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想到昨日所見的那個滿臉是血的“刺客”,道:“去看看也無妨。”
他們兩人雖被選入清吏司,卻知道自己不被認可,且又從來沒有單打獨鬥地做過這種事,商議著來東城兵馬司,隻不過是想遠遠地看看情形,順便打發時間而已,並沒有就真的想關雲長單刀赴會地鑽到兵馬司內一探究竟。
畢竟人家已經拿下真凶且結案了,他們兩個若是胡鬨,無異於自取其辱。
誰知才到兵馬司,就遇到一出“騷亂”場景,
引發騷亂的是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孩子,有個兵馬司的士兵將他攔腰抱著,像是要把他扔出去,那孩子掙紮著,叫道:“你們這些壞蛋,害我爹爹!我長大了要統統地都殺了你們!”
他畢竟人小力弱,隻有聲音很尖銳高亢,叫嚷了兩句發現無效,便低頭咬向那士兵的手上。
士兵吃痛,手一鬆,小孩子掉在地上,士兵大罵道:“不識好歹的小畜生,你那當賊的爹想要刺殺我們馮指揮使還殺了我們白參將,現已經捉拿歸案承認了罪狀,你在這裡亂叫什麼?再這麼胡鬨,彆怪爺不客氣!”
那孩子落在地上,似乎也受了傷,聞言卻仍是爬起來:“你們胡說,你們冤枉我爹,當官的沒有好東西!我才不怕你,你有本事也抓了我去!”他說著上前,拳打腳踢。
“小畜生!”士兵氣急,一巴掌打過去。
小孩兒給打在臉上,整個人往後跌出去。
士兵怒火上頭,還想再踢一腳,卻有人及時衝過來將那孩子抱了過去。
另一人卻攔住他道:“太狠了吧!你是要打死他?”
抱著小孩的是蔡采石,攔住士兵的卻是林森。
那孩子來了半天,在門口不是叫罵,就是拿石子往裡頭扔,逼得這些士兵們沒了辦法,隻是礙於他是個小孩,有點無可奈何。如今看見蔡采石跟林森,一腔怒火隨之轉移。
打人的士兵嗬斥道:“你們從哪裡鑽出來的,是跟他一夥的?”
另一個也走上前來,正要喝罵,突然發現兩人麵熟,仔細看了會兒叫道:“你們不是……昨兒來過的?”
起先那個也認出來了:“好哇,原來是清吏司的兩位大人,怎麼著,昨兒見我們拿了凶手,你們沒查了什麼就灰溜溜走了,不服氣,今日又要來查對嗎?真他媽的!你們清吏司是不是沒事兒乾了?專跑這裡狗拿耗子!”
清吏司有沒有事乾不知道,蔡采石跟林森兩個卻的確是遊手好閒。
隻是輸人不輸陣,林森道:“我們隻是路過,見你打那孩子實在看不過才來攔著的,你不用在這裡陰陽怪氣!”
誰知那小孩聽士兵這麼說,轉頭看著蔡采石:“你們是、查案子的?我爹爹是冤枉的!”
蔡采石見他半邊臉頰上很大一個紅手印,已經高高腫起,嘴角還帶著血漬,雙手滿是汙漬,生得也瘦弱,心裡很是憐惜,可聽了這句,卻不知如何回答。
他們雖然名義上是清吏司的,但距離正經管事兒還有十萬八千裡,彆說是這些士兵,他們自己都不信。
蔡采石沒吱聲,那兩個士兵笑起來,又有幾個聞訊趕來的,故意的嘲諷說道:“喲,真是奇聞,我們已經結了的案子,清吏司又要來查了,好嚇人啊!快快,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入內通報咱們指揮使大人,吏部的大爺們又來了!”
哄堂大笑。
蔡采石的臉上微紅。
林森實在氣不過,叉腰說道:“怎麼著,我們就是清吏司的,你們不服,去吏部討說法呀!好,既然你們誠心誠意地請我們查了,我們也不能白來一趟,那就勉為其難的進去瞧瞧吧?”
他說著向著蔡采石揚首示意,竟邁步向內走去。
幾個士兵驚呆了,本來是故意看這兩個少年笑話的,想不到他們居然真有這份“勇氣”,有人反應過來:“站住,這裡可不是你們能擅入的地方!”
“喲,我是不是聽錯了,剛才還聽你們要恭恭敬敬地請我們進去呢,怎麼這會兒變臉了?”林森得理不饒人起來。
士兵們道:“少廢話,看你們就是來找茬的!再說就算要搜查,也得你們上司拿了公文來,容不得你們在這裡說搜就搜的撒野!”
那小孩子見林森跟他們對峙起來,便忙著握住蔡采石的手:“哥哥,我爹是冤枉的,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娘從昨兒就開始哭,說我爹一定會死在監牢裡的……”
他先前在這裡叫罵鬨騰了很久,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的賭氣固執罷了,因為隻是氣怒而沒有落淚,如今說著說著,委屈湧上心頭,又怕父親死在裡頭,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蔡采石心中很亂,其實這幾個士兵說的也有道理,就憑他們兩個的確不能說搜就搜說進就進。但是昨兒見到的那個滿臉是血的男人又在心裡冒出來,再看看這孩子,實在……
而林森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起初還克製著,但給士兵們作踐調侃,他畢竟是個耿直熱血之人,激發了血性,幾乎要跟這些士兵打一架。
正在此刻蔡采石上前:“這樣吧,這孩子既然是家屬,能不能就讓他去探望一下犯人?”
蔡采石已經好言好語商量著說了,誰知那些士兵知道他們兩個昨兒是穿太學生服色來的,何況帶著怒氣,竟絕不肯容情,便道:“那可是殺人重犯,就算是親兒子又怎麼樣?趕緊滾吧!”
小孩兒滿懷希望地想要見他的父親,聽到這句,又是失望又是生氣,衝上前道:“壞人!打死你們!”
士兵一把將他推開,小孩重重地往後跌過去,蔡采石趕緊上去抱住他,卻給撞得踉蹌跌倒。
林森見狀怒道:“該死的,敢動手嗎?”
他忍了半天了,當即不由分說一拳擊在那打人的士兵臉上!
由此,一通大鬨。
林森雖然也打傷了幾個士兵,可自己也掛了彩,而這畢竟是東城兵馬司的大本營,人一窩蜂湧出來,終於把他三個一起捉了起來,扔進了牢房。
有人知道其中一位是蔡家的,這才放了消息出來,蔡家侍衛才趕緊去告知蔡流風來救人。
蔡流風趕到的時候,吏部清吏司也得知了消息,出麵的是韋煒。
兵馬司隻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並不敢就真的為難,當下大家說了幾句場麵話,便把蔡采石林森放了出來。
隻是那小孩兒卻不願意,仍是哭嚷著要見父親。
蔡采石很不忍心,大著膽子當著蔡流風跟韋煒的麵向馮指揮使求情,指揮使卻麵有為難之色,半冷地說道:“何勇是殺人重犯,規矩是不許任何人探望的,若要探視,得等刑部斷下來之後。”
蔡流風知道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如今兵馬司已經把案子結了,公文都遞送刑部,隻等刑部批示,就可以擇期處斬,而在行刑之前是可以讓他跟家人見一麵的。
他不再言語,因為知道多說無益。
倒是韋煒道:“既然如此,就不必為難兵馬司了。蔡學士,勞煩您走了這一趟,您看,蔡二爺是跟著您走,還是……”
蔡流風本想訓斥蔡采石幾句,可聽韋煒的話,他不便顯得格外護短,當即道:“他們既然調任了清吏司,自然歸清吏司,此處的事已經了結,我先告辭了。”
他看了眼蔡采石,到底是先走了。
而蔡采石因為滿心都在這件事上,竟然忘了問蔡流風到底有沒有無奇的消息。
剩下韋煒便跟馮指揮使等略說了幾句,便領著蔡采石跟林森走了出來,那孩子百般不願意走,門口卻有士兵來報,說是這孩子的家裡人找來了。小孩聽說才起身跑了出去。
等到韋煒帶了兩個出來的時候,隻見一個麵容憔悴神色愁苦的婦人半跪在地上,她摟著那小孩子,兩人正在抱頭痛哭。∮思∮兔∮網∮
而另一側,是蔡流風人在馬邊上。
大家看著這一幕,誰也沒有說話,終究隻是分道揚鑣。
夕陽的光照在路上,把人的影子拖的長長的。
蔡采石回頭,見那孩子給婦人拉著手,消失在人群之中,但母子兩個的身影顯得這樣卑微而可憐。
回吏部的路上,韋煒看著兩個人垂頭喪氣的樣子,淡淡地說道:“怎麼,不忍心啊?以後見的多了就習慣了,誰叫他有個殺人的爹呢,國法無情,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們不必太為他們操心了,要真的把這心放在他們身上,那麼,那被殺死的白參將呢?他死的何其無辜,他的家人難道不比這何家的人更值得同情?”
蔡采石知道他說的對,當下默默地。
林森的臉上吃了好幾拳,腮幫子跟左眼一概的青腫著,很有點麵目全非,此刻便道:“大人,我們倒不是同情,就是覺著、覺著哪兒不對吧……假如真的是殺人犯,這孩子怎麼就敢在兵馬司門口喊冤呢?”
“你也說是孩子,孩子的話哪裡能信?”韋煒歎氣:“你們兩個,初出茅廬,到底沒有經驗。”
蔡采石聽到這裡,突然道:“昨日他們說,是在何家裡找到的何勇,如果、何勇真的才殺了人,他不是該立刻逃之夭夭嗎?怎麼敢留在家裡等人上門?”
韋煒跟先前苗可鐫都很相信兵馬司的行動力,又見他們當場捉到罪犯而罪犯也認了罪,所以並未多想。此刻聽蔡采石冒出這一句,他張了張口,隱約也覺著似乎有一點不對頭。
但他很快想通了:“這有什麼?他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了的,那可是五城兵馬司,東城出事,五城連動,城門處自然也加緊盤查,他往哪兒逃?那種敢在□□下射殺兵馬司指揮使的歹徒,窮凶極惡,恐怕早就已經破罐子破摔,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這一番話當然是句句合理絲絲入扣,蔡采石也無言以對。
卻就在這時候,他們身後有個聲音道:“既然已經破罐子破摔,把生死置之度外,那為什麼還沒有殺了他要殺的人,就坐以待斃束手就擒了呢?”
蔡采石跟林森聽見這聲音,雙雙大喜,急忙轉身:“小奇!”
在他們身後,果然正是無奇,她雙手抱在%e8%83%b8`前,似笑非笑地也看著他們。
林森跑的最快,跳到無奇身旁,抓著她肩膀搖晃:“你去哪兒了!這一天一夜沒消息!”
蔡采石也跑過去握住無奇的手臂,但他是想把無奇的身形穩住,免得給林森甩出去:“你沒事兒嗎?怎麼神出鬼沒的?”
小彆初見,兩個人都高興壞了,竟然把無奇剛才的那句話也都先扔下了沒有去管。
但畢竟還有人管。
韋煒隨之轉頭,他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身形有些單薄的少年,他當然知道對方是誰,但是因為見識了蔡采石跟林森的“能力”,所以也並沒有很把無奇放在眼裡。
雖然先入為主地帶了偏見,可是剛才無奇的那句話,卻落在了韋煒心裡。
看著蔡采石跟林森圍著無奇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