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坤奏請立儲,此事父親可曉得?”
“知道了。”晉王點點頭,“我正意外著呢。”
陸瞻頓住:“這麼說父親事先不知道?”
“這麼大的事情,我若事先知道,怎麼可能不與你商量?”晉王凝眉望著他。
“那張如坤為何要突然提及此事?”
“我也不明這是為何。”晉王道,“不過回頭我會遣人去查問看看。”
陸瞻望著他平靜的麵色,疑惑道:“父親莫非不擔心麼?”
晉王微默:“我當然擔心。今日是你皇祖母祭日,皇爺爺心中俱是哀思,提到立儲之事很可能會引起皇爺爺不快。如果張如坤沒有與父親通氣提出這建議,那萬一皇爺爺怪罪,咱們豈不是要白背這個鍋?但是擔心也沒有辦法,彆人的嘴我們是堵不住的。”
陸瞻眉頭皺了下,他沒有想到晉王居然這樣鎮定。難不成是他反應過度?
看了眼案後,他往下道:“如果這不是父親的意思,那是否是張如坤故意如此?”
當下晉王府的政敵,隻能是秦王漢王,如果皇帝怪罪,那麼直接受益的就是秦王漢王,這麼明顯的坑,他不信晉王看不出來。
如果張如坤是故意,那他定然是偏向秦王或漢王其中一個了。
而他重生回來後他還沒有與晉王有過關於政務的認真探討,前世也就是不曾關注過這些,所以才會陷於被動。他想找出前世被謀害的真相,眼前這樣的事情絕對是個往前探索的契機。
晉王站起來,負手踱了幾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皇上認為為父堪當此任,那咱們就儘心竭力把這擔子挑起來。若是不選咱們,那麼你兩位王叔定然都有讓皇上青眼相加之處。
“張如坤的動機我會去查,你也不要太著急。”
說完他拍了拍他肩膀:“今日祭典上的祭文作的不錯,父親看得出來,你皇爺爺很高興,父親也因你驕傲。隻要你成材,父親相信,你皇爺爺會記在心裡的。”
陸瞻看著肩膀上這隻手,抬頭道:“在父親眼裡,秦王漢王二位王叔對咱們有威脅嗎?”
“那是我的親弟弟,怎麼會威脅到我?”晉王把手收回來,“不過,人心總是最難測的,再親的兄弟,也不見得就不會有刀刃相向的時候。
“父親是永遠不希望有這一日,但為了王府這麼多人著想,為了你們著想,我也不能不提防兩分。
“與其去期望彆人對咱們仁慈,倒不如咱們權力在手,反過去對彆人仁慈,如此才能讓人放心,你說呢?”
陸瞻眉頭又皺緊了一點。前世他印象裡的晉王可不是這樣,前世這個時候的晉王從來不會對他說這些,反而還在他報複完陸昀之後,酒後吐露出他不願看到兄弟相殘的心聲。這也曾使他篤定地相信,他的父親是一個仁厚之人。
但“把權力拿在手上才能讓人放心”這樣的話……
他側首默立了下,點點頭。
晉王再次輕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去忙吧。”
目送陸瞻出了院門,晉王轉身揮了揮手,身後太監躬身,也退了下去。
承慶殿離延昭宮有段路程。
陸瞻走出來幾十步,越來越覺得心裡頭怪怪的,這一類的事情,從前晉王都是不等他去找就自己遣人來尋他了,畢竟他是晉王府的繼承人,他理該學習這些。
但近來他們父子間不但極少探討這些,而且今日出現這樣的事,他甚至還顯得有些敷衍,這又是怎麼回事?
仔細想想,從前他倒也不是這樣。原本他還想借此機會從晉王這邊得到些什麼內幕,沒想到他竟是這個態度。
作為繼承人,卻被如此草率打發,那他將來不得跟前世一樣被排除在暗湧之外嗎?
扶欄站了半晌,他扭頭使了個眼色給重華:“王爺這邊,能盯上嗎?”
重華眼裡露出些驚恐:“您想乾什麼?”
那可是他爹!
陸瞻睨他:“不想乾嘛,就是有點擔心王爺安全,想多派個妥當的人在他身邊照應著。”
在宋湘麵前他自詡是正人君子,可他哪裡是什麼正人君子?他若是正人君子,前世就不會把陸昀給困成活死人了。他想知道晉王到底是什麼打算?對張如坤的請奏,他不應該沒有反應的。
晉王在簾後的羅漢床上倚坐了片刻,太監便把個穿著普普通通衫子的高瘦男人引到了殿中。
“如何?”他問。
背朝窗戶的他,輪廊看上去有七八分恍若乾清宮中的皇帝,這身不怒自威的氣質也令男人情不自禁垂下了身子。
“回王爺,準備投上去的折子方才已經在六科截回來了。”他從懷中掏出本奏折,雙手呈了上去。“王大人說所幸去得及時,再慢半刻就遞上皇上案頭了。”
晉王翻開看了眼,然後望著他:“知道張如坤怎麼回事嗎?”
“事出突然,小的未及查探。”
晉王握著折子走了兩步:“張如坤的妹妹,嫁給了沈宜均的堂弟沈清河,他與沈家是姻親關係。沈家近來好像有些不妥。”
男人想了,驀然道:“據說沈昱確是得了腫瘍之症。”
“腫瘍之症?”晉王眯眼。
“正是。而且據說已入骨髓,四處尋醫問藥,都不見效。但沈家不知為何隱瞞了此事。”
晉王凝眉出了會神,擺手道:“再去探。”
這男人卻又道:“沈家這邊還有兩件事,或許該稟告王爺。”
“說。”晉王端盞抿了口茶。
“頭一件事是,沈楠日前已奉沈宜均之命前往洛陽祭奠他們姑太太,也就是柳純如的夫人。”
晉王停了手:“沈楠親自去?”
“是。今年是柳夫人過世十年的祭日。”
晉王撐膝站起來,立了會兒說道:“還有什麼?”
“還有便是……與世子一直往來密切的那位宋姑娘,她的弟弟如今也在沈家學堂讀書。”
“宋湘的弟弟?”晉王看過來,“怎麼去的?”
第175章 沈家的動作
“是由胡夫人推薦的。已經有段日子了。”
晉王臉色越發晦暗。屋裡靜默半晌,他把拈了許久的杯子放下:“世子與宋湘,往來還密切?”
男人想了下,直了直腰身:“世子與宋湘,似乎越發密切了。”
晉王負手倒回來走了幾步,神色仍未舒展。
男人走上來:“這宋湘不過是個尋常女子,似乎不足為慮。”
晉王看了眼他,沒再說話。
午間陽光的映襯下,空洞大殿裡看著有些陰黯。
隻有風很大膽,不時地撩起掛在壁上的一幅逐鹿圖。
……
重華滿懷著對陸瞻這個要盯他親爹的“忤逆不道”的主子的遣責去辦差了。
陸瞻則繼續關注起張如坤請奏立儲之事的後續。
不過連日過去,朝中再無動靜,仿佛隨著皇帝那番話,立儲的事就這麼被按了下來。
這倒不奇怪,隻是晉王這邊也連日沒有什麼動作,安靜淡然得仿佛沒這麼回事,而讓人疑惑罷了。
蕭臻生約了胡儼和謝暉在長公主的彆院裡吃茶,彆院因為連接著蕭家本宅,故而蕭家的小姐進出也方便。
陸瞻因為答應了敏慧,這日便把她也帶上了。◣思◣兔◣網◣
蕭臻生迎到門下來時,看到敏慧先是驚訝,後就笑了:“少見你四哥帶妹妹出來,今兒真是新鮮。”
胡儼道:“他哪裡是今日才新鮮?近來新鮮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
陸瞻被針對,待要回他兩句,被重華咳嗽使眼色,才想起來他如今是宋湘的義兄,連忙忍住,把手揣起來,換了個笑臉。
胡儼反正看不懂他什麼意思,說完也就撂到了腦後。
陸瞻拉住蕭臻山:“你今日務必要把他跟謝小姐湊一湊!”
蕭臻山還能拒絕咋地?少不得得把府裡姑娘都喊過來暗示一番。然後就引著陸瞻到了旁側,問起張如坤這事。
陸瞻實話說了:“跟我們不相乾。或許是張大人自己的決定。”
蕭臻山道:“那你知不知道,張如坤的妹妹嫁到了沈家?”
聽到沈家,陸瞻把扇子停下了:“沈家?”
“對。”蕭臻山點頭,“張如坤平素與各王府有沒有來往?”
“沒有。”陸瞻道,“他平素也不多事。”說到這裡,他心下卻靈光一閃:“你的意思是,他這事是得自沈家授意?”
沈家跟楊家結了親,沒有彆的意外發生的情況下,他自然算是晉王府一派的,那麼授意張如坤這個親戚趁著皇帝對皇後寄予哀思的時候提出立儲,以作投石問路,倒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畢竟晉王若能早日上位,沈家地位可保長時間無虞,而獲得這段時間,沈家也能在損失沈昱之後再培養出下一個接班人來了。
不過陸瞻仍舊疑惑:“沈家為何有這份自信,由張如坤提出來這件事,不會受到斥責呢?”
“這層我也不十分清楚。不過,我聽說前陣子在審查俞家的事上,張如坤曾奉旨辦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差事辦得好,讓皇上高興了。”
陸瞻點點頭。立諸這種事禮部本就也有其職責在,張如坤提出來也不算逾矩,萬一皇帝就是民心生不快,也頂多是罵幾句,不至於降罪。何況他若有功勞在身,也就更不怕了。
但是……沈家還派了沈楠去洛陽尋找柳純如的遺物,這麼一看,沈家近來動作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沉%e5%90%9f片刻,緩下神色麵向蕭臻山:“隻怕是如此。隻是雖是好意,卻也殺了我們個措手不及。”
“誰說不是?”蕭臻山負手微哂,“不過好在皇上有了態度,依我看倒是可以安心了,皇上若是屬意秦王漢王,定然也會有所征兆。眼下毫無征兆,‘培養’二字無從說起,則多半是你家。”
陸瞻想到前世皇帝一直沒立儲,心情可沒他這麼輕鬆。沈家小動作頻頻,倒讓他覺得沈鈺與楊諍聯姻,並不純是因為沈昱了。
到底沈楠奉命尋找的柳純如的遺物是什麼,也不知道楊鑫能否探知到?
“你怎麼今兒帶上她了?”
被蕭臻山的話喚回神,看了眼遠處的敏慧,他回道:“她說要跟著來,我不就帶著了?”
“真是稀罕。”蕭臻山再度感慨了一句。
陸瞻笑了下,繼續走了。
之所以帶敏慧,不是他良心發現要做個好哥哥,隻是一則她前世與宋湘關係還不錯,他不妨與她走近些。
二則他也實在需要接近一下內宅,不能再如前世一般隔離在內宅之外了。若非如此,他前世也不會讓陸昀那麼容易給算計成功。
蕭臻山說他變了,他當然會變,那七年經曆於他而言比得上兩個前麵十七年的經曆之多,二十三歲的他,又怎麼會跟十七歲的他一樣呢?
為免引人起疑,他也隻敢一點點地釋放出這些不同,唯獨隻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