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夢中那樣決裂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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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暗暗叫苦,在那對兄妹說話的時候,她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一點聲音,好離開這裡。
好不容易覺得自己遠離了涼亭,徐清圓手軟腿酸,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裙裾上沾上的泥點塵土,便倉皇無比地離開。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見涼亭中人影移動,她便步伐加快。
她顧不上淑女儀姿,隻想快快逃離這個地方。
她絕不能被林斯年碰上,絕不能聽林斯年向她告白。她不願傷害那個對她有愛慕心的郎君,她不願尷尬地去麵對一切。
也許是她膽小,她能想到的法子隻是躲避。
徐清圓腳步淩亂,跌跌撞撞,又怕在園中撞見其他人。天上雷聲越來越轟烈,雨點越來越大,徐清圓茫然之時,一道電光劈下來,照亮了前方一個天地——
迷霧中,她看到了一棵巨大的紫藤花樹。
紫藤花蔓蔓垂落,樹下黝黑,樹樁被挖空,儼然有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樹洞。若非閃電照亮,平時它被花遮擋著,不會被人看到。
徐清圓些許驚喜,快步走向紫藤花樹,彎腰鑽入樹洞中躲雨。
她站在樹洞中,看著紫藤花搖曳,天地間滴滴答答地下雨。這方世界這樣安靜,想來林氏兄妹應該找不到她。
唯獨苦了蘭時,應該也不容易找到她。
她心中七上八下,卻也隻好藏身這裡,希望等雨停了,或者林氏兄妹離開了再說。
這樣想著,徐清圓慢慢坐了下來,靠著樹身長長舒口氣,開始仰臉打量這個小世界。
這樹身很大,她挨著洞口而坐,聞到泥土芳香。徐清圓抱住雙膝,手指撫摸樹樁時,摸到了洞中樹壁上凹凸不平的字。
她意外無比,想不到樹洞裡麵會有刻字。這方小世界漆黑無比,不舉著火折子,恐怕也看不到這些字寫的什麼。
但是,偏偏,徐清圓家學淵博。
她隻是閉著眼睛,摸索字身,就輕輕念出了這些字:
“晨曦以沐,百世來賀。我兒赤子,光華且璨。
“靈威來降,萬福皆庇。我兒束發,壽考且寧……”
字寫的小而入木三分,不斷向樹壁深處延伸。徐清圓手摸著這些字,手指也不斷向更深處去摸。
她摸到最裡麵的小字:“……我生永愛……啊!”
一隻手搭在了她手上,同時,另一隻手伸出,捂住她的嘴。
晏傾聲音輕而涼,在她耳畔響起:“不要叫,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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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目中驚恐收起,眨了眨眼。捂住她嘴的手收回去,按在她手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徐清圓適應了昏暗的洞中光,才看到原來在樹洞的最裡麵,坐著晏傾。
晏傾腰杆筆直,麵容沉靜,發鬢有些潮濕。他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忽然有些生氣,說的話卻仍是溫柔抱怨的:“晏郎君,你為什麼嚇我?”
晏傾無奈道:“娘子進來躲雨時,我早已在這裡了。我沒有想好該怎麼和娘子打招呼,因為娘子好像並沒有發現我。直到娘子的手一直向裡麵摸……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提醒娘子,才驚嚇了娘子。
“抱歉。”
他說話輕輕柔柔,徐清圓本就沒多少的氣,在他解釋後便不氣了。
她打量著他,忽然間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許久沒見到他了,他竟然回來了。
可是暮明姝向他告白,他又聽見了。
千言萬語,心頭澀澀,徐清圓低下頭,手足無措——她該說什麼?直接問他查她阿爹的線索?還是問他怎麼回來了?
……這似乎很不禮貌,還顯得功利心很重。
她不願晏郎君討厭她。
晏傾見她尷尬,雖然滿心疲累,卻還是主動開了口:“娘子來躲雨的嗎?不如我出去,將位置讓給娘子吧。”
他起身要走,徐清圓伸手來攔他。她手指擦過他手背,他飛快離開,她便隻拽住他衣袖。
他看了她一眼。
徐清圓抿唇,囁嚅:“這裡……這麼大,我一開始還沒看到你也在呢。便是兩個人躲雨,也沒關係的。郎君不必走。”
晏傾本想說,於理不合,對她名聲不好。
但是他今日實在疲憊,也實在不想搭理這些繁文縟節。他強撐著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已經到了極限。她既然不願打破這種平衡,晏傾便也不吭氣了。
徐清圓問他:“郎君,你是躲公主殿下,躲到這裡的嗎?”
其實答案不是這個。
但是晏傾含糊地應了一聲。
徐清圓眼睛輕輕彎了一下,一下午難堪的心情,都因此好了很多。外頭潮濕,而他身上有清潤的不知名的香料,讓旁人覺得寂寥,讓她覺得親切。
徐清圓輕輕靠近他。
她問:“我能往裡麵坐坐嗎?”
晏傾溫和:“娘子隨意。”
徐清圓挨著他肩膀坐好,他一動不動,守禮非常,沉靜無比地目視前方,似乎並不在意身邊有誰。
徐清圓偏過臉看他,和他聊天:“其實,我不是躲雨躲來的,我也是躲人躲來的。”
她語氣中的小小煩惱,讓他有了興趣。
他側頭,像她一樣,說話聲音很低:“躲誰?”
說話間,氣息溫熱,眼睛與她對上,二人都靜了一下。
徐清圓才輕聲:“一個愛慕我的人。”
恍惚中,晏傾聞著她身上的氣息,察覺到她不自覺地靠近。她對他的信任像罌粟一樣焚燒他,讓他心頭荒草雜生,頹敗又新生。
他出神了很久,才輕輕回了一個字:“哦。”
徐清圓:“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晏傾並不想知道。
他意識到自己短暫的過界後,便想與這位徐娘子保持距離。今日之事,情非他願。
可她仰著臉,拽著他的袖子,眸子清湖一樣,小聲和他說話。
他隻好問:“是誰?”
徐清圓:“林斯年。”
晏傾猛地抬頭看她,頹然之情因此清醒了幾分,他抬手拽住了她手腕,讓徐清圓驚訝地眨了眼。
晏傾道:“徐娘子,聽著,他不是良配。他身上疑問很多,你不可與他走近。”
徐清圓怔片刻,低頭看眼他的手,她應了:“好。我聽郎君的。”
晏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肌膚被燙的灼熱感。而他自暴自棄,隻覺得這種幻覺,好像在徐清圓身上越來越不嚴重了。這代表著什麼,他不想去思考。
晏傾靠著樹壁,無力道:“……我隻是公事公辦,沒有其他意思。”
徐清圓抱臂含笑,垂著眼瞼:“我並沒有說郎君有其他意思呀。我沒有多想。”
她微微閉了眼,安靜地伏於晏傾身邊。她想芙蓉園那麼多郎君,隻有晏郎君不嫌棄她身份,願意和她說話,還提醒她小心誰。
他真好。
他格外地好。
晏傾還在打著精神,斟酌字句:“林斯年可能牽扯一些事……”
她“唔”了一聲,抱怨道:“……你有時候真像我爹。”
晏傾滿腔的勸誡滯住,他少有的啞口無言,麵容漲紅。
第40章 中山狼9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觸手可及的紫藤花藤蔓垂落如簾, 編織出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
清圓覺得自己就在這樣的夢中。
外麵是雨水滴答,近處隻聞得到身旁青年身上清而冷的香。
她始終不知道他用的什麼香,她也未曾見旁人用過。但是隱隱約約, 她又覺得這香氣有些熟悉。在她短短十八年的青春中,她必然在某個時刻,遇到一個不算和她全無關係的人,那人也用過這種香。
徐清圓亂七八糟想著這些時, 覺得樹洞中太安靜中。隻有濛濛雨聲, 不聽人開口。
……可是晏傾怎麼可能開口呢?
她才說他像爹。
他便閉嘴了。
徐清圓暗自懊惱自己嘴笨,悄悄去看旁邊的晏傾。但是洞中光線晦暗,她看得不甚明晰。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洞, 又不說話, 氣氛越來越奇怪。
徐清圓臉頰發燙,她摸索著,手指摸上自己方才進洞時就摸到的小字。
她開了口:“郎君,怎麼會有人在這裡寫字呢?”
晏傾在靜暗中看著她。
他的病自小給他帶來的結果, 是讓他既敏銳, 又遲鈍。他經常會感受不到外界的變化,可有時候外界稍微一變化, 他立刻能發現。這樣的性質, 讓他在查案中,既容易忽視一些東西,又容易在旁人都注意不到的細枝末節中一針見血。
如今,便是他的敏銳壓過了他的遲鈍,讓他看出了徐清圓的尷尬求和——求他開口和她說話。
這樣的女郎, 便是帶著目的轉移話題,都柔聲細語, 不驚風雨。
晏傾順了她的意,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大約有人閒玩時刻的吧。”
徐清圓輕輕搖頭。
她睫毛低垂又上翹,偏著臉一邊摸字,一邊琢磨:“這紫藤花樹這麼茂盛,必然不是隨意長在這裡的。這樣的花樹下麵有樹洞,樹洞裡還有字,而字刻的很精細,可見不是一日鑄成的。”
黑暗中,晏傾眼睛輕輕閉了下。
他想到了舊日光影,父母模糊而溫暖的帶著笑的麵容。
他將頭靠在膝上,手撐著額頭,覺得疲憊萬分。
女郎在他耳邊絮絮說話,他其實從來聽不出世人聲音的變化與區彆,他要非常努力,才能聽到她在說什麼。她說——
“晏郎君,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前朝南國時期,是遷過一次都的。南國將都城從洛陽遷到了長安,而那時候樊川屬於皇家園林。我舊時也來過長安,但是那時候我進不去樊川。因為有時候,太子羨會住樊川去養病。
“雖然不知道他總在生些什麼病,但是我幾次聽說他,他都在生病。他……”
徐清圓輕輕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評說那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卻害她差點死掉的人。她隻好繞過這個,與晏傾說:“芙蓉園中的紫藤花樹,八成和太子羨有關。”
晏傾輕聲:“為什麼?”
徐清圓在他麵前從不掩飾她的聰慧,她眼睛明亮而自信:“你聽這上麵的字內容呀!‘晨曦以沐,百世來賀。’‘我兒赤子,光華且璨。’這分明是父母寫給孩子的……”
她兀自琢磨:“但是太子羨總不至於有私生子吧?他才多大啊。”
晏傾一口氣卡在喉嚨中,咳嗽起來。
徐清圓慌忙轉過肩扶他,拍他後背:“郎君,你怎麼了?”
晏傾擺擺手,麵容緋紅,目光躲閃,示意自己無事。
徐清圓笑盈盈:“哦,你是被我的話嚇到的嗎?我說太子羨有私生子,你不可置信?”
晏傾看她一眼,輕聲責怪:“他才多大。”
徐清圓手托腮,眼皮微翹:“他應該比我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