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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腳下 八月薇妮 4271 字 4個月前

但是這又談何容易。

他是坐過牢的,一般的商鋪都不敢要,每天早出晚歸地尋了近一個月,才總算在糧鋪找到個搬運的苦力活,薪酬也微薄的很。

就算這樣,何勇仍舊很珍惜這份活計,一天有三四個銅板,就可以買些米麵,菜市場上撿點菜葉等,至少能夠讓家裡的老老小小吃飽肚子。

他們過了一段雖然依舊貧苦,卻還算溫馨平淡的日子,對他們而言那已經是好日子了。

起初東家對他不錯,畢竟他肯賣力氣從不偷懶,時不時地還接濟他些米麵之類,讓何勇極為感激。

誰知有一天,毫無預兆的,東家突然就說不要他了。

何勇以為自己做錯了,百般哀求,東家隻是麵有難色,偷偷地塞給他兩個錢,支吾說道:“不是我狠心,實在是……沒有法子。”

何勇離開了糧店,陸陸續續又找了幾家,可就算是得了活,也總是乾不了兩天就給找各種理由辭退了。

到最後他已經走投無路了。

老母親的病已經不能再拖了,有個大夫說再不用藥仔細調治,隻怕挨不過兩個月。妻子跟兒子也是要吃飯的,這幾天妻子已經看出來他出了事,隻是不敢追問他,生怕再添了他的為難。

直到那天,何勇回來了,他破天荒地帶了一大包的肉包子,還請了個大夫。

妻子嚇的不輕,但何兵已經數年不知肉味,比過年還要高興,捧了肉包子便先送給祖母吃,老婆婆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

妻子見老幼都如此高興,便也慢慢放寬了心。

大夫給老母親看診之後就離開了,何勇跟著去拿了藥回來。

當天晚上,何勇把一包銀子給了妻子,悄悄地說道:“我得了個差事,雖不是好的,但有了這些銀子,你仔細些花銷,總能夠支撐十年八年,等小兵長大了,自然有他養你。”

妻子聽著這話不對,忙問怎麼回事。何勇沉默了半天道:“我是個沒用的人,帶累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我隻有這一個法子了。”

他簡略告訴了妻子,原來他今天在護城河邊遇到一個人,那人交代他做一件事,先給他五十兩,事成後可以再給他一百兩,隻要他按照信上所說的去做。

何勇已經走到絕路,便接了信,那人道:“你既然接了就不能回頭,若是反悔,我自然有法子要你一家老小的命!”

何勇打開信,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當然,何勇沒把信上所寫告訴婦人,因為知道她必然會阻攔。

他已經箭在弦上,不能再後退了。

那天晚上,他把信塞到牆縫內。

院子裡,林森正在教導何兵習武。

小家夥紮著不熟練的馬步,揮動小拳頭,口中呼呼有聲。

看見母親陪著無奇蔡采石出來,何兵跳起來跑到跟前,小臉通紅的:“娘,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婦人看著小孩認真的表情,俯身將他抱入懷中。

走出大院門口的時候,背後傳來婦人的呼喚聲。

三人止步,卻見何大嫂捧著一個包裹跑了出來,到了跟前,她把手中的東西遞給無奇。

無奇知道那是什麼,略一遲疑,抬手接了過來。

何大嫂剛要轉身,卻給無奇叫住了。

無奇說道:“這銀子對何家來說是救命之物,你本該好生藏起的,對一般人而言,這麼多的錢當然要藏得極隱秘,多半是好生收藏在床榻之間,我想,應該是因為知道這是何勇拿命博來的,而且是殺人的臟錢,所以你不想放在身邊,所以隻是簡單地放在抽屜之中。”

所以在看到無奇找到錢的時候,何大嫂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是一臉如釋重負。

何大嫂抬頭,含淚道:“我原本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但既然知道了,這些錢實在是燙手的很……它是買命的錢,何勇的命,還有那個什麼將軍……總之你們、拿回去吧。”

回程路上,三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林森已經把經過也問了一遍,聽說有人買凶,怒道:“到底是什麼人這麼處心積慮的!”

“當然是跟馮指揮使有深仇大恨的。”蔡采石答了這句,又看無奇,問道:“小奇,先前你在何家,是怎麼發現何大嫂藏了銀子跟信的?”

無奇也正在思忖那封信,聞言道:“那個,簡單,說穿了就不好玩了。”

林森忙道:“不行,你快告訴我們,你教教我們,以後我們兩個也可以學你啊。”

無奇笑道:“就算我告訴了你們,你們也未必能學會。”

“你隻管說,我們能不能學會看我們個人領悟就是了。”

無奇一笑便道:“這個很簡單,何大嫂頻頻回看裡屋,有些心虛之色,我便故意找由頭進去,她果然立刻跟上,進門後她第一眼看的不是炕上的老人,而是先掃了眼那櫃子,顯然目標是櫃子。櫃子如果是藏東西,是不會放在第一第二格的,一般都會放在最底層,所以我知道那裡有東西,但是當我打開抽屜的時候,我發現大嫂反而鬆了口氣似的也不驚訝,說明這並不是她真正想瞞的。”

蔡采石跟林森如聞天書:“你連這些個細微都注意到了?”

無奇繼續說道:“她雖然竭力抗拒,不想我知道她把那東西藏在何處,但越是抗拒她越是懷疑,她怕我真的發現了,也怕她自己藏的不仔細出了紕漏,所以不管她願不願意,她總會下意識地看向那個方向,而我要做的,隻是等她自己帶我找出來罷了。”

蔡采石拍拍林森:“算了,無奇說的對,就算你我知道了隻怕也無濟於事,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察覺的,考驗的是洞察力跟一流的反應。”

林森道:“聽著倒是簡單,下次有機會我試試看。”

蔡采石笑道:“你試試看?到時候你兩隻眼睛銅鈴一樣盯著人家,隻怕沒察覺端倪,反而打草驚蛇是真的!”

無奇說道:“我們還得去一個地方。”

蔡采石跟林森齊聲問去何處,無奇道:“你們不覺著,何勇的那些差事丟的有點奇怪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蔡采石忖度著說道:“是啊,要是何勇沒有丟差事,自然不會給逼上絕路,你是想去那些店裡看看?”

這一趟走下來,等三人回到吏部,已經是過了中午。

到了清吏司,韋煒先迎上來,笑眯眯地說:“喲,你們總算是回來了?錢代司可已經等了你們很久了,趕緊快去吧?”看他的表情,倒像是錢括留著美味肉包子給他們吃似的好事。

目送三人去了錢括的公房,才進門,就響起錢代司的吼聲:“你們三個為什麼要滾去白參將家裡?到底是想乾什麼?是不是不給我添麻煩你們就渾身不舒服?”

原來早上無奇他們去白家,給幾個兵馬司的人認出來,自然就懷疑他們又是去“搗亂”的,於是東城兵馬司立刻派了人來“投訴”了一番。

韋煒聽著裡頭的咆哮,眯著眼笑對苗可鐫道:“你看看這三個,乾嗎跟兵馬司乾上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成?”

苗可鐫道:“我看他們是天生的愛捅馬蜂窩,哼,也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兩人擎等著聽錢代司之咆哮,忽然裡頭錢括吼了聲:“什麼東西?”

隱隱是蔡采石道:“這是何家找出來的重要物證,司長看過再說不遲。”

他到底是侍郎公子,錢代司也不好如何,便沒再繼續噴火。

外頭苗韋聽了,心裡疑惑,湊到門口向內看去,卻見錢括手中拿著一張紙,他看著看著,圓臉上的兩隻眼睛也隨之滾圓:“這是……”

韋苗彼此對視,都覺著訝異,苗可鐫等不及,已經邁步走了進去:“什麼物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錢括見他不請而入,本要斥責,但心中詫異,便道:“你們自己看吧。”

韋煒搶先一步拿了過來,愕然道:“這個是……”

他們手中拿著的,當然是何勇的那封催命信。

苗可鐫也滿臉震驚:“這是什麼,你說哪裡來的?”

蔡采石道:“正是從何家找到的。”

林森道:“何家的婦人也說了,是有人威逼利誘何勇,這五十兩銀子就是定銀。”他指了指桌上的銀兩。

苗何兩人心中各自震驚,半晌,韋煒先說:“就算有了此物,又能如何,興許是何勇賊喊捉賊,他自己偽造這買凶的憑證。”

林森反應倒快:“要是偽造的,銀子從哪裡弄來的?他們家窮的老鼠洞都沒存糧了!”

苗可鐫的臉上閃爍著狐疑之色:“這可真奇了怪了,難道……真的有人買凶要殺馮指揮使?可沒聽說誰跟指揮使有深仇大恨。”

無奇聽到這裡又道:“何勇之前找過幾份工,可都給人無故辭退,我們先前走訪了幾家,倒是有幾家店東說,是被人威脅才辭退何勇的。”

苗韋的震驚越發多了一重,萬想不到他們竟能做到這種地步,便問道:“是什麼人?”

林森哼道:“你們做夢也想不到!出麵威逼店家不用何勇的,正是兵馬司的人!”

韋煒先是問:“兵馬司的什麼人?”可他的心思轉的很快,心想倘若是兵馬司的人……何勇又是去殺的馮珂境,那當然跟馮珂境脫不了乾係。

錢括卻生恐節外生枝:“可彆信口雌黃!”

林森道:“我們正是忙著查證才這會子才回來呢,那些人起初還害怕不肯說呢,我們抬出吏部名號才鎮住他們,就算他們想捏造,又豈會都捏造的一樣?絕不會有錯!”

最後是蔡采石點頭道:“出麵的確是兵馬司之人,據其中三名店家指認,那人……是平日跟隨白參將的。”

“白參將?”這次連韋煒也震驚了。這答案跟他預想的正好相反。

苗可鐫看看那信,以及銀子,心中電閃雷鳴,他驚道:“如果是白參將的人叫店家辭退何勇,逼他無路可走,再加上這兩樣東西,難不成……是白參將想要何勇殺了馮指揮使,誰知他自己反而身受其害?”

錢括聽到這個推測,像是給人刺了一刀般:“還不住口?無憑無據的休說這些話,還覺著我不夠焦頭爛額?”

公房內一片寂靜。

隻聽有人咳嗽了聲,原來是無奇:“既然事情又回到了兵馬司,不如我們再去東城兵馬司仔細詢問,看到底是哪個人出麵威脅店家的,另外,錢大人,這封信您也看見了,擺明了是有人想暗殺馮指揮使,我們既然得到消息,沒有坐視不理的,畢竟那真凶尚未落網,如今死的又是白參將,倘若真凶還想繼續動手……而馮指揮使因此受傷或者如何,我們豈不是有知情不報甚至與賊同謀之責?於情於理,我們都該及時向馮指揮使言明此事,同心協力緝拿真凶,這才是正途。”

她眨巴著眼睛,滿臉無辜。

但話鋒卻是步步緊逼,叫人退無可退。

錢括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