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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45 字 6個月前

風郎君在這裡等你一同上去。”

晏傾避開她目光,輕輕“嗯”一聲。他的冷淡讓徐清圓愣了一下,卻沒有多想。

晏傾爬入那小洞, 逼仄陰鬱感襲來, 他頭昏昏了片刻。四麵漆黑目不能視,釘木板的聲音“篤篤篤”如同敲在他耳邊, 多少人聲音遙遙在外——

“太子羨死了,這場戰亂就結束了吧。南蠻就會退兵了吧。”

“悶死在裡麵會不會很難受?我們、我們是不是……”

“他是王,天下亂成這樣本就是他的錯!他自己都說了以死謝罪,我們都沒錯……南蠻說了, 太子羨死了他們就退兵……”

額上冷汗滲出,腦袋深處有弦繃緊, 每碰一下, 金鳴之聲都讓他頭痛欲裂。晏傾撐著土的手也微微發抖, 他恍惚了好一陣子,才將那些聲音壓下。

汗水沾在睫毛上,滲入他明水一樣的眼睛裡。他忍不住閉了眼,繼續向前爬。

晏傾這時候有些感謝自己的病。

呆病帶給他很多痛苦的同時,也有些不足以道的好處——比如他記得過去所有的事,但是當時那些事伴隨著的情感,他是很難再重複當時感觸的。

他有感情,有情緒。可是這些感情和情緒,在過去了之後,都無法從記憶中拉回來。

喜悅無法讓他共情,悲痛也再傷不到他。

無論天曆二十二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有多難熬,有多擊毀當年的那個十五歲少年。五年之後,他們都再無法讓晏傾記住。當風若為他難過的時候,晏傾並沒有那種情緒。

晏傾想,這也許是他能熬過來、活下來的原因。

同時這也是他不能娶妻、不能去禍害彆人的原因——誰願意自己的丈夫是個怪物,也許在很多年後會忘記一切呢?

外麵徐清圓的聲音裡摻雜著擔憂,晏傾隻聽到她說話,卻聽不到那些情緒。她在說:“清雨哥哥,你找到那具屍骨了嗎?”

晏傾思緒回到現在,壓了壓自己空茫的情緒,回答:“還沒有。”

他在這個洞中慢慢爬,不管額上汗水滲出多少,不管冷汗浸濕了內衫,他至少從麵上都看不出來。

這個洞挖的並不深,可見當年想逃出去的那個人,沒有爬出去多遠。晏傾很快到了儘頭,摸到了徐清圓提過的骨頭。

徐清圓當時不敢亂摸,晏傾此時則細致無比地在黑暗中摸這副骨架。五年時間過去,衣服早已腐爛,骨架流露出來,完全暴露。

晏傾在黑暗中判斷,和自己先前與徐清圓一同道出的猜測%e5%90%bb合了:這是一副成年男子的骨架。

他得把這副骨架弄出去。

晏傾在一片漆黑中摸索,摘了腰帶,艱難地脫了自己的外衫。他此人清瘦,至少比這具屍骨活著的時候要瘦一些,所以勉強下來,能脫掉外衫。

晏傾小心地將屍骨用衣服包起來、保護好,才喘著氣向洞外爬。

這裡的空氣實在太稀薄了,他%e8%83%b8悶心慌,氣短頭暈,麵頰更加蒼白。也許因為他待的時間太久了,外頭風若已經著急喚了好幾聲,晏傾糊塗地應了他們一聲,繼續拖拽著屍骨往回爬。

他頭撞到了上方,土淅淅瀝瀝地掉下來,晏傾咳嗽起來。

徐清圓聲音裡不禁帶了哽咽,都忘了叫清雨哥哥了:“晏郎君,你真的沒事嗎?”

晏傾:“沒事。”

他緩了咳嗽,手向自己頭被撞到的地方摸。那裡本是有一個小窩,他之前沒有注意,撤退的時候以為退路在那裡,頭碰到了,肩膀卻堵到了土壁上,才震碎了土。

晏傾手在那個小窩中掏了半天,神色微妙一下。

他摸到了一本書。

晏傾將書塞入懷中,才繼續朝外撤退。

這一次,沒有遇到意外了。

風若早在外接應,他聽到晏傾聲音,就撲到洞口。

晏傾聲音沙啞:“露珠妹妹,你背過身,不要看這裡。”

徐清圓怔愣一下,她點頭應好,聽話地轉過了身,不看自己背後。她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

風若吃驚又無奈:“您怎麼把它搬出來了!”

晏傾:“把它帶出去後檢查一下屍體,看是否有過中毒。處理好這些,就把它就近埋了,給它個安息處。”

風若:“這是誰的屍體啊?您有想法嗎?”

晏傾在咳嗽,沒有再回答風若的話了。

徐清圓情緒低落地麵朝著井壁,看著空蕩蕩的這裡。她想自己一點兒忙都幫不上,晏傾還怕嚇到她、而讓她背過去。她到底是累贅……

晏傾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一邊掩袖低咳,一邊將一本書遞到了徐清圓眼皮下。

徐清圓茫然:“清雨哥哥?”

晏傾聲音很低:“這是屍體生前藏在洞上方的。我方才大略翻了翻,沒看懂裡麵內容。你承你爹多年教誨,他的一生所學應當都教給了你。不知露珠妹妹可願幫忙,破解這本書?”

徐清圓眼睛微微亮起。

她接過了書:“我願意的。”

她心懷激蕩,忍不住想現在看。但是古井之下月光沒有幾縷,還是等上去再說吧。

這一趟出行,徐清圓扭了腳,等出去就醫時,腳腫的如饅頭一樣高,讓風若吃驚;晏傾背上手臂上都有傷,草草包紮沒多久,他支撐不住,喝了藥後昏睡了過去。

然而不過睡了半日,風若就搖醒晏傾,說到了晏傾和原永約好的見麵時間。

晏傾頭昏昏沉沉,草草洗漱後,不得不用一些易容手段來掩飾麵色的蒼白,這才在下午時,能以一翩翩雅致郎君的形象,去赴原永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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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冷風吹了幾日後,秋雨好個涼。

淅淅瀝瀝的雨下了很久,關內道山峰陡峭之地,一路喬裝成大魏子民的南蠻王子,雲延終於停了下來。

在懸崖邊,他將背著的背簍放下,置於懸崖邊凸出的一塊山石上。

雨絲如綿,山勢如鞘,雲與煙在懸崖外流淌。而與此崖相隔三丈,便是另一道山峰。

雲延長身而立,低頭俯視背簍中的“戰利品”。

一個嬌弱的女子周身被他點了%e7%a9%b4,頭上戴著帷帽,帷帽下眼睛上也蒙著白布,被他擺弄成跪坐的姿勢,如木偶般在這背簍中已經陪伴了他許久。

雲延低下眼,英俊眉目中帶著笑,看風輕輕吹起女子的帷帽。

而身後韋浮的追蹤如影隨形,已經距離他非常近了。

雲延低笑一聲。

他用不連貫的大魏話和這背簍中的少女說話:“林雨若,這一路,我除了用你出城,也沒有虧待過你。真正和我合作,要置你於死地的那個人,是你那位虛偽肮臟的兄長,林斯年。你若要算賬,回頭得記住自己真正的仇人。”

林雨若被點了所有%e7%a9%b4道,不能動不能說話,她溫順無比地坐於背簍中,雲延知道她一定能聽到他的話。

雲延耳朵一動,聽到了身後的兵馬越來越近。

他嘶一聲,抱臂而笑:“我本來帶走你,想和你有一段故事。無奈你爹確實不愧是宰相,派來追我的人,真的讓我沒法停下來。他和我越來越近,我猜他大約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才會如此緊迫。

“但我不能落到他手中——哪怕我們都知道我的身份。

“這兩國相交呢,如同霧裡看花。心知肚明即可,凡事點破就沒意思了。我一直給你蒙麵,也是希望你不記得我的臉,日後不要跟人說你認識我,見過我。林雨若,我除了用你出城,從沒有冒犯過你。

“他來救你了。林雨若,我隻好最後利用你一次,好讓我逃脫——”

話音一落,被蒙著眼睛的林雨若猛地感覺到身子歪倒,背簍不穩,像是被大力往外推下去。同時,一隻修長的手伸入帷帽下。

這隻手輕輕一挑,替她摘了蒙眼的布條。他在她鎖骨下點了幾下,她身上所有%e7%a9%b4道瞬間解開。

雲延將背簍向懸崖外推的時候,長身而縱,運用輕功踩著繩索,飛躍向三丈外的另一座山。㊣思㊣兔㊣網㊣

林雨若淒聲:“救命——”

韋浮和兵馬出現在懸崖一丈外,眾人取出弓要射那賊人,韋浮眸子一縮,看到了背簍向下摔去。

韋浮厲聲:“救那個背簍!”

眾人反應慢半拍,見韋浮下馬飛奔,直撲向懸崖,雙手抓住那即將掉下去的背簍。

韋浮:“林娘子,抓住我!”

林雨若整個身子跌靠在背簍上,聽到一道清而厲的郎君聲音,本能地去抓他的手。

淅瀝雨中,韋浮一手抓住背簍邊緣,一手抓住她的手。

背簍加裡麵女子的重量,讓一切向懸崖下傾倒,韋浮的身子也跟著滑下去一些。

林雨若的帷帽被吹開,斜斜搭在眼上的蒙眼白布脫落。她仰著臉,蒼白著臉,看著韋浮沾了雨水的清俊麵容。

她水洗一般的清雨眸中,倒映著這從天而降的俊逸郎君,讓她目光一眨不眨。

她看到了雲後的羽鶴,看到天上的流雲,看到雲鶴展翅,將她護於懷中。

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們的最重要目的是救林雨若,聽到韋浮叫“林娘子”,他們全都上來搭救。一眾人搭手,韋浮將林雨若被背簍中抱了出來,這個受驚多日的小女郎,總算獲得了安全。

韋浮抬目去看對麵山峰的雲霧和隱約的人影,目光閃爍。

身旁傳來小女郎柔弱乖巧的聲音:“韋師兄,謝謝你救我。”

韋浮衣袂翩揚,聽到那聲“師兄”,他沉靜了一下,腦中想到些浮光掠影,想到那不知身在何處的、神妃仙子一般的、他真正承認的小師妹。

然而、然而……

他垂下臉,對林雨若微微一笑,後退一步,彎腰作揖行禮:“小師妹受驚了,且隨我等入驛站休息一二。南蠻使臣團到了這裡,我受命相迎,恐怕不能照應小師妹。

“小師妹不如先跟人回城……”

林雨若遲疑一下,有點心虛地問:“我還有些不舒服,來回奔波恐怕不合適。我、我能留下麼?”

韋浮眉頭跳一下,說“自然好”。

他疏離客套,翩翩佳公子,狼狽救人後又是這麼進退有度,很難讓人不產生好感。

林雨若目光躲開,不敢看韋郎君因為救她而臉頰上貼著的幾綹烏黑亂發。

她心如鼓擂時,聽到韋浮不動聲色的溫潤聲音:“對了,小師妹知道對方是誰,和對方合作的又是誰嗎?我在長安城中,得知是你兄長……”

林雨若猛地抬頭,堅定道:“不會是我兄長,我兄長與我玩鬨而已,是那賊人利用。你們一定弄錯了……你們傷害我兄長了嗎?”

韋浮看她半晌,見她仍維護林斯年,他便微微一笑,並不糾結:“那大約是我聽錯了吧。”

——林斯年何德何能,有林雨若這樣的妹妹呢。

林雨若讓人意外的對他兄長的維護,也許會帶給林斯年新的機會。

林雨若愧疚,再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