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場都在殿裡陰沉著臉,她也沒有打擾。
直到禦案後傳來啪嗒摔奏折的聲音,她才從炕上站起來,從旁邊小爐子上沏了一杯茶,端正走到皇帝身邊:“皇上息息怒,所以說這瞞天過海的伎倆肯定不簡單,但終究死的是個下人,想來與朝廷無乾。”
“你真以為這僅僅隻是死兩個丫鬟這麼簡單?”
負手走到了殿中央的皇帝驀地轉身怒視她:“你就不想想,什麼丫鬟需得用這樣的手段,在行宮之中把她害死?”
俞妃怔住。
皇帝深吸氣,負在身後的一雙拳頭攥得生緊:“世人皆說朕創下太平盛世,殊不知,這表麵的太平盛世不過是被吹噓成的罷了!
“這世道並沒有你我以為的那麼太平,不知多少魑魅魍魎潛伏在暗處等著生事!而他們都不過欺朕是個孤家寡人罷了。”
俞妃忙上前:“皇上英明蓋世,豈有人敢不自量力地欺君犯上?”
“怎麼會沒有?”皇帝散開拳頭,手撫著麵前椅背:“近來朕是真的覺得有些累了,記得從前皇後還在時,我竟是覺得自己能夠堅持到最後一刻呢!”
第364章 物是人非
俞妃怔忡無語。
大殿在皇帝的一番唏噓下變得安靜起來。
片刻後皇帝轉身:“讓王池傳胡瀟進來,朕要問問他十八年前寧王府的案子。”
捧著茶的俞妃驀然一抖,一碗茶撒了半盞在手上。
“你怎麼了?”
皇帝望向她。
俞妃連忙躬身:“茶水仍有些燙手,臣妾失儀,請皇上恕罪。”
皇帝望她半刻:“下去吧。”
俞妃把茶放回桌上,退出門檻來。
皇帝目光還停留了一會兒才收回去。
王池正好走了過來,俞妃道:“皇上要見胡大人,王公公著人去傳個旨吧。”
王池立刻去了。
俞妃看到他消失在殿門外,才緩步朝著自己宮殿走去。
進門之後她把門虛掩上來,背抵著門板望著空空屋裡,%e8%83%b8脯在一下下地起伏。
片刻後她又舉步走到床頭,拿起床頭幾上一隻磨得紋路都已經模糊的銀盞,緊緊地握著扣在心口。
胡瀟進了大殿,皇帝神如常坐在案後,除了眉眼之間略微有些深沉,餘則看不出來心情端倪。
“有結果了嗎?”
……
皇帝留胡瀟在殿中共進晚膳,又交代晚上不必過來伺候,俞妃便留在後宮。
漢王飯後進來,看俞妃盤腿坐在炕上打絡子,上前施了禮,然後在榻沿上坐了下來。
“今日發生的這案子著實離奇,死的其實不過是個丫鬟,但覃家的作為太讓人費解了,目前據說是跟兩湖水患有關。如今回想起來,昨日下晌西山那邊好些人撿到了兩湖的輿圖,怕就是用來釣魚的。”
俞妃織著絡子,頭也沒抬:“曆年朝廷給出的賑災銀兩就很不少,但凡從中摳得一星半點,都夠撐死幾個小官吏的,有人盯著這個,不為奇。”
“但左軍都督府的管轄地界不包括兩湖,覃襄的手能伸這麼長嗎?”漢王疑惑。
“他現在不是已經伸了嗎?”
俞妃停下手來望著他:“你父皇為著這件事情已經龍顏大怒,近年來他氣性已經小了很多,如果不是涉及了朝政,不會如此動怒的。這件事你不要多嘴,聽著看著就是了。”
漢王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事實如此,那覃襄真是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都已經獲得了伴駕圍獵的殊榮,還要打這樣的算盤,連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處境都不顧,實在也該死。”
俞妃繼續織著絡子,沒有說話。
漢王拿起桌上的絲線,又道:“母妃這是給父皇織的?您對父皇的情意可真是讓人感慨。”
俞妃手緩了緩,幽聲道:“那又有什麼用?在他的心裡,永遠隻有他的皇後娘娘的位置。”
漢王凝眉:“母妃?”
俞妃回神垂首:“身為嬪妃,自然該時時想著皇上,這才是天子禦妻的操守。”
漢王道:“是不是父皇跟您說什麼了?”
俞妃沒回答。片刻後倒是又停住:“皇上恐怕當真有立儲的心思了。”
“何以見得?”
“他今日在道疲乏,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那一刻好像真的老了。——太子已經去世這麼多年了,他的年紀又一年比一年大,有立儲的心思實在不奇怪!”
漢王屏息看她片刻,道:“他會立誰?”
“我不知道。”俞妃望向他,雙眼裡有一些異樣的波動。
“您對父皇的心思一向把握的很準,您怎麼會不知道?”漢王疑惑起來,“您之前一直都說這皇位就是二哥的。”
“本來是這樣沒錯,但他先前忽然說到要打聽寧王府的案子。”俞妃把編了一半的絡子攥在手心,“都已經十八年了,他為什麼忽然提起來?”
漢王也怔住了:“就是當年犯了好幾樁罪,最後在獄中畏罪自殺的寧王?”
“那是你三哥!”俞妃目光空洞,“也曾經是你父皇和皇後捧在手心裡的幺子!如果當年他沒有出事,繼任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
“可是這和父皇要立儲有什麼關係?”漢王凝眉,“三哥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不是嗎?”
“是死了很多年,”俞妃搖搖頭,“如果他當真要翻案,那麼你二哥還能不能憑皇嫡子的身份成為繼任太子就說不準了!”
漢王凝眸半晌,忍不住道:“聽起來好像這當中還有些什麼秘密,母妃是不是知道什麼?”
俞妃抬手支額,手指來回揉著太陽%e7%a9%b4:“我不知道,自打進宮我就深居在後宮之中,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什麼?”
“那你……”
“因為你父皇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竟然這麼說了,我才猜想有這個可能罷了。”
俞妃坐直:“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記住謹慎做人,不該插手的事情絕不要插手。”
漢王還想再說什麼,俞妃卻已經喊人送客,他隻好起身告退。
出了庭院,他眉頭仍然糾結。扭頭回看了一眼尚且還亮著燈的窗戶,他眉頭揪得更緊了。
“五叔?”
突來的呼喚聲把他拉回了神,麵前站著披著披風的陸瞻,他清清嗓子道:“你怎麼在這兒呢?”
陸瞻笑道:“湘兒聽說淑妃娘娘身子不適,方才才抽空去探望,我是來接他的。”打獵漢王兩眼,他道:“五叔是來俞妃娘娘的?”
“是,”漢王點頭,“吃完飯消食,順道過來喝了碗茶。——你去接人吧,我先回房。”
“五叔!”
陸瞻的呼聲把漢王腳步喚停下來。“還有事?”
陸瞻走過去:“從前你我親密無間,這次回來卻還沒有機會好好坐坐。我說這兩年在封地怎樣?”
“與京城不一樣的風土人情,光是去親近了解就花去了不少時日。不過不知不覺也有了情份,竟是舍不得離開了。”
陸瞻揚唇:“五叔一向是個長情之人。”
漢王笑了笑。
“天色不早,我就不阻攔五叔回房了。回頭再去五叔那討茶吃。”
“好說。”
漢王拱拱手走了。
景旺望著他背影,歎喟道:“一彆兩年,已然物是人非了,從前的漢王與世子那般親密,如今竟像個陌生人一樣的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瞻聞言,也深深道:“誰說不是呢?”
第365章 誰才是主事的
陸瞻接了宋湘回府,給她解披風的時候說道:“我方才見到漢王叔從俞妃宮裡出來。”
“說什麼了?”
“就說了幾句家常。”陸瞻坐下來,“不過我看他好像心事重重,出來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我,是我先喊了他之後他才看到。”
宋湘喝了一口水,說道:“跟安淑妃那一係比起來,俞妃和漢王確實太過安靜了。當初餘歆被罷了官,俞妃的品級也給降了下來,在外人看來他們也算是吃了虧,但是至今為止他們都沒說什麼,實在是讓人有些費解。”
關鍵是這麼長時間接觸下來,她也沒覺得俞妃有什麼故意針對之處。若說她是心機深沉,這麼多年又為何沒見她有什麼建樹?
陸瞻道:“總之後宮裡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漢王得定下婚事並且等完婚之後才會去封地,還有的是接觸的機會呢。”
宋湘心以為然。見花拾已經傳了水進來,便起身去洗漱。
翌日早上,皇帝下旨讓大夥自由活動,願意去圍場的就去圍場,願意歇息的就歇息。
陸瞻他們四個,還有秦王漢王他們都去了圍場,宋湘用完早膳便到了晉王妃宮中。
晉王妃問起昨夜她去探望安淑妃的情形。宋湘把實情告訴了:“去的時候安淑妃躺在榻上,戴著抹額,旁邊有靜氣安神的藥,秦王妃就近伺候著,我也是坐了坐,問候了幾句就出來了。
“不過,她倒是旁敲側擊地問起了覃家這件事。”
“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告訴她又何妨?”晉王妃說著,不知不覺又皺起了眉頭:“這一家子看起來成不了什麼氣候,但卻保不準是要作妖的小鬼,且好生應付著直到他們離京回封地,彆讓他們借口鬨出什麼事來。”
“我也是這麼想,離開圍場之後他們就得走了,等他們走了之後再來談公布阿楠身世的事情才好。不然他總歸是我們的叔父,是皇上的皇子,鬨將起來皇上臉上也不好看。”
“你心裡有數就行。”
婆媳倆嘮了會兒這些,敏慧敏善還有宋濂他們便尋過來了。
晉王妃看向宋濂:“你不是還答應了皇上要給他通風報信嗎?你去了不曾?”
宋濂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皇上就全部知道了,後來我也就沒去了。”
晉王妃笑道:“是你自己答應的事情,那你該去呀。就算是皇上提前知道了,也不影響你做個踐諾的君子。”
宋濂朝宋湘看過來。
宋湘道:“聽王妃的,還不快去?”
說完給他使了個眼色。
宋濂哦了一聲,便出去了。
宋湘知道晉王妃哪裡僅僅是讓宋濂去踐諾而已?覃家那邊審了一夜,結果還沒出來呢,皇帝之前既然說過讓宋濂給他通風報信,那麼宋濂去問問這件事也不算逾了分寸。
昨夜胡瀟在仁壽宮用完晚膳之後,回去繼續審案,刑堂那邊確實審到了兩更才散。負責主審旁審的四人一早就到了仁壽宮。
胡瀟拿出供辭:“覃襄拒不招供,覃夫人林氏也不肯承認謀殺,簡稱金冬喜是失蹤後死在外頭。於是後來臣等便將注意力集中在覃家小姐身上。
“據她招認,金冬喜是林氏的貼身丫鬟。林氏是覃襄的繼室,十年前經人介紹嫁入覃家,悉心撫養覃襄前妻留下的女兒至長大,也就是覃家的這位三姑娘。
“這位三姑娘說,自那日伴隨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