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師兄,謝謝你救我。”
韋浮客氣:“老師有命,不敢不從。”
林雨若眸子暗一下,又重新抬起笑,對他鄭重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代我自己謝你,我爹不能代表我。師兄,請受我一拜。”
韋浮怔忡,驚訝地看到這個小女郎向後退開三步,跪下向他行五體投地之禮。
他本想阻攔,但是她態度堅定,又讓他停了下來。
韋浮目光幽靜,看著這個嬌俏的女郎抬頭對他笑,目若星辰,麵若桃花。數月奔波無損她的玲瓏心腸,反讓她清泠泠,出落得更加瘦美。
秋雨如煙,衣袍貼身,冷風之下,讓人禁不住打冷戰。
韋浮將外袍脫下,禮貌地罩於林雨若身上。
如何與疑似仇人的人的女兒相處是門修養功課,他仍需精進。韋浮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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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延躍上另一座山峰,聽到身後的動靜,微微一笑。他不戀戰,揚長而去,隻因到了這裡,他很快會和自己的使臣團彙合,恢複王子的身份,來和大魏結盟。
他和自己的弟兄們,在南蠻王莫遮的鞭策下,一個個如同雄獅般互相搏殺。但是雲延母族勢弱,他在南蠻國的內鬥中沒有占到上風。這次出使,是危險也是機遇。
雲延從去年偷偷潛入大魏,溜入梁園,靠近徐清圓,甚至接近林斯年,都是為了給南蠻帶回更多情報。隻是這還遠遠不夠……他還要做的更多。
比如,迎娶一位公主回去大魏。無論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若能成行,自己的父皇,南蠻王莫遮想和大魏交好,他一定會稱讚此舉。
聽聞大魏重名節,他若求親,不知大魏會選一位真公主給他,還是一位假公主?若是假公主,林宰相的這個女兒是否會當選,林宰相是否會不願……
這出好戲,雲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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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夜中,晏傾和風若一道去小錦裡,客棧中留下張文和徐清圓。
徐清圓因為腳扭傷,被勒令在屋中休息。但是晏傾忙碌奔波之時,她坐於燈燭下,披衣翻書,研究晏傾給她的那本書。
這本書到她手中時,很多紙頁都像被啃掉了很多。不知道是老鼠啃的,還是人啃的。書中是人寫的字,隻是難以判斷筆跡,因這些字缺胳膊少腿,每一個字都不完整,都讓人難以辨認這是什麼字。
徐清圓仔細研讀,幾乎可以想象那人是懷著怎樣絕望的心,將這本書保存下來的——
那人在很多年前,被大柳村的盜戶們丟下枯井。那個時候必然有人看著那口井,讓這人無法爬上去。這個人在井下難以活下去,隻好去挖土,想挖出一個洞逃出去。
他終於意識到是逃不出去的,餓到了極致,他隻能啃自己懷中這本書的書頁。在一片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到,不敢多啃,怕留下的線索徹底無法被人看到。
於是每一張紙都是紙頁不全的,很多靠近書頁邊緣的字本就缺少橫豎撇捺而讓人認不出,待書被啃過後,字跡更難辨認。
那個人不知在井下活了多久,最後依然死了……
徐清圓難過地落淚,她在燈下細細複原這些字,將缺少的筆畫重新填回去,艱難地辨認這些到底是什麼字……
她終於有了線索,終於有了猜測。
徐清圓看漏更,忍不住跳著跳到門外,將門推開。
外麵雨很大,她不想驚動隔壁的張文來攙扶她,夜深雨綿之時,她艱難地抓過傘,一蹦一跳地扶著扶梯下樓,去客棧外等晏傾回來。
她告訴自己,她是有線索著急告訴他,她沒有其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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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和風若撐著傘回來,從馬車上下來,低垂著臉。
他神色冷淡,風若則滔滔不絕:“郎君你太厲害了,你怎麼那麼會騙人啊,那個原永不會真的聽你的話,去綁架劉禹劉郎君吧?不是我說,郎君你太會犯案了,你要真的殺人藏秘密,恐怕他們都抓不到你的尾巴……”
晏傾:“好了,你說的我頭疼。”
風若立時緊張:“怎麼會頭疼?你是不是……”
他忽然住口,一道女聲嬌嬌弱弱地在雨中響起來:“清雨哥哥!”
晏傾愣一下,他緩緩抬頭,看到了坐在客棧外麵廊廡下的女郎。
她站了起來,懷中捧著一本書,文秀無比地等著他。燈火昏昏搖搖,在她麵上輕晃,她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
她很關心他:“清雨哥哥,你是不是飲酒了?我讓後廚備了解酒湯,一直燉著呢。我還備了薑湯,你淋了這麼久的雨……”
風若問:“我也飲酒了啊!我也淋雨了啊!”
徐清圓一噎,看他一眼,微笑:“自然也為風郎君備了呀。”
風若追問:“我不是順帶的那個吧?”
徐清圓臉一紅,說:“怎麼會?”
她悄悄看一眼晏傾,正逢晏傾在看著她。
風若滿意點頭的時候,晏傾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很久以前,母後每夜持燈等父皇與他,非要他們回來,才肯入睡。
……晏傾真的有些討厭自己這些記憶了。
第60章 詩無寐12
秋夜雨霖霖, 晏傾和風若走到了廊廡下,風若收了傘。
客棧門口的懸掛燈籠在支木間搖晃,柔和的光和雨點交融, 徐清圓側過肩,看到了晏傾濕了一大片的袖子。
徐清圓問:“清雨哥哥晚上的事順利嗎?”
晏傾目光頓一下:“蠻順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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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 晏傾和原永在小錦裡相見。劉禹又在小錦裡忙活, 纏著那位映娘。
晏傾抬步進小錦裡的時候,風若低聲告訴他:“我查清郎君要我查的人的身份了。那位劉禹劉郎君,他是蜀州刺史家中獨子。難怪之前的凶殺案,他並不怕入獄。誰敢殺蜀州刺史的兒子呢?
“那個原永的身份, 則是假的。我往上查,查不到他的真實身份。他會不會有問題?”
晏傾低聲:“劉郎君不改名不換姓, 在小錦裡進進出出這麼久, 他是蜀州刺史的獨子才有這樣的本事。而原永是商人, 做的生意一半都上不了台麵, 不能見人。他多拿幾個假身份唬人, 也可以理解。不能因他身份是假的而妄下結論。”
說話間,原永迎上晏傾,笑嗬嗬地再邀請晏傾喝酒。
雙方暢飲間,原永答應幫晏傾引一個朋友一起做生意, 晏傾問為什麼原永自己不幫他, 原永苦笑。
原永:“老弟, 不瞞你說,我得罪了州刺史。這生意啊,我不太敢做了, 得趕緊逃離蜀州才是要緊。最近有人在查我身份……我懷疑就是州刺史查到我頭上了, 我得避避風頭。”
晏傾望著杯盞中的酒液, 眼波微微晃一下。
他抬眸笑:“大哥和州刺史有仇?大哥不會是朝廷逃犯吧,那我可不敢……”
原永呸一聲,滿臉不高興,壓著聲音忍住怒火:“老子行的端!是那個州刺史不厚道!他、他……算了,我直接告訴老弟吧。我之前跟著一些商人,和他做過一筆生意,後來那生意出了點兒事,我們也賠了點錢,把那事糊弄過去了。
“那個州刺史卻一直想找我們算賬。分明一開始,是他找我們做生意的!”
晏傾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他不緊不慢,向原永投去同情的一眼:“大哥有點倒黴啊。”
原永拍大腿:“誰說不是!本來可以賺更多錢。”
晏傾心想如果他猜測屬實,那就是草菅人命的事,原永還嫌錢賺的不夠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麵上不顯,隻說:“我是說,大哥要避風頭是應該的,但是在走之前,本來可以多賺一筆錢,卻硬生生錯過,未免有些倒黴。”
原永沒明白。
晏傾晃著自己的酒盞,眼中帶三分漫不經心的笑,渾濁酒液照不清他幽暗的眼睛:“哥哥被州刺史騙了。官商勾結的事,商人掏錢買命不假,官員其實比你更怕他的烏紗帽掉了。他比你更怕那件事暴露,讓他當不成官。他現在不過是嚇唬你,用官威逼你離開蜀州,不要暴露他的事情。
“然而你反過來用這種事威脅他,他定會乖乖地把你少賺的銀子給你補齊。”
風若在一旁喝酒,酒液一晃。
原永皺眉:“賢弟你想的天真了。我怎麼走到州刺史麵前?恐怕我才露個麵,就被他射成刺蝟了。”
晏傾道:“富貴險中求,大哥本就要逃幾年,這時候畏畏縮縮做什麼?哥哥生意比我做的大,難道還不懂這個道理?”
他伸指,點了點小錦裡樓上那個劉禹:“他的身份,大哥知道嗎?”
原永遲疑。
晏傾涼涼瞥他一眼,麵容冷下:“大哥到現在還瞞著我。難道他什麼身份,我不知道的時候,會敢來?我不瞞大哥,我也是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之前找村子借宿,非但沒找對人家,還差點搭上了我家妹子的性命。我給大哥出主意,得到的錢,大哥也要分我三成的。”
原永踟躕半晌,一拍桌,做了決定:“好!我不瞞賢弟了,那個劉禹就是州刺史的獨子。當初小錦裡要開拍賣會,我本來是要逃出蜀州的,但是木言夫人的請帖上有劉禹的名字。
“大哥我來小錦裡,也不是為了做什麼生意。本來是想和那個劉禹攀上關係,讓他在他爹麵前給我美言幾句。”
原永苦笑:“我還想買下那幅畫送給劉郎君,誰知道劉禹那廝自己先搶了畫。後來的事賢弟你也知道了。”
晏傾麵色和緩,點頭:“既然如此,大哥不妨綁架了劉禹,威脅劉刺史前來,拿錢贖他兒子的命。”
原永愕然。
晏傾低頭,手指點著清酒,在桌上比劃,教原永該如何做,原永不時發出“妙啊”的呼聲。
風若專心低頭喝自己的酒,心中讚歎連連:該說郎君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嗎?如何犯罪,如何挾持人質,如何不被人發現,如何訛人還能不超乎對方的承受力……郎君實在太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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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夜宴賓主儘歡,晏傾和風若離開小錦裡,麵無表情地和那位熱情跟他們打招呼的劉禹擦肩而過。
劉禹還嘀咕:“咦,不認識我了?小氣。”
風若追上晏傾,同情道:“郎君,你這麼坑劉郎君,劉郎君有點可憐啊。”
晏傾緩聲:“事情和你以為的不一樣。風若,你明日拿著我的令牌,去益州調集兵馬,就說蜀州情勢有變,讓益州軍前來協同我共同拿下犯人。
“行事小心,莫要聲張。”
風若肅然,連忙說“是”,但他還多問一句:“犯人是誰?”
晏傾:“過兩日你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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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晏傾與風若回到客棧的時候。
徐清圓怔忡時,晏傾垂下眼皮問:“妹妹隻是為了醒酒湯和薑湯在等我二人嗎?這樣的事,下次不要做了。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