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頁(1 / 1)

口現在也不用了,都是用的自來水,給封起來了,井口外麵是一顆老樹。

槐樹。

西愛現在還記得呢,等著槐花開的時候,小時候去挑水,小寧挑水回來就總有花兒飄在那裡。

枝繁葉茂的。

現在也是鬱鬱蔥蔥。

槐樹據說不能在家裡種,因為有邪氣,精怪喜歡棲息在槐樹裡麵,但是水井旁邊,似乎都要有一棵槐樹。

王紅葉拿著大葉子芭蕉扇,自己拿著小馬紮。

坐在水井下麵,本來是一隻手牽著一個的,等坐下來,孩子就跑的沒影子了。

“大福啊,你看著弟弟,彆出巷子了。”

又拉著小帥,“你彆跑遠了,出去了人家騎車的撞到你了,你頭還疼不疼了。”

小帥就自己摸摸頭,“疼。”

早就好了,但疼痛依然留在心中,很是謹慎的看了一眼巷子口。

就跑啊,自己穿著直筒裙,涼快啊,而且方便,從頭上套下去就是了,也不用穿褲子,快樂的%e8%a3%b8奔唄。

拿著個棍兒就跟在大福後麵蹦踧。

王紅葉就坐在那裡,時不時看一眼,圍著一圈兒的人呢,都是老街坊了,年輕人也,拉著個大椅子出來的,躺在那裡,一搖一搖的。

時不時看著跑過來跑過去的小孩,拽住一個就問一個,“嘿,這不是老張家的小胖砸,你比你媽小時候還淘氣呢?”

一會兒有拉著小帥,“你爸爸呢?”

永遠都是問,沒有答,答案都隨著夜風送給了雲彩,下麵的人聽不到了,隻剩下一串兒哈哈哈。

時而有人低語,壓低了音,像是被蒲扇輕輕的一扇,壓在了雨後芭蕉的葉底,脈絡帶著細紋的褶皺,藏儘了多少的私語竊竊。

王紅葉笑的微微仰著頭,下麵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板凳,坐了快三十年了,破舊帶著時光的包漿,框架已經鬆散,裡麵打了新的木頭楔子,簇新的褐色。

小帥喜歡跑,咕咚咕咚的跑,大人是納涼的,小孩子是冒汗的,臉紅撲撲的,汗珠子嘀嗒嘀嗒的。

“不要跑,不要跑,等等我——”

跑著跑著,到了巷子口。

吧唧一下,自己頭嗡嗡的。

一隻手捂著頭,覺得挺疼的,跟上次一樣疼,仰著臉,“賠錢。”

上次頭撞到了,他記得賠錢了,給買了很多好吃的。

人看著他,就站在那裡,離著一步遠,高高兒的個子,一身的西裝,是少見的西裝樣式,外麵是馬甲然後是外套,打著領結。

小帥覺得這人怪有意思,“你的脖子上的東西,我媽媽也有。”

“媽媽說,女孩子戴的。”

他覺得像是西愛的方巾,各種各樣的方巾,圍在脖子上當花兒戴著的,西愛說男孩子不能有,所以他沒有。

那人還是不動,看了好一會兒,蹲下來,拉著小帥的手,沒想到他一下子甩開了。

小腿倒騰著就跑開了,警惕的看著他,那意思就是很驚恐,我的手是你隨便摸的嗎?

你想碰就能碰?

然後又馬上把手抬起來摸著額頭,那意思你撞我額頭了,我受傷了,“大福——”

大福聽著喊,又回來找。

一下子就擋在前麵去了,“你乾什麼,我弟頭不好,你撞壞了要賠的。”

真好,這一家子怪有維權意識的,動不動就是賠錢。

關鍵就撞一下,撞身上去了,能有多疼啊,打眼看著那摸著頭的小胖仔,怕不是訛人的。

小帥業務很熟悉了,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跟跟上次一樣躺下呢,這會兒再躺著也不好了,跟大福說,“你扶著我一點。”

“你頭暈嗎?”

大福摸著他腦袋,自己仔細看,怕他破了。

結果沒有,“沒有破,你放心。”

“我知道,你扶著我點。”

大福就扶著他,拉著他的大胳膊,跟拽一個小雞子一樣的,那小雞仔還肥。

自己肚子在直筒裙上麵,完整的畫出來一個橢圓形,時而起伏上下。

一隻手給大福拉著,愣是抬出來了慈禧當年的氣勢。

“你走路要小心點,這胡同裡都是我家裡人,你不要太欺負人。”

那人就覺得這小孩,這架勢,這套路,莫名的熟悉,欺軟怕硬,倒打一耙。

掏出來一個盒子,鐵盒子,打開蓋子,裡麵東西嘩啦啦響著。

“吃嗎?”

小帥伸手,掉出來兩個,“這是什麼?”

“糖。”

小帥自己聞了聞,他精明的不吃啊,覺得是,自己塞在嘴巴裡麵。

媽呀,自己一下子就笑了,控製不住的笑了,太甜了。

太好吃了。

就愛吃糖。

西愛那時候也愛吃糖,床頭上都放著糖。

咪咪著小眼睛,看人也不凶了,給大福塞一個。

“好吃呢。”

“你媽媽叫什麼名字啊?”

“西愛——”

含糊不清的,看著那人遞過來一整盒子巧克力。

剛想伸手拿,結果就看那盒子啪嘰一下掉在地上了。

撒出來不少。

他趕緊蹲下來,跟大福撿起來,也不嫌棄臟,裝在裡麵,抱著盒子就走了。

西愛說了,剛掉在地上的東西不臟,洗洗就能吃。

倆人跑家裡,水龍頭底下洗洗吃。

你說巧克力洗一下,沾了水就化了。

倆人是一邊洗,一邊化了一半,然後就趕緊塞在嘴巴裡麵,衣服上也是黑色的巧克力醬,手上也是黑色的,嘴巴也跟吃了狗屎一樣的。

一盒子就這麼吃了。

大虎自己站在這個巷子口,環顧四周,他想著,是這裡了,就是這裡了。

他記得呢,姑姑家裡,就是在這個巷子裡麵,巷子進去是一口老井,井口旁邊是一個老槐樹,五月的時候姑姑蒸槐花菜蛋吃,姑姑家有個妹妹,叫西愛。

每年都帶著她走姥姥家裡,脾氣壞的很,愛喝麵兒茶,到家裡,爹就給錢去買麵兒茶喝,上麵一圈一圈的芝麻醬,吸溜著沿著碗沿喝。

那妹妹脾氣壞,嘴也壞,他最不愛她來家裡陪著玩兒,玩不好,一不高興,抬手就給人一巴掌,小臉呱嗒掉下來,還要說他欺負人。

再往前走,是個三進的院兒子,門口少見的有兩個石獅子留下來的,據說是以前大官兒的府邸,幾經周折留下來的。

是這裡了,他越看越熟悉,那個名字,也聽著熟悉。

西愛,應該姓張,是張西愛。

一步一步往裡麵走,帶著個紳士帽子,穿的西裝革履的,沒等靠近,就有人說了,“誰家的?來找誰的?”

“不知道,外麵進來的,大晚上這個點都吃過飯了。”

都看著呢,王紅葉也看了一眼,沒注意,興許是路過的,或者走錯的。

聊天聊得起勁呢,“唉,你們當家的不能退休,在紡織廠乾了三十年的人了,還參與了三線建設呢不是,都是老師傅了,那廠子裡麵能離得開這樣的人啊?”

“就是開除人,要裁員,也不到你們當家的身上去了,彆擔心了,那工資不還是高高的呢。”

“是啊,我也這麼想的,那可是老師傅了,要是廠裡麵不要了,廠子也不行了,開不下去了。”

工人階級是什麼啊?

是當家做主的重要力量,是我們基石的重要組成部分。

當工人,是最光榮的事情,每一個工人,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都曾經扛起過我們國家建設的大梁,肩扛手提的,一步一步的,一磚一瓦的,把我們的社會建設成為現在這樣子的。

油田那邊的第一批工人,開出來了石油,給我們的工業帶來了血液。⑦思⑦兔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鋼鐵廠的張平這樣的,哪個一輩子不是披心瀝血,起早貪黑的,一輩子都給了工廠。

單位就是家啊,就是自己的組成部分,國家要布料的時候,一夜一夜的工人加班,為了趕指標,不叫一苦,哪兒有需要就去哪兒去。

工人最光榮,勞動最光榮啊。

這現在,哪裡就能要這樣的人下崗了呢?

不能夠。

不可能的事兒。

王紅葉也覺得不可能,這是鐵飯碗,當工人有錢,有工資,一家子都希望當工人呢。

不能當工人了,那還能去乾什麼呢?

下崗這個詞兒,好像從來沒有人想過。

她自己琢磨著,拿著扇子輕輕的拍打,突然眼前一片的陰影兒。

她抬眼,看著這人怎麼走過來了呢,趕緊問一句“您找誰?”

“找哪一家的?”

看眼神,像是不太好,難道是找張平或者伸伸的?

第257章 半個世紀了

“姑姑——”

王紅葉張了張嘴巴,看著他,就那樣的看著她,看著他摘下來帽子,看著他就那樣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兩個人,一老一少,王紅葉都六十多歲快七十歲的人了,身子骨兒還算是結實,從49年到現在,西愛出生到現在,也算是從三十來歲正當年的好時候,熬到了現在。

熬著看著新太陽升起來,那一年西愛出生了,梅如跟建國回來了,一家子短暫的團圓之後,有一個新生命,給這個家注入了無限的活力。

家裡沒有孩子是不行的,她一直這麼覺得,所以西愛來了,無論西愛怎麼樣,她都覺得好,都覺得隻要西愛在,她做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心甘情願的,就是孩子光睜著眼睛能喘氣吃飯,她也無怨無悔的。

西愛小時候,她就愛帶著回娘家,以前不願意回去,因為沒有小孩子,人家小孩子回姥姥家,姥姥疼著,她回去了娘家媽還得難心。

可是西愛來了之後,她就經常回去了,走到哪裡都帶著西愛,嫂子家裡的大虎子,比西愛大一點兒,如今也有四十多歲了。

人憨憨的老實,卻實在是會做生意,那麼大一點兒的時候,還沒有櫃台高呢,就在那裡學著學徒招呼客人,給人請好問安,伺候人看布料子,人要什麼衣服,多高大的身材,要買多少料子他大概就能估摸出來。

西愛每回來,都得硬著頭皮陪著一起玩兒,玩的好了,得賠著笑,玩的不好了,還得自己站出來挨罵,當哥哥的嘛,就是這樣。

西愛脾氣就是壞,就是心眼不好使,所以記得就特彆的清楚。

大舅對著西愛好啊,想著孩子來姥姥家得好一點兒,有什麼好的都留著,不然孩子以後不來了怎麼辦?

就籠絡著西愛,對妹妹也好。

“大虎子啊——”

“是我,大虎子,我回來了啊,姑姑。”

回來了。

王紅葉一下子撲在他身上,氣的捶他背“你怎麼才回來,怎麼才回來啊?”

你怎麼才回來啊?

你爺爺走的時候,等你等的沒閉上眼。

這是家裡的單傳,長子獨孫。

大虎子沒有了,才有了虎子。

你說老頭兒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