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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停在門口,安靜得像是一縷幽影,一個纖細的身影從車門中滑出——來人長裙曳地,看麵目並非溫飛瓊本人,而是崔拂雲的侍女。

散花主人崔拂雲乃是上一代武林人士中有名的高手,他的侍女,年紀自然也輕不到哪去,但觀其容色,卻宛如二十許人。

這位侍女姓蘭,懷中抱著一把琵琶,從下車到入內的整個過程中,都保持著雙目緊閉跟一語不發的狀態,她身後還跟著個小丫頭,幫著與人寒暄。

正好在門口閒逛的裴向舟,看見來人,動作微微一頓,走上前拱手為禮道:“原來是‘啞師’前輩。”

那位姓蘭的姑娘聞言停下,向著聲源處半側過身,同樣安安靜靜地還了一禮。

——她姓蘭,名水山,江湖外號為“無目啞師”,本來隻是字麵上的意思,但自從年輕時,連續拒絕了不少家資豪富的江湖俊傑的求親之後,便有些刻薄的無賴用其中的“無目”二字,嘲笑其有眼無珠,居然甘願一直在散花坊中做一個侍女。

裴向舟不肯出口傷人,便隻提“啞師”二字,他以前在師門曾聽長輩說過,維摩城那邊的弟子多是性情古怪孤僻之輩,與外人不大合得來,其中有些由“癡”入“迷”,再由“迷”入“執”,那些為執念所困之人,或許終生無法勘破,也或許一朝頓悟,就此衝破桎梏。

也是因著維摩城中弟子脾性與外界不同,崔拂雲本人也久不插手江湖閒事,所以外人提起溫飛瓊,多半著重在他自己身上,然後才是其身後勢力。

裴向舟道:“沒想到此事居然會勞動前輩親至。”

“啞師”蘭水山抿嘴一笑,輕巧地打了幾個手勢:[其實是公子有些好奇。]

裴向舟笑道:“那怎的不見溫兄過來?”

蘭水山安靜回應:[公子也想出來,但是老先生不許,隻好派人外出打聽。]

她習慣了目不能視,如今已完全能做到用聽力代替勢力,平日裡行動自如,若非一直閉著雙眼,幾乎與尋常人彆無二致。

“啞師”昔年名頭極大,南洛與高冰弦親來迎接,為人安排住所,並在寒暄中,領悟到了維摩城中人平時不外出是一件多麼照顧江湖人心情的事——溫飛瓊本人曾與血盟會短暫聯手過,但在毆打邪尊上又出了大力,對於成分相對單一的江湖正道來說,就很難拿捏與之來往的分寸……

*

早在約期五日之前,便有賓客陸續前往,還有些本地幫會,像大成門竹馬幫等,更是早早到了,他們也是掖州的江湖勢力,聽從寒山派調配,在南家堡的安排下各種奔走,幫著接待外客。

永濟城內人來人往,從早到晚,車馬聲跟人語聲都沒有半刻停歇,也讓人著實佩服這座城池的建築布局——如今整天整天地下雪,要是道路維護得不好,非得被馬蹄踐踏得如爛泥坑一般,如今還能保持著基本的整潔,顯然是下了不少功夫。

到了今日,江湖上大小門派幫會,已經來了越有三百餘人,其中大門派多是派遣弟子前往,至於豪鷹堡一類的江湖勢力,則是副堡主親自帶人前來。

這些日子高冰弦都在門口相迎,旁人素聞此人雖然長袖善舞,但是武功平平,然而今日一見,發覺她步履輕盈,且呼吸綿密,可見江湖傳言不可儘信。

永濟外院中多植鬆柏竹梅一類,還有幾株桂花,如今正值寒冬,葉片凋落了許多,更顯出三分蒼冷韻味。

有人好奇詢問:“怎麼隻見高掌院,卻不見孟掌門本人?”

邊上人回道:“聽他們說,孟掌門現下似乎並不在此。”

不少人聽見後,歎了兩聲,表情雖是有些失望,卻也像是鬆了口氣。

他們素聞孟瑾棠此人武功高強,行事狠辣,加上隱世門派出身,行事風格與中原武林難免有些格格不入,雖然遺憾沒能親眼目睹對方的風采,卻也慶幸不會得罪這位大名鼎鼎的掖州王。

錦繡山莊李家的人也到了,他們家的弟子穿著一身燦爛綢衫,風格與萬寶樓有些相似,嘴裡一半江湖話,一半生意經,寒暄時,尤其以不能在掖州開一個分舵為憾,表示若是寒山弟子外出,也可以光顧光顧他們的商號,以便貨比三家。

在李家弟子之後,是自得山莊的人。

自得山莊的謝綠蘿謝莊主派了五位年輕女子過來,每位都是一身的江南水鄉之氣,淡衣窄袖,步履輕捷——自得山莊所在之地多水泊,莊內弟子站在船上便如站在平地一般,但站在平地上,反倒露出些飄搖不禁的姿態來。

江湖人皆知謝綠蘿隻跟魚叟關係尚可,平日難得與旁人往來,所派弟子中也無未成名好手在其中,顯然是對邪尊之事興趣有限。

自此,四大山莊裡已經到了三家,剩下的那一家來的雖晚,但來人的名聲卻最響亮,帶隊之人,居然是有常山莊石莊主的親侄兒。

此人姓石,名叫石立頃,帶著師弟師妹們大步走來,一路目不斜視,直到南洛麵前才驟然停下,與之寒暄:“南堡主好。”

南洛:“原來是石公子。”

石立頃微一點頭,淡淡道:“南堡主。”

此人目光如電,身材雖然瘦削卻高大,手掌更是如兩把蒲扇一般。

石立頃又道:“怎麼不見那位孟姑娘?”

南洛道:“掌門現下不在永濟。”

石立頃皺眉:“天下英雄往掖州趕,怎麼本地的主人卻不肯露麵麼?”

南洛微笑:“周圍許多江湖好漢,都是掖州的武林同道,想來是不在石公子眼裡了。”

石立頃目光一凝,片刻後冷笑道:“石某在來路上聽說,永濟這邊,就算一位聽差的普通仆役,也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石某素來欽佩好漢,自是要與掖州的兄弟們多親近親近。”

他說話時,忽然身形向前一躥,欺近一名侍衛的身邊,一掌忽的一聲自上方急拍而出,明明不懷好意,卻像是像跟人勾肩搭背似的——這一掌用足了三成力道,若是被他拍實,那侍衛不至於身亡,但少不得得當場吐血,在賓客前丟個大臉。

南洛麵帶微笑,身形輕輕一晃,攔在那侍衛身前,同時將手掌藏在袖子中,隔空切向石立頃肘部。

石立頃擔心%e7%a9%b4道被人點中,立刻變拍為掃,南洛也隨之改切為托,兩人動作極快地連續交手數招,最後手掌對手掌,硬拚了一記內力。

兩人勁力一撞,具感一股大力襲身而至,各自退開半步,石立頃被打得%e8%83%b8口煩惡,但看南洛隻退半步便不再後退,自己便也不肯靠後退化解對方內勁,硬生生將這一記掌力抗下,雖然麵色不顯,但實則已經受了些內傷。

南洛笑道:“不過流言而已,多有誇大之處,掖州偏遠之處,不值當被石公子放在心上。”

邊上的人見狀,隻覺那位南堡主甚是謙和,將石立頃的三分傲慢,襯托出了十分的咄咄逼人,唯有高手才曉得,就在剛剛那一個照麵間,石立頃已然吃了暗虧。

——南洛這人雖然成名已久,但據說其人功夫比之中原高手,要差上一些,不料在短短一年之間,竟然這般進步神速,以此想來,掖州王本人,又是怎樣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第一百零五章

就在約期到來的前一日下午,淨華寺的人終於抵達掖州。

為首的老和尚是宗了大師,他進門後與眾人見過禮,然後拉起裴向舟的手,一摸脈門,便知裴向舟此前受傷不輕,幸得高人相助,又對高冰弦等人連聲道謝。#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石立頃見狀,緩步走來,也與宗了大師說了幾句話,等高冰弦又去迎接旁的客人時,笑道:“大師可知,維摩城的‘無目啞師’也過來了,石某早有聽聞,維摩城與寒山派關係不差,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維摩城名聲極大,卻是正邪參半,這一代的弟子溫飛瓊更是令人頭痛不已,他這樣說,顯然沒什麼好意。

隻是石立頃不曉得,宗了大師外貌不佳,言行也頗嚴厲,但內心慈和,加上孟瑾棠行路途中救了裴向舟兩人,更是意存感激,想著縱然那位年輕的女施主真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也得幫忙圓場,此刻聞言,點點頭道:“看來孟施主為人必定心%e8%83%b8寬廣,氣量不凡,才能和溫施主相處融洽。”又道,“隻是沒想到溫施主也有意與人為善,倒是大大出乎老衲預料,果然人皆有向善之心,是老衲昔年看得不夠透徹。”

石立頃:“……”

這理解力就特麼離譜。

淨華寺之後,是七星觀弟子,為首的是老熟人左陵秋,他其實也住在掖州,但身為道門弟子,不太愛湊熱鬨,所以反倒來的不早。

南洛剛道了聲好久不見,還未多招呼幾句,門口便傳來一陣騷動。

白雲居的弟子到了。

而且是杜靜若親至。

這年輕姑娘神色平和,眉目清麗中透著一股英氣,她穿著一身頗為普通的布衫,背上則背著一柄長刀,左邊站著一個穿著道袍,紮著道士頭的女子,右邊牽著一位有些黑瘦的小女孩。

那穿著道袍的女子腰上還係著個酒葫蘆,上衣雖然華麗,褲腳卻有些破爛,顯出一種混搭的風采。

至於那個小女孩,則一直低著頭,像是很怕生似的。

南洛知道那係著酒葫蘆的女子並非出家人,而是杜靜若的師姐袁去非,至於邊上的小姑娘,暫時不曉得姓名,但想來也是白雲居的弟子。

師姐妹三人的氣質各不相同,若非彼此間的距離極近,幾乎要以為是三個不同門派的弟子。

有人好奇,詢問杜靜若那小姑娘是誰,得到的回答果然與南洛的猜測一致——小姑娘名叫明荷衣,乃是白雲居居主新收的徒弟,近來很有些悶悶的,便讓杜靜若帶著出來走走,正好掖州這邊有事,兩人便順便過來了一趟,碰巧遇見了已經快沒錢喝酒的師姐袁去非。

不管杜靜若跟明荷衣兩人有什麼想法,但袁去非明顯很樂意跟兩位師妹們搭個伴,一塊到掖州來。

——無論在江湖傳言裡,那位掖州王的名聲有多可怕,肯定沒有哪一條跟“不給客人包吃包住”有關,袁去非沒怎麼猶豫,就毅然跟著兩位師妹過來了,而且還振振有詞,說連裴向舟那等高手都被血盟會追殺得一身是傷,作為一個體貼的師姐,她一定要隨行護送自己的同門。

名門正派的一大特色就是不會給外出辦事的弟子太多零花,大部分情況下預算都是剛好夠用,能結餘下來的不多,眾人覺得,杜靜若能把袁去非妥妥帖帖地帶到掖州來,顯然頗有幾分不凡之處。

杜靜若跟南洛等人各自問好,袁去非先在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了兩句,看見有寒山外院這邊的弟子把酒壇往後麵搬,眼睛頓時一亮,隨意找個借口脫身,一溜煙地就跟了過去。

……彆的不提,起碼從輕功身法上來看,袁去非確實不愧是白雲居的真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