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都立在廳門口的左側,右側處,卻是國子監的各位長官,除了祭酒大人,其他的都躬身垂頭地靜靜站在那裡,從廳門口排到了角廊邊。
吳太監向內報了聲,又有個小太監出來,請他們入內。
蔡流風在前頭,像是一麵擋風擋雨的盾,其後才是蔡采石,無奇,林森三人。
他們仨像是初生的雛鴨,跟在蔡流風的身後乖乖進入。
廳內的氣氛更是不比外頭,彆說是一聲咳嗽,連誰的呼吸重了些都能聽得出來。
國子監的祭酒大人垂著手,畢恭畢敬地站在階下。
無奇往前走的時候偷偷地拿眼睛看,但是他前頭是蔡流風跟蔡采石,她又不敢徹底抬頭,隻瞧見一雙雪色底黑段子金繡雲紋的靴子,旁邊垂著一角珠光流轉的袍擺,帶著江崖海水的繡紋。
的確是正主來了。
她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蔡流風上前行禮,林森蔡采石跟無奇三個跟著稀裡糊塗地也行了大禮。
隻聽那個略帶熟悉的聲音道:“起來吧。想不到蔡學士今日正巧在這裡,可見跟本王很有緣分,你可是有什麼事?”
蔡采石跟林森兩個因為太過緊張,加上對他們而言隻在那間青樓裡見過趙景藩,所以並沒有察覺聲音上的異樣,多半隻覺著略顯耳熟。
蔡流風道:“回王爺,微臣是有一點私事,舍弟跟他兩個同窗無辜曠課,有違校規,微臣身為兄長,不得不前來聽教,並替他們求個情。”
趙景藩似笑了笑:“蔡學士,你也做這種討私情的行徑?”
蔡流風道:“王爺恕罪,微臣畢竟是家長,也有不教之過。隻是他們三個二試在即,事關他們的前程,非同小可,所以才破例來討個寬限。”
國子祭酒大人在旁聽著,汗都滾落下來。
其實,要罰無奇跟林森曠課之舉,完全是顧監丞一人的主意。這其實也不算大事,所以祭酒還不知情。
如今聽蔡流風這麼說,他急著要插嘴,但是在瑞王麵前又哪裡有他說話的份兒,一時忍得心裡發苦。
而無奇在旁瞅著蔡流風近在咫尺的背影,暗暗發笑:原先在芍藥園裡還義正詞嚴不肯容情的呢,怎麼這會兒突然轉了風向,難道是給蔡采石那句威脅打動了?
不過,有了蔡流風出麵說情,自己的二試資格應該是保住了。
誰知她高興的顯然太早,隻聽趙景藩道:“這個嘛,蔡學士愛弟心切,本王自然明白,隻不過國有國法學有學規,怎麼能夠朝令夕改輕易違背呢?前兩天有個人跟本王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王深以為然……”
底下無奇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抬頭瞪向前方。
這句話,是她說的,當時正是在少杭府客棧裡,趙景藩問她怕不怕觸怒守備,她就是這麼回答的,他現在是什麼意思?拿這句話來打她的臉?
果然,堂上坐著的的確是瑞王趙景藩,天下之大,樣貌相似的人也不稀罕,但無奇篤定,像是瑞王殿下這般容貌的,莫說是天下,就算是天上,也是難得的。
生而為人實在是委屈他了,他該給一流的畫師描繪在畫上,精致裱糊貼於牆壁,清香一柱鮮花數朵,每日三拜當作神一般的給供奉著。
瑞王也接到了無奇瞪來的眼神,他居然無動於衷,就像是一點也不認得她似的,繼續說道:“所以本王覺著,法不可廢啊,蔡學士認為呢?”
這其實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蔡流風想不到瑞王居然突然跳出來從中作梗。
而一邊的國子祭酒卻捏了把汗,僥幸自己方才沒有嘴快說出曠課無礙的話。
“殿下……”蔡流風眉頭微蹙:“殿下的意思是,取消他們二試的資格?”
“不錯。”趙景藩一錘定音。
蔡采石跟林森對視一眼,臉色都是慘白的。
唯獨無奇的臉在漲紅。
她咬了咬唇,終於開了口:“殿下!”
無奇以為自己的聲音不大,可一出聲就嚇到她自己,……也許是帶著怒,她的聲音居然是出人意料的高。
她忙清清嗓子掩飾。
蔡流風回頭看向她。
堂上的趙景藩也在注視著她,波瀾不動。
無奇對上這雙眸子,心想:真不愧是王爺,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翻臉就不認人,甚至想把你踩死而麵不改色,帝王心術真是爐火純青啊。
她要是跟蔡采石林森一樣給蒙在鼓裡也就罷了,可她明明知道所有,他們為什麼曠課,還不是他強行把他們擄走?利用完了卻來裝義正詞嚴,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她本來想在瑞王的威壓之前乖乖地當一隻稱職的縮頭烏龜的,但卻忍不下這口惡氣。
趙景藩還沒開口,他旁邊的小太監嗬斥:“大膽,竟敢衝撞王爺!”
無奇有一點後悔,脖子縮了縮,想重新回到烏龜殼裡去。
但是她看見蔡流風有些擔憂的眼神,以及懵懂茫然的蔡采石跟林森……無奇深吸一口氣,反而道:“殿下,請恕學生冒犯,我們不是無故曠課!”
蔡流風本要攔住她,聽了這句,便沒有開口。
趙景藩雙眸微抬。
那小太監立刻低了頭退後。
瑞王問:“哦,你不是無故曠課,那又是怎樣?”
無奇說道:“我們是受了一位大人所托,去少杭府查案的。”
蔡采石跟林森不約而同地目瞪口呆。
國子監祭酒在旁邊,見自己的學生如此口出狂言,他覺著有義務阻止,免得讓王爺更加不快。
“郝無奇,休要胡說!”
蔡流風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趙景藩,抬手製止住祭酒大人的不合時宜。
無奇看見了蔡流風的手勢,像是得到鼓勵跟勇氣,她直視著趙景藩的雙眼,道:“學生並沒有胡說,且有人證。少杭府內狐狸郎君殺人的事情,以及夏知縣無故身故,都是我們三個在查,而且已經水落石出了。”
祭酒大人覺著自己的學生瘋了,竟然在這個時候胡言亂語,他很想聲明是自己教導無方,然後請求王爺不要降罪於他。
趙景藩的目光閃爍:“那,你的人證呢?”
無奇又咽了口唾沫,她的心開始狂跳,但是騎虎難下,在一陣瘋狂的心跳聲裡,她說:“我的人證就是王……”
適時地咳嗽聲打斷了無奇的話。
是蔡流風。
他拱手道:“回王爺,他們的人證自然有,少杭府裡南塘寺的和尚,富商孫家的人,守備府眾人,鄧主簿以及退隱虞山的王翰林大人,乃至夏知縣的遺孀夫人……他們所到之處所遇之人,都是他們的人證,所以無奇所言非虛,少杭府的案子的確是他們的功勞。”
這次換了無奇震驚跟意外:蔡流風居然知道的這麼清楚?!
這、這蔡大哥也是城府深沉的很啊。
廳內又變得安靜異常。
林森跟蔡采石在相顧發抖,他們不知該如何麵對現在這古怪的情形:無奇居然敢跟王爺抗辯,而哥哥居然還跟著她一路。
國子監祭酒卻在竭力支撐不敢讓自己公然暈過去。
最後還是趙景藩開口:“蔡學士,雖然人在翰林院,可也是目光如炬,什麼瞞不過你。”
“殿下過譽了。”蔡流風從容不迫,不卑不亢。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般護犢子,本王不是……”趙景藩說到這裡,看向無奇,卻見她正呆呆地望著蔡流風。
瑞王眉峰一蹙,忽道:“蔡學士,本王看令弟似有不適,你先帶他下去吧。”
蔡流風怔住,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無奇,第二眼才是蔡采石。
果然,蔡采石的臉色泛白:“哥、哥哥……”
蔡流風沉下心來:“微臣遵旨。”◥思◥兔◥網◥
就在此刻,王府的內侍對著國子祭酒低語了一句,祭酒大人如蒙大赦,趕緊向著瑞王行了禮,腳步踉蹌地退下了。
蔡流風低低對林森蔡采石道:“跟我走。”
兩個小羔羊乖乖地跟著大哥,完全是出自本能,一直到走出門外才發現無奇居然沒有跟上。
林森最先反應:“小奇呢?”他還以為無奇慢了一步。
“莫急。”蔡流風握住他的肩:“到外頭等候。”
無奇沒想到,趙景藩是單單留她的,剛才蔡采石領著人走,她也自發要轉身,那小太監卻伸出了手臂把她擋住了。
在眾人都退下後,趙景藩起身往樓梯上走去。
無奇正在目送,那小太監瞪著她:“你還不跟上,要主子請嗎?”
無奇才要還嘴突然想起,這可不是在家裡跟郝三江拌嘴,趕緊悶頭跟上。
趙景藩上了天策樓的最頂端。
之前瑞王駕到的時候,樓內的人都已經請出去了,此刻空無一人分外清淨。
無奇是第一次爬到這麼高,倒是有點新奇。
樓頂的風也越發大了,吹的瑞王殿下的蟒袍輕輕向後擺動,無奇打量了會兒,想張口,又怕說錯了話,索性等對方先開口。
趙景藩走到欄杆邊上,天策樓是五層,站在這裡就可以俯視大半個皇都了。
他瞧著底下的風景,樹木,亭台,外頭結實上走動的如螞蟻般的行人,以及遠處的山巒,如在眼前的明淨天色跟朵朵白雲,一切看來如此世俗,正因為這庸碌的世俗,又透出些世俗煙火的美好。
趙景藩並未回頭,隻問道:“是你讓夏思醒的夫人跟兒子去莊院的,為什麼。”
無奇眨眨眼,有點疑惑他怎麼知道的,心裡轉了一轉,還是實話實說:“是我叫他們去的。我想夏知縣是為民而死,他操勞半生,他的遺孀弱子不該流離失所。而王大人暮年失了至親,他自然也是痛不欲生,要是這一去……李夫人跟懷安能夠跟他相處,讓老有所養,弱有所依,當然比各自無依無靠的要強一些。”
當時在南塘寺遇見李夫人跟懷安的時候,無奇心裡隻覺著淒惶,夏知縣自然是一個稱職的父母官,是一個獨行的殉道者,但他對得起百姓,卻對不起自己的夫人跟幼子,實在可惜可憐可歎。
但這不對。
夏思醒的確是個殉道者,但不該獨行,夏知縣雖然去了,但他的遺孀弱子,也會有人照料。
得讓李夫人跟懷安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繼續生活下去。
讓夏知縣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吾道不孤!
他的所作所為,有人記得。
“你考慮的很周詳。”瑞王像是誇獎。
“多謝王爺。”無奇拱手,鬥膽問:“王爺,學生求您的那件事……”
趙景藩回頭,陽光下,這張絕色的容貌越發足以叫人膜拜了,無奇居然不敢直視,急忙低頭。
“晌午之前太醫就可趕到虞山。”趙景藩回答。
無奇大喜過望:“多謝王爺!”先前那句是敷衍,這句卻十足十發自內心。
趙景藩垂眸看著她,做為一個男孩子,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