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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06 字 6個月前

鬥篷,和蘭時登上馬車,回頭望一眼門前懸掛的紅色燈籠。燈籠下的白紙黑字在風中搖晃,她輕輕抿唇,放下帷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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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走出陛下的寢舍時,拿到了陛下要他悄然離京、暗訪蜀州的密旨。

他立在宮殿前,看著滿天滿地漆黑中,華燈悠悠然,一點點亮起。整座皇宮如同火鳳凰般,徐徐燃燒。

他扶住長欄,看得有些怔愣,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隱隱約約中,好像看到了病弱的父皇和他一同站在城樓上觀燈,父皇咳嗽著和他說:“這就是長安。清雨,你要好起來,才能守好這片河山。”

一陣冷風吹過,青年的紅色官袍貼身而揚,寒潭紅血般豔而奪目。

從後上前的宦官一咳嗽,晏傾回過頭,看眼宦官。

他眼中靜黑的湮滅一切的暗意,帶著深淵的窒息,讓宦官一愣。

宦官陪笑:“少卿這邊走,奴送您出宮。”

晏傾仍有些恍惚。

他說:“今夜宮裡點了很多燈。”

宦官邊陪著他出宮,邊笑著說:“今夜是七夕,一會兒陛下還要去興慶宮,與民同樂呢。”

七夕……

晏傾心中喃喃自語,驀地徹底回神,想到了今日是什麼日子,有誰在等他。

他腳步一下子匆忙,向宮外疾奔。離宮前,他忍不住想著宦官的話,向興慶宮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裡燈火已經點亮,影影綽綽的宮人身形映在飄飛的帷幔上。

興慶宮是離宮外最近的宮殿,皇帝站在興慶宮中,就可以看到宮外他的子民如何生活,聽到各處府衙的辦公聲,從王府傳來的管弦絲竹聲。

燈火晝夜不息,自昏達旦。

晏傾走過興慶宮,隱約聽到些過去的笑聲、說教、歎息、快樂。而他必須劈開過去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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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興慶宮中喝茶,內宦通報後,一個人從簾後走來,穿著常服。

赫然是宰相林承。

皇帝笑著向宰相招手:“子繼啊,過來坐。傍晚時朕被一些政務纏身,到現在才有與民同樂的機會。朕可是遵守咱們少年時的約定,這樣的日子,從來不忘你啊。”

林承笑著走向皇帝:“臣老了,不如陛下精神好了。”

兩個中年男人都帶著感慨、皺紋、努力釋放的善意。

君臣之間的友情不同於世間大部分友情那樣經久不衰。

皇帝不會告訴宰相,在宰相來之前的一刻,晏傾剛拿著他要求徹查蜀州的旨意走出皇宮;宰相也不會告訴皇帝,上個月蜀州發生的那場叛亂並不尋常,蜀州早已不是他們少年時立誌起步的蜀州。

第42章 中山狼11

長達五年的隱居生涯中, 徐清圓再沒見過和“長安不夜城”一樣的繁華盛景。

在天曆二十二年的巨變之前,年僅十二歲的徐清圓曾與父母相隨著,在前一年的上元節遊過長安夜。那時過於年少, 她已不記得具體事件,隻記得身邊人的體溫,燈火的輝煌。

清圓看得目不暇接,隻覺得畢生也不會再見那樣盛大的燈盞。

幼童轉著風車跑過, 誰家娘子丟下方帕回首一笑, 空氣中又流竄著什麼酥山的奶香味,有誰呼喚著:

“太子羨要出來了!皇城今夜不禁,我們都可以去皇城看太子羨了!”

民眾的呼聲中, 太子羨的名望一直比病弱的皇帝要高。天下人都知道皇帝病弱, 隨時會歸天;而希望在他們那位神武不凡的太子羨殿下`身上。

事後想來,讓她流連不已的盛大燈盞,大約隻是她一人的美好記憶。那時身邊父母的情緒並不算高——

世家頹敗,災禍頻發, 南國頂著巨大壓力堅持遷居長安, 自此民聲沸沸,國將不國的流言遍起天下。

上天的警示斷斷續續, 天曆二十二年的巨變並非毫無征兆, 父母早已察覺,所謂的盛大燈盞,寄托安撫的作用可能更大些。

而今時如逝水,五年倥傯歲月過,徐清圓與侍女再次來遊長安夜, 身邊已無當時相伴的爹娘。

這是七夕夜,不是上元夜;這是情人相許夜, 不是共祈民安夜。

雖然如那時候一樣,長安在重大節日裡,例行停了宵禁,“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徐清圓走在人群中,略有些恍惚。倒是蘭時很興奮,蘭時是在她阿爹隱居時候才買回來陪她的。蘭時第一次見到這樣盛大的夜景,發出和她年少時一樣的感慨。

蘭時興奮地拽著徐清圓的手:“娘子,那裡還有賣燈的!我以為今夜都是織女娘娘乞巧什麼的。”

徐清圓笑一笑,被蘭時牽著走。

蘭時問她:“今夜是不是長安哪裡都能去的?”

徐清圓點頭:“是呀,除了皇宮進不去,官府府衙關印進不去,其他地方都能去的。”

蘭時:“那我們去曲江,我們去乞巧樓,我還想看那座‘天下第一名樓’花萼樓,看花萼樓上的皇帝!”

徐清圓被侍女的快樂打動,笑著說好。

人群熙攘,許多人都朝平時進不去的皇城相擁。二女跟著人流而走,徐清圓始終有些恍惚,她偶然看到暮明姝的車輦一晃而過,還未細看,眼前就重新被人影遮擋了。

一個小孩在人流擁擠中被撞過來,撞了徐清圓的腰肢一把。

她忍著痛低頭,小孩已經大哭。

小孩抽泣著哭自己找不到爹娘,徐清圓便和蘭時陪她一起去找爹娘。原來小孩的爹娘今夜擠進來,在皇城下擺攤,販賣五色縷和各式燈籠。

大人忙著為生計奔波,忘了跟在身邊的小孩。等回過頭反應過來的時候,大人急得不得了。好在今夜有織女娘娘保佑,徐清圓很快牽著孩子給大人們送了回來,讓這對父母千恩萬謝。

兩個大人抓起一把五色縷塞給徐清圓:“我們沒什麼可以感謝娘子,這五色縷娘子千萬收下,回頭係在你郎君腕上,保證一輩子把他牽得牢牢的。”

今夜這樣的日子,本就容易遭受旁人的善意調侃。徐清圓一路走來,已經被無數郎君試圖攀談,被無數長輩拉著手問她可有婚配。

她便是臉紅,紅了一晚上,也紅得很麻木了。

徐清圓抿嘴一笑,沒有接兩個大人的話,隻盯著他們忙碌的攤販,看他們被哄搶一空的燈籠。

徐清圓喃喃:“生意這樣好啊。”

兩位大人眉開眼笑:“一年生計就靠這幾個大節了。”

徐清圓:“如果在燈籠上寫些寄語,如果按照客人的要求寫上客人想要的祝福,生意也許會更好。”

兩個人看這娘子斯斯文文,不禁笑了:“我們哪裡識字?”

徐清圓指自己:“我可以幫忙呀。”

兩人一愣。

徐清圓這時候臉微微紅了一下,目光輕眨:“事後分我一點辛苦費便好。”

跟在徐清圓身後的蘭時這時候恍然,娘子是要補回她們白日被偷了錢的損失。她們而今生活清貧,又不像之前在梁園居住時不用為柴米油鹽發愁,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徐清圓也有自己擅長的生財之道。

蘭時看那對夫妻猶豫,忙幫忙吹噓自家娘子:“不要小瞧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可是大才女,大儒的女兒。她會天下所有書法,還會作詩,你想要寫什麼她就能立刻給你……”

徐清圓嗔:“蘭時!”

兩個大人互相看一眼,點了頭:“本來覺得娘子這樣的人不會做這些,也沒有讀書人會拉下麵子給我們寫字。娘子既然把團兒送回來,必然是個善心娘子。⑥思⑥兔⑥網⑥

“不管掙不掙錢,我們都請娘子幫忙寫字了。之後多掙的,我們分給娘子一半好不好?”

徐清圓屈膝行禮。

她讓蘭時買了便宜紙筆,入座寫字,攤販上的生意發生細微變化。而這樣貌美的娘子做生意,也引來了不少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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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明姝和自己的弟弟,當朝太子暮長亭一同在遊街。

原本乘著車輦,但人潮摩肩擦踵,二人便下車而行。

年輕的太子雀躍無比,壓抑著興奮,從沒在這樣的長夜和長姐一同出來玩耍。

他看到暮明姝的目光凝望一個方向,順著看去,便見到一個大家閨秀一樣的女子坐在一個小攤販前,提腕要寫字。那個小攤已經排起了長隊,不知多少郎君想要買那女郎寫字的燈籠,或者試圖和女郎搭話。

暮長亭腳步不自覺地要往那邊去。

衣擺被身後的暮明姝一腳踩住。

太子震驚回頭:“阿姐?”

暮明姝冷淡:“答應帶你出來玩,不是讓你去追慕漂亮娘子的。忘了我要做什麼了嗎?”

暮長亭一滯,想到了自己和暮明姝的君子之約。

他喃喃道:“可是我們不是去晏府找過人了嗎?晏郎君根本不在啊,他必然被父皇……呃,爹留在宮……留在家裡辦公了,我們總不能跟爹搶人吧?”

暮明姝美豔的眉眼上抬,視線從徐清圓身上移開。

她眼中倒映著重重燈火,慢悠悠道:“誰說追慕晏清雨,就非要晏清雨本人在場呢?他在不在,對我都沒什麼影響。”

何況她和晏傾本就說過,晏傾不乾涉她的行為,她也不去打擾他的正常生活。今夜晏傾必然應該陪同徐清圓的……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錯誤,徐清圓竟然在那裡給人寫字,而晏傾卻不見蹤跡。

暮明姝扯著暮長亭往乞巧樓的方向走,暮長亭性子敦厚柔弱,早年就被暮明姝壓一頭。暮明姝能文能武,太子殿下隻好無奈地被暮明姝拉著走。

登上乞巧樓,老板熱情相迎公主殿下。

站在樓上,正好與皇城內興慶宮中的花萼樓遙遙相對。這是皇城下最佳的觀景樓,隻是與花萼樓相對著,讓暮長亭有些不自在。

暮長亭說:“父……阿爹會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裡胡鬨啊?阿姐,要不咱們還是換一座酒樓吧。”

暮明姝繡著大瓣芙蓉的金白相間長裙曳地而過,她入座時,雲鬢間步搖金翠閃爍,耀目萬分。暮明姝不理會優柔寡斷還怕爹的太子,向老板一伸手,慵懶道:

“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讓老百姓排隊進來領錢領花燈吧。

“每個人最多可以領一盞花燈,我可以幫每個人免費寫一張他們想要的祝福字,但是他們放自己的祝福時,必須把我要求的關於晏少卿的祝福一同加上去。除此之外,每個人還可以領一吊錢。

“為了監督他們有沒有寫關於晏少卿的祝福,進來的每個人都要登記名額。記住了嗎?”

老板賠笑:“自然聽公主殿下的。隻是這一晚上不知道會花出多少錢,殿下錢財可夠?”

暮明姝淡漠道:“本殿下彆的不多,唯有錢多。”

——昔年她隨父打仗,旁人都論功行賞,封侯加爵,隻有她因為女兒身的原因,可能也要加上父皇不喜歡她的原因,她領到的賞,便是一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