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1 / 1)

了,一直在雲南,中間一次沒有回來過,宋慧萍生氣了,幾次說沒有兒子,就當隻有一個兒子好了。

張建國做的那些事情,他自己其實也是很被動的。

他是技術工種,待遇比梅如好很多,資格也老,工資給家裡的事越來越多,你說他自己就跟要飯的一樣,下井單位給衣服鞋子的,吃飯也包吃,住的地方也有,香皂單位都給發,待遇很好。

因為工種特彆的辛苦。

他自己就說了,花不到錢,這下子一下子給家裡打兩千塊,“給準備治療的,用錢就去用,咱們自己有,就不用國家掏錢,給好好補補。”

西愛聽了,就撇嘴,什麼覺悟啊,一下子想接電話。

給宋慧萍攔住了,知道她那臉色,就是要罵人的。

趕緊掛電話,西愛就開始噴了,“他腦子瓦特了啊,人家給報銷,全額報銷,我們還要用家裡的錢,他是不是有病?”

錢乾什麼不好啊,梅如就是為國犧牲的,結果還上趕著為國節省是不是?

第93章 仁獸

她話說的難聽,張德順要講她的。

張平起來了,“西愛,你怎麼說你爸,那是你爸,你長輩。”

再不好的事情,不能要孩子這麼說話。

西愛就閉嘴了,她自己也會自動啊說話難聽。

“不要動不動就有病有病的,你的口頭禪了都是,以後得改,不僅僅是對你爸爸,對外麵的人也要和氣,你這是個大毛病。”

這是宋慧萍說的。

西愛自己就出去了,知道這樣說話不好,可是她心裡麵舒坦,她是真的覺得有病,不是一般的有病。

屋子人還在商量,就梅如在外麵坐在樹底下曬太陽,要到五月了,槐花打花苞了,她就養著脖子一樣看著,順便把鼻血控製一下。

西愛就跟著一起看,看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就逗她,“唉,你知道你老公不?”

梅如眼皮子都不帶掃她一眼的,“我都有女兒了,我難道不曉得我有老公的啊?”

嗔怪她一眼,看二傻子一樣的。

西愛齜牙咧嘴的,跟吃了個酸果子一樣的,得,家裡就連梅如都看她不順眼。

氣的叉著腰,“那你喊他回來,回來伺候你才好,我不要每天帶你去醫院了,你自己去,要麼喊他帶你去,我也是喜歡睡懶覺的好不好?”

梅如就有點傷心了,她喜歡坐西愛的車,開的穩穩當當的,穿越大半個北平,那時候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朦朧的帶著一點薄霧的北平城,她就愛在車上看著。

偶爾有放鴿子的,騎著自行車在後麵使勁的追,眼睛看著天,慌裡慌張的,生怕天上的鴿子給人家野鳥帶跑了。

清了清嗓子,聲音也是軟軟的,說話也是慢慢的,“不好的呀,他賺錢的呀。”

“賺錢又不給我,我操心什麼勁兒啊。”

西愛越想越沒勁,錢都給報銷醫藥,那兩千塊錢都能買輛好的自行車了,置辦一套好樣的嫁妝好不好。

鬱鬱的回房間,躺在那裡,想起來欠劉伸伸的錢,撇嘴。

她最近窮死了,桌子上全部是退稿,莫得錢。

她到處投稿,要的就是稿費獎金好不好?

迷迷糊糊的,窗外有淅淅索索,她凝神側耳聽,眯著眼睛看,似乎有人影攢動,一下子推開窗戶,滿眼的火氣,“誰啊,午睡不睡覺,等著財神爺下凡啊?”

“我真是一天天——”跟你們過夠了。

眼前伸出來一隻手,白皙的底色,上麵卻帶著傷痕,血於,上麵拖著一個手帕,鼓囊囊的。

“給你——”

梅如再往前伸伸手,她站在開了半扇的雕花窗前,帶著一點討好笑模樣,“給你的呀。”

西愛沒動,那是錢。

“我不要。”說完臉往旁邊撇一下。

省的看了忍不住伸手。

梅如就拉著她的手,一下子全給她了,“拿著,出去玩才好,最近下午都不見你出去玩,你不出去玩,家裡都沒有好吃的了,晚上都沒有人加菜的。”

“我的錢都給你用的呀,你是我女兒,我就你一個小孩子,我疼你的呀。”

西愛的嘴角就往下掉。

猝不及防。

就好像你突然在冰雪裡麵走,遇到了春天。

那麼美麗。

過分美麗。

嘴角想努力的拉起來,不想哭。

可是一轉眼,緩緩側目看見梅如帶著一點皺紋的眼角,還有那雙斑駁的手,“拿著呀,我按月發工資的,下個月的再給你。”

西愛的嘴角就像是掛了鉛球一樣的墜入了太平洋,寧願就此沉落了。

眼淚也下來了。

這丫頭,這麼多年了,第一次哭。

哭起來是真難看,她屬於哭著就是嘴角往下拉的人。

但是又愛極了體麵。

不願意給人看到,因此總是一邊掉嘴角,一邊努力提起來,反反複複,看著格外的委屈。

“不哭的呀,以後的都給你好了,拿著拿著,出去玩。”

西愛看著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她。

眼淚連珠一樣的落了七八串,便用手擦乾淨,然後上麵都是淚水,甩手。

她突然就釋懷了。

真的,原諒一個人,沒有那麼難。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準備好做父母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證書上任當父母的。

有時候對孩子一點點好,給她一個健全的完好的童年,她會幸福一輩子。

父母的愛,是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伴隨著一聲成長的最好的保護殼。

西愛愛自己,她偏信自己,何嘗不是一種牛角尖呢。

既然你不愛我,我便愛我自己。

我便負天下人,也不管他人死活。

帶著哭腔,喊著黃梅如的名字,“黃梅如,我以後不找你茬了。”

“我以後對你好點吧。”

其實是原諒了,我不去計較你以前了。

我突然就想原諒你了。

你所有的我覺得的對不起的過往,現在就因為你敲了我的窗戶,跟我說話,我決定一筆勾銷。

我心裡的溝壑,在慢慢的愈合。

西愛這人,人家對著她好,那種死命的好一次,她就能記一輩子,有機會就玩命的報答。

能搭上自己的那種。

因為她無所畏懼。

她看的一些東西,比自己重要。

長大後一些事情,不需要原諒,不需要儀式感。

伴隨著成長,自然而然就賦予了你一些感情。

梅如不是很懂,但是看著西愛,咧著嘴笑,“那你明天跟我去治療啊?”

“去,以後都帶你去。”

你活著,我就帶你去,每一天都去。

西北那邊她本來想去一次的,也不曾再去了。

家裡這邊走不開。

她不能走。

但是人家問她為什麼不回西北,她總是斜著眼睛,回一句,“我樂意唄。”

那意思是我高興。

她看似不經意隨性的事情,其實每一次,每一件的背後,都很少是為了自己。

很多考慮,是為了彆人的。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伸伸坐在閣樓書桌上,看著她捂著臉擦淚,緩緩的勾下來書上的一段話,看到是神話,經年老掉牙的,泛黃褶皺的紙,已經破損的邊角。

再有一層灰塵,還有那看似要斷裂的線,撿來的。

他膽子真大,去撿書看。

外麵抄家的抄家,砸東西的砸東西,他彆的不動,什麼金銀首飾傳家寶,他向來不去動,隻愛撿書。

他用手指尖,一點一點的滑過,淺淺的印子,“雛鳳初啼,百萬浮屠。”

鳳凰是自古以來祥瑞之獸,仁獸典範。

卻少有人知道,雛鳳初啼的時候,是見血的。

隻有浮屠百萬生靈的鳳凰,才會翱翔天際。

要這麼看的話,凶獸實至名歸。

把鳳凰歸於仁獸,大概是功大於過,傷百萬生靈,後救天下蒼生,可以稱之為仁了。

他想好一會兒,再抬眼,看內院那扇窗戶已經關上了。

他覺得很像,小鳳凰一樣的。

無論她小時候多壞,多麼缺德散德行,坑多少人。

也無論她嘴巴多難聽,多不討人喜歡。

但是她還是造福了很多人,他覺得功大於過一般的。

自己合起來書,覺得有點禪意在裡麵。

他其實看很多很多書,晚上都看到很晚,大家也不知道。

隻知道他不起眼到跟空氣一樣的,每日裡忙著不見人,做什麼大家也不清楚,偶爾大家一起吃個飯。

有的孩子,越長大越看不明白。

有的孩子,越長大越容易看明白。

第94章 無謂

梅如去做治療,張德順拄著拐杖送到巷子口,望著人遠去。

話匣子剛好收攤兒,看著豆汁還剩了一點兒,“老大哥,您喝了吧,還是溫熱的呢。”

剩下來一點鍋底兒,溫涼不等的,話匣子不當他是外人,便端給他喝。

張德順拐杖放在一邊,看著路儘頭,西愛挺直的小腰跟樹乾一樣的,頭頂上戴著一頂貝雷帽,小皮衣穿的卡卡的,下麵是短靴配著黑色的褲子,看著是真靚眼。

梅如坐在後麵,能看到一個腦袋,人靠著後麵,看起來像是上個年頭上海洋房丹霞裡走出來的舊時光女人,那點享受的愜意,如出一轍的安逸。

張德順緩緩的端起來那一碗豆汁,嘴巴張開,那花白的胡茬也些微的抖,一仰而儘,肚子裡麵,包攬了無限哀愁,又容納了多少苦楚啊。

起身便走了,拐杖打在石板上,噠噠噠的木頭聲音。

一言不發。

宋慧萍看他背影,一瘸一拐的,那麼難看。

再也不是當初英俊瀟灑貴公子,但是她就看著自己當家的帥氣。

話匣子欲言又止的,鄰居們都聽說了,梅如這一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病,也不知道是多難治療的病,治好了就能活,治不好了就跟個怪物一樣的,怪受罪的。

“您忙著,家裡去吧。”

話匣子連忙應承了,滿臉的褶子跟經年的油燈一樣的,一直燒著每一個夜晚,燒的人發燙,燒的人心裡麵滾熱的冒著熱氣,卻不曾給人看出來一點,不曾有人伸手摸一摸。

一點就是幾十年,褶子裡麵藏著的,不為人知的淚水汗水,交織在一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最後成了陳釀了,苦中帶著甜,辛勤裡麵裹著糖。

“老姐姐,我彆的道理也說不出來,您家裡一家子的讀書人,隻是啊,我賣豆汁這麼多年了,認識的人啊,半個北平城不為過了,您知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的,人這一輩子啊,一睜眼一閉眼的事兒,咱們這個年紀,有今天沒明天的,就得好好吃飯,養的身體棒棒的,精神頭足足的,凡事兒想開些,日子總歸是要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