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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34 字 6個月前

絕路?”

風若撓頭:“我們又不知道徐清圓做了什麼……”

他被晏傾微嚴厲的目光盯著。

風若縮一下頭,卻仍堅持:“大理寺行事自己有自己的道理。郎君,你彆忘了我們如今的身份……咱們最好和大理寺脫離關係,彆讓有心人查到。

“這不是您之前說的嗎?”

他們在茶鋪中喝茶,同行的主簿張文搖著扇子,也點頭:“郎君,咱們現在隻是普通老百姓。”

晏傾握著海捕文書的手顫了一下,但身邊兩人說的並無道理,他心中生起的煩躁,似乎並不合時宜。他閉上眼壓下那股煩躁,將海捕文書收入袖中,不再提那事。

但是他想,夜裡入宿驛站的時候,他還是應當借驛站送信給長安,問清楚大理寺,徐清圓是犯了何罪,為什麼要這麼大張旗鼓地逮捕一個弱女子?

喝完茶,天色悶悶的,雷鳴聲轟然,是暴雨之兆。

三人怕暴雨來了,夜裡會趕不上驛站,便留下一貫錢在桌上,戴上蓑笠騎馬而走。下午時,他們在路途中的時候,雨點果然劈裡啪啦地砸了下來。

雨疾風驟,馬行艱難。雖戴著蓑笠,晏傾身上衣袍卻被雨浸濕。蜀州的路本就難行,三人不得不下馬,一路牽著馬走。

走在路上時,忽然聽到後麵的車輪橐橐聲,有人吆喝:“三位郎君,讓讓路。我們車多——”

晏傾三人牽馬讓路,見是一隊鏢局的人押著車馬送鏢。一共五輛牛車,車輪一重重壓在泥水中,沉悶無比。牛車上擺著滿當當的箱子,十幾個年輕夥計穿著鏢局統一的服飾,一個個精壯乾練。

大雨中,鏢局中坐車的年輕人們向牽馬讓路的一中年男、二年輕郎君拱手。

牛車搖晃,雨大傾盆,他們站得紋絲不動,笑露白齒:“多謝三位!有緣請幾位喝酒!”

他們多看了三人中的晏傾一眼。那郎君俊秀溫雅,濕袍貼身,鬥笠滴滴答答地滴水,形容卻仍清雅安然,不見雨中狼狽。

看著像是個清俊的讀書人。

鏢局人隨意地想:估計是哪家世家子弟吧。這年頭,不是世家子弟,讀什麼書呢。

等車馬通過的時候,風若見晏傾自從中午看到那封海捕文書後就一直沉默,他故意想引郎君說話,讓郎君開心一點,便湊到晏傾身邊。他揚下巴朝著鏢局的車馬:

“郎君,你光憑眼睛看,能大概猜出他們押送的是什麼東西嗎?

“我先來猜,我猜是瓜果!”

晏傾心裡知道風若的好意,便也順著他,緩聲回答:“我猜是銀子。”

風若不服氣:“為什麼?”

旁邊的主簿張文笑嗬嗬:“小郎君啊,你看那車在泥地上壓出的痕跡,再看這車行走的速度,就能猜出他們押送的東西重量不輕,而且極為均勻。每輛車的邊角都配了人站在車上看護……銀錢的可能性,確實比什麼瓜果大得多啊。”

風若忽然手指一輛牛車,說:“這輛車的速度和其他車不一樣,說明他們運的不是一樣的東西。你們兩個猜錯了。”

晏傾盯著從他們麵前過去的牛車看。這輛車與其他車一樣,車上有兩個碩大木箱,車旁有人看護。但是車輪壓在地上的痕跡……張文拉一把晏傾袖子,嘿笑道:“運鏢車過去了,咱們也上路吧。”

晏傾回過神。

三人風雨兼程,終於在傍晚時到了驛站。

遞出文牒時,驛站小吏眼珠子顫了一下,知道了三人的身份。但是驛站不動聲色,仍按照招待普通百姓的方式招待三人。晏傾進入驛站,看到一樓廳堂有不少趕路百姓在登記。

他問小吏:“可見到鏢局的車?他們應當是護送銀兩給軍中的。”

風若拿著毛巾擦臉,聞言愕然:“給軍中?郎君你之前可沒這麼說啊。”

晏傾沒有搭理風若,隻望著小吏。小吏咧嘴笑:“既是給軍中送銀兩,我們怎麼會檢查?他們比郎君你們先到驛站一刻,我們幫他們喂了馬備了乾糧,他們就趕路走了。”

風若悄聲:“有問題?”

晏傾搖搖頭。

驛站為他們安排了兩間房;因晏傾是絕不可能和其他人共處一室的,他自己獨自睡一間,風若和張文睡一間。

風若快樂地去洗漱時,晏傾坐在屋中案前,將袖中已經被打濕的海捕文書取了出來,平攤在案上。

他沉思著,又閉上眼,想下午時路過的鏢局運鏢車。他思量了一會,不禁拿起筆開始算起來:

一共五輛牛車,但其中一輛車碾下的車輪痕跡,確實比其他四輛要輕,牛車行走的速度要稍微輕快些。這車中運押的如果不是銀兩的話,什麼東西能和銀兩的重量接近,又比銀兩輕呢?

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嗎?

不,成年男子的體重和那麼一箱銀兩的重量,其實很難有明顯的區彆。風若眼力過人,風若既然能一眼看出來區彆……

那箱子裡即使是人,也應是一羸弱的少年人,或者是女子……

晏傾猛地睜開眼,扔下筆站了起來。

他盯著自己案頭浸濕了的那張海捕文書,他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又慌又亂。

若是他猜測的是真的……

晏傾當即推門而出,隔壁屋中風若正推門要進來,茫然:“郎君,熱水備好了,你不洗浴麼?你要去哪裡……”

晏傾倉促說了一句:“下樓找些吃的,不必管我,你先洗吧。”

風若嘀咕:“我要洗兩遍?”

晏傾哪裡管他洗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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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離了驛站不遠,運鏢車停了下來。一輛車中的木箱裡,徐清圓從箱子中鑽了出來。

她蒼白虛弱,向幫她的鏢局年輕人請安:“多謝幾位相助,他日若是有緣,清圓必肝腦塗地報答幾位。”

年輕人們看她搖搖欲倒的纖弱模樣,不禁憐惜道:“真的送到這裡就可以了?遠近無店無鋪……”

徐清圓垂著頭,低聲:“那追捕我的夫家權勢極大,我不能拖累幾位。郎君們在此將我放下,我悄悄回返方才的驛站,再去想其他法子……”

鏢局這些人,都從徐清圓嘴裡聽到一個故事:爹娘將她賣了當童養媳,對方惡貫滿盈,徐清圓不堪受辱,隻好出逃。

大雨中,鏢局的年輕人們看她這樣的美人卻遭受這樣的事,心裡都不是滋味。有人熱血上頭,大聲:“怕什麼?徐娘子跟著我們,不如我們……”

旁邊有人推了熱血上頭的人一把,那人醒過神,閉了嘴。

好在徐清圓疲憊不堪,並沒有心力注意這些。她顫顫地下了車,向幾人再次行了禮,然後用兜帽蓋住麵容,轉身向驛站的方向跑去。

身後的鏢局車越來越遠,徐清圓看他們車馬走遠了,才換了路,並不真的打算去驛站。驛站屬於官府的地方,海捕文書對她的追捕那麼明晰,她怎麼可能去驛站自投羅網?

她中途甩開鏢局人,也是為了另換方向。

但是奔逃數日,她也到了精疲力儘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

恍恍惚惚、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水中,徐清圓突然聽到了馬蹄聲。她躲在樹後,驚愕地看到了林斯年一行人騎著馬,從她本來想逃去的那個方向迎麵而來。

電光劃破長空。

雨水劈啪,騎在馬上的林斯年忽而勒緊韁繩,看到了前方在雨霧中奔跑的鬥篷人。

他一眼認出那樣瘦而美的背影,目光陰而亮:“找到你了!”

他和身後的侍衛一同禦馬快行,追向那奔跑的徐清圓。

徐清圓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心中絕望快要將她吞沒。她此時再沒有彆的法子可選,她不得不跑向驛站,希望驛站能夠給她周旋的機會,讓她躲開林斯年。

她在雨中奔跑,幾次摔在地上,黑色的鬥篷上沾了泥,手肘手臂都有擦傷,鬥篷下烏黑的發絲也亂糟糟地貼著臉與脖頸。

驛站下搖晃的燈籠,在她眼中像救命稻草一樣。

身後的馬蹄聲踏破長夜,離她越來越近,林斯年聲音高起:“停下——”

一隻繡花鞋跑掉,乾脆將另一隻也丟掉。徐清圓赤腳奔上驛站台階,喘著氣向燈火通明的屋門奔去。

門正好從裡麵打開,風雨襲入。

她撲入了一個人懷中,撞在那人%e8%83%b8`前。①思①兔①網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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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殘簷,夜漆如墨。

徐清圓抬起頭,與低下頭、被她撞得後退一步的晏傾四目相對。

落在風中的雨聲寂寥沉靜,燈籠的光影晦暗不明,在兩人的麵上輕蕩。

烏黑眼睛對上。

他清澈的眼中光,照亮了兩人之間狹小的空間。

他伸手扶住她的肩,她的鬥篷上的絨毛擦著她嬌嫩皎白的臉,雨水滴滴答答地和泥土融在一起。

在這風雨招搖的天地,破破爛爛的陌生驛站前,他溫和雋秀,如山水潑墨一樣幽靜恒定,美好如初。

而她不合時宜地想到林斯年在那個深夜,用多麼難聽的猜忌的話說她和晏傾。她想林斯年怎麼敢那麼說!

徐清圓抬著眼睛,眼圈一下子通紅。

鬥篷飛揚,晏傾扶著她的肩,站在驛站門口,像是將她抱在懷裡一樣。他抬起目光,與那燈火外的幽黑天地對上視線——

林斯年騎著馬,和十幾個侍衛站在驛站外兩丈距離,看著他們。

雨大如注,天地如切。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間。

第49章 詩無寐1

秋蘭兮青青, 綠葉兮紫%e8%8c%8e;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九歌》

風雨如晦,廊下懸掛燈籠,一排房舍疏朗。

門後驛站正堂中人聲喧囂, 燈火明耀;門口晏傾扶著徐清圓的肩, 一同站在潺潺如溪的簷下細雨後, 看著墨黑天色下披著蓑衣的騎士們。

徐清圓踩在濕漉地磚上的赤足發冷, 她輕輕一抖,晏傾便察覺了。

她發髻已歪, 留海亂額, 潮濕的烏黑發絲沾著麵頰。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滴滴答答地沿著眼睫向下落, 眼睛是霧濛濛的湖泊。她此時頗有些六神無主, 隻知道揪著他的衣袖。

美人狼狽是不同於平時的一種美, 可是晏傾看她這樣, 心頭如被鐵錘重擊,他少有的、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刺痛酸麻感——

她不應該這樣淒慘。

林斯年看到一雙璧人立在驛站門口, 手中握著的韁繩因此硬得讓他周身發冷。他淋著雨,覺得刺目萬分。冷笑一聲, 他所騎的馬向前跨一步,手中韁繩指著晏傾。

他冷道:“將我的未婚……”

晏傾平聲靜氣地打斷:“林斯年。”

林斯年眸子縮了一下。

有一瞬, 他為晏傾身上那種清貴之氣所迷惑,覺得這個人不像是普通文臣。晏傾高貴清矜, 站在雨簾後望他,眸光幽若, 身上氣質混沌迷離。

像沉睡的白鶴;像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