看著湖水,波光粼粼。她掙紮許久,輕輕點頭:“嗯。”

晏傾說:“我希望她的答案是‘不’。可若是她的答案為‘是’,那我隻能……”

“我不想和她光明正大,我隻想在黑暗中看著她離我越來越遠,振翅高飛。”

此時此刻,她和晏傾坐在槐樹下的湖水邊石階上。掛滿燈籠的竹架離他們並不遠,而此處有些狹窄,其他人都不願意擠在這裡,隻有他們希望這樣靜謐的地方。

徐清圓低下頭。

這聲音……

他又寫什麼呢?

徐清圓捂住嘴,搖搖頭。她明明坐於他身旁,可她一點兒聲音發不出,隻怕出口就是哽咽,出口就是泣聲。

她煩惱之時,侍衛突然一抬手,她抬頭,看到前方不遠處的雲延,帶著南蠻壯士們遊玩。

晏傾沉默一下:“你可以這麼理解。”

雲延望她片刻,他低頭於她耳畔:“看來他真的不在啊……他去了哪裡?”

男聲如破冰濺玉,溫涼噙笑,卻在所有人耳中炸開不同的結果:“雲延王子不應這樣欺負我的小師妹。”

麵具下的郎君眉目清雅,隱約帶笑,這溫文爾雅的君子風,除了韋浮,彆無他人。

晏傾在旁溫聲:“煙火而已,莫怕。”

林雨若驚:“你胡說!你沒看見麼,韋師兄剛才還和我在一起……”

她看到雲延笑了一下。

她又一滴淚落下。

徐清圓:“你說的是你出身寒門,父母親族供你讀書不易嗎?是否他們太過貪婪,想要原本不該擁有的東西?”

其實雲延哪裡認出她?隻是她見麵就跑,行蹤那麼可疑。她一個嬌滴滴的女郎沒有經驗,他卻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兩盞燈籠置於草地上,零星火光搖曳。

晏傾輕聲:“彆哭。”

徐清圓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