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1 / 1)

懷璧 伊人睽睽 4329 字 6個月前

的修羅。

而晏傾這樣溫文有禮的人, 第一次直呼他名字。

晏傾說:“林斯年, 你無官無爵,無品無秩。你所得皆來自你父親,你受益皆源於你有一個‘天子之下群臣之上’的爹。若我以官民之彆來對你,你便是與我說話,也當彎下腰,行大禮。

“你之所以不必那樣,是因為我不與你計較,我敬重的是你背後的宰相。”

林斯年的目光森冷,如果目光成實質,這條冰涼的蛇必然衝來咬晏傾一口。

而晏傾溫和清傲,眼中並沒有他:“我若講究尊卑有彆,你便無權與我直視對話。能與我說話的是林宰相,能讓我行禮的是林宰相。而宰相是否知道你千裡迢迢一路來蜀的目的?

“若我將之告知你爹,你認為你爹會如何對你?”

林斯年咬牙,他冷笑:“你拿我爹來壓我?你以為我怕我爹?”

晏傾依然平靜:“不是用你爹壓你,而是你本不配與我對話,我隻與你爹對話。你若不服你爹,你去長安做什麼?你當摘冠退衣,告知天下人,你與宰相全然無關。

“到時候你再來我身邊……你還能站到我麵前麼?”

林斯年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幽火之中,他驚駭萬分。

因他始終不了解晏傾此人。

正如晏傾所說,晏傾是高官,是重臣。晏傾整日忙的都是朝政之事,是堪破迷案。即使在林斯年那個夢中,他對晏傾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他覺得晏傾很弱,很無能。不然豈會入獄,不然豈會病死獄中?不然夢中的徐清圓明明心慕晏傾,晏傾卻根本保護不了徐清圓。

林斯年認為晏傾是一個無用書生,不過是皮相好,不過是性情好,徐清圓才會被迷惑。可是那些和權勢無關,沒有權勢,晏傾不過手無縛雞之力!

而今,在這樣的雨夜中,林斯年正視晏傾,才發現晏傾或許和他以為的不一樣——一個僅僅是脾性溫和的人,怎麼敢這樣對他說話?

林斯年慢慢道:“以後如何,你我都說不清。你現在將徐清圓還給我,你不知道,我與她……”

晏傾感受到徐清圓靠著他肩,在聽到林斯年這話時輕輕發抖。

他心中便跟著一刺。

晏傾再次打斷:“林斯年,禍從口出,慎言。”

他提醒林斯年:“你莫忘了我的官職,莫忘了我的職務所在。”

林斯年嗤笑:“你會為了她而放棄你現在的身份?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弱女子……”

晏傾淡聲:“這便是你任意欺淩的理由嗎?因無人庇護,無人伸出援手,無人膽敢憐惜?”

他抬起眼皮,眼中光失望,如冰鋒劍刃。

他說:“若無人護她,本官護又何妨?”

林斯年驚怒。

他看到徐清圓仰頭去看晏傾,晏傾修頎秀麗,並未看徐清圓。晏傾不知道徐清圓看他的眼中光有多亮,而林斯年已經嫉妒得發狂。

林斯年啞聲:“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我把她搶過來——”

他身後的騎士們才要動,便聽到晏傾冷聲:“誰敢?!”

晏傾目光落在騎士們身上:“你們聽令於宰相,而非林斯年。你們若上前一步,便是敗宰相之名,壞宰相之譽。本朝宰相,以聖人為尊,日日自省,百官敬愛。

“林斯年是宰相之子。但是林公不隻是林斯年的父親。”

晏傾說:“你們將林斯年押回去,帶去林公麵前。我會向林公寫信說明此事,並要求林公責罰林斯年之過。爾等聽令行事,無功無過,不加責罰也無嘉賞。但爾等若再執迷不悟,任由林斯年荒唐下去,林公必不會徒徒坐視。”

這樣的話說來,讓侍衛們想起了林承家法的嚴苛。

晏傾說的不算錯,林承自省嚴格,對待家人如同對於他自身一樣嚴厲。在林斯年之前,林宰相身上沒有一點壞名氣,人人稱讚宰相。前些日子,林承差點將林斯年打死在棍棒下的事,誰都不能忘記。

那樣的血流成河,觸目驚心。若是作秀,未免太過。

侍衛們後怕起來。他們跟著林斯年出來胡鬨,宰相若是知道了,恐怕會殺了他們……

林斯年怒而笑,他要下馬上前,親自帶回徐清圓。但是左右被馬架住,兩邊侍衛攔住了他。

雨拍打在麵上,林斯年忍不住被這荒唐而逗笑:“你們……”

侍衛們拱手:“郎君見諒,我等私自離京數日,該回去了。”

林斯年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殺儘這些礙手礙腳的人。但他此時孤立,之前受的傷沒有完全好。他可以拚命,但是他若是為了這樣的事拚命,似乎可笑。

林斯年凝望著徐清圓,雨在眼簾前變得模糊遙遠。

他在自己的記憶中看到很多血,看到有人流淚,看到有人跳入火海。他朝著宿命而走,他的感情拉扯不獨獨是他的。

他不能為了徐清圓而和晏傾鬨得不堪,不能為了徐清圓而放棄所有。他需要晏傾對付他爹,他需要留著一切對他爹不利的因素。他自己十八般武藝上陣的時候,也要考慮盟友的重要性。

他很喜歡徐清圓啊……但是隻是喜歡。

林斯年笑起來,雙肩顫唞。侍衛們以為他瘋魔了,緊張地盯著他,而林斯年笑了半天,抬起頭,再看那對燈籠下的璧人一眼。

林斯年慢慢低聲:“……所以,你仍是選他?”

徐清圓不和他說話。

林斯年慢慢抬頭,眼眶通紅,看著天上的雨。

他看了半天,勒緊馬韁,淡漠起來:“好。那我們日後,各憑本事!”

他扭轉馬頭,禦馬疾奔入夜雨中。侍衛們倉促地騎在馬上向晏傾拱手行禮後,連忙去追林斯年。

--

徐清圓沒想到,那麼難纏的林斯年,會這樣離開。

原來權勢是刀是劍,斬情斷愛,連林斯年那樣的瘋子也要忌憚。

她渾渾噩噩,迷惘萬分。晏傾放下手,拉著她的衣袖,帶她朝一個方向走,她也糊塗地跟著,並不詢問。

而要下台階前,晏傾停住了,回頭看她。

她仍是狼狽的,眼中噙著淚水的。她蒼白著臉看他,眼中光明明滅滅,並不知道他為什麼停下來。

晏傾輕聲解釋:“我們不從驛站正堂穿過,娘子這樣……不適合被人看到。我帶娘子從驛站後院經過,那裡的灶房通著一道小門。我先帶娘子上樓,回我的屋子。

“我屋中沒有人,而且剛剛準備了熱水。”

徐清圓懵懵地點頭。

他仍看著她,目光顫了一下。他和她說話的語氣輕柔萬分,似乎怕嚇到她。

他試探著彎腰靠近她,但是徐清圓並沒有躲開,隻目光迷離地仰著臉。

晏傾輕聲:“下了雨,天色又暗,地上泥很多,還有很多看不見的石子。娘子的鞋襪丟了,赤腳踩在地上會受傷。我抱娘子進去好不好?”

他指指她的兜帽鬥篷:“用鬥篷蓋住臉,不會讓人看到娘子模樣。我並非想唐突娘子……”

徐清圓點頭。

她輕輕說了一個字:“好。”

聲音沙啞中,帶著點兒軟。

她哽咽的時候,還記得他的忌諱:“我也不會碰到你肌膚……”

晏傾低聲撒了個謊:“沒關係,我如今不怎麼怕彆人碰我了。”

他彎身來抱她,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沒有危險的時候抱她。而徐清圓乖乖地張開手臂,在他手臂穿梭過她膝彎的時候,伸手摟住了他脖頸。

她像一朵很輕的雲,被他抱入懷中。鬥篷的兜帽蓋住了她的臉,她埋入晏傾的懷中,貼著他的心臟,眼淚開始不聽使喚地往下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摟緊他脖頸,心中很傷心地想:我也不想碰晏郎君,可是晏郎君說他不怕我碰,我就當他不怕好了……我實在太累了,太害怕了,我需要歇一歇。

晏傾抱著她,走下台階進入雨中,又從灶房後的小門穿過,慢慢地上樓。

她埋入他懷中,通過鬥篷昏暗漏出的光看到外麵的燈籠一會兒暗一會兒亮,人聲很遙遠。她不知道他們一路上去有沒有碰到人,但是晏傾始終沒吭氣,她便當作他們沒有碰到任何人吧。

她依偎著他,聽著他的心跳,聞著他身上的熏香。此香清靜淡泊,她隻在他身上聞到過。

她模模糊糊地問:“我很喜歡這種香,可我一直沒調出來。”

隔著鬥篷,晏傾的聲音縹緲又溫柔:“此香名叫深靜香,是我娘以前專門調的,說有益於我養神。我便一直用著,外麵沒有。娘子若喜歡,改日我教娘子。”

他懷中抱著的女孩兒許久沒發出聲音,他以為她要睡著了。好一會兒,在他要推門進屋的時候,她才極輕地“嗯”了一聲。

聲音柔軟,含著霧。

他無措之後,更加心疼她。

--

徐清圓一直處於一種飄絮般的狀態,大難之後全身疲憊,沒有精力想其他的。於是晏傾怎麼說話,她怎麼“嗯”,全然沒有自己的想法。

她迷惘地站在他的屋中,晏傾低頭來看她,讓她看他的眼睛。

她向後退了一步,他隻溫和看著,輕聲:“屏風後有熱水,你可以洗浴。不必擔心,沒有人會進來。”

她點頭。

晏傾轉身要走,她伸出手,拉住他衣角。他一頓,回頭道:“我幫你找些能穿的衣服,找些吃的。彆怕,到了這裡,你就是安全的。”

徐清圓心中恐慌而惶然,她鬆開握著晏傾衣袖的手,知道自己不應該拉住他不放。她強行壓下去自己的不舍,低著眼睛,看晏傾推門走出去。

屋中靜下來後,徐清圓才慢慢地挪去屏風後,脫衣洗浴。

她看到鏡中自己狼狽的形象,羞窘之後,眼淚又兀自掉了一會兒。

--

中途,晏傾讓一位老婦上樓給徐清圓送了換洗的衣物,還帶了些糕點。

那老婦好奇地打量著這位美人,目中驚豔,幾次想插話,想問她和那位俊逸的郎君是什麼關係。

徐清圓神色懨懨,並不接老嫗的話,讓人撇嘴。待洗過熱水澡,梳發換衣,又吃了點兒糕點填肚子後,徐清圓的神智終於恢複了過來。

她抱著膝坐在榻上,望著燭火,開始思考如今的境況。

她被朝廷和林斯年逼得沒辦法,沒有出路的情況下,她想賭運氣學自己爹一樣,從蜀州出大魏。雖然她心裡知道自己爹從這裡離開後,這裡的路一定封死了……但是她並沒有其他辦法。

像涼州那樣的出大魏路,重兵看守,她更沒有可能離開。

她和蘭時隻來得及商量出這麼倉促的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而能在蜀州遇到晏傾……徐清圓下巴枕在膝蓋上,想自己運氣真好。

“篤篤”敲門聲響起。

徐清圓的眼睛微微暈開光華,她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也敬佩他將時間卡的那麼好。

她調整坐姿,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