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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這樣對自己說

關上門,打開櫃子,裡麵一件華貴的皮草,通體的雪白,根根毛發在上麵,尖端都帶著光,根根分明,蓬鬆柔軟又柔和。

蒼耳說的,做到了,一身最好的皮子,然後在冬天結婚。

這是她的新娘禮服。

最美的禮服。

她捧在手上,頭輕輕的靠著,“你說,你是最勇猛的巴魯圖。”

“你說的。”

你說的,你怎麼就不算數了呢。

你說你草原上無人能敵,你說你馴馬一流,你說你一個人十二三就能打倒一批狼,你說你會成婚。

你說的很多,可是不在了。

再也沒有回來過。

朔北的風,嗚嗚咽咽。

從來不曾溫柔過。

哪曾是江南映紅柳綠。

所以那天晚上,她沒有出現在孩子們麵前,沒有去看西愛。

院子裡篝火通明,孩子們圍著篝火轉圈,期盼著新鮮的羊湯。

火光打在一個個小臉蛋上,不曾看懂大人的悲傷。

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些羊肉是怎麼來的。

也不會去說,再也沒有一個叫蒼耳的叔叔了。

格桑花跟蒼耳的婚禮,再也不用期盼著等糖吃了。

寧宇森也不曾知道。

西愛奇跡一般的,熬過來了。

燒了三四天,人都快不行了,寧宇森都絕望了。

他真的是靠著一股子勁兒,給人拉回來的。

給她喂水。

給她喝湯。

給她吃飯。

翻身。

擦洗。

物理降溫。

該用的都用了。

甚至他會迷信,拿著刀在手腕上比劃了很久,覺得會不會人血會讓人變好呢。

魯迅先生不是說了,人血饅頭可以治病的。

他讀書,也是隻通了兩三竅。

西愛醒過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沒有身體了,渾身在飄,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要抬手,發現很艱難。

寧宇森在一邊趴著睡。

她頓了頓,仔細看著他長長的胡子,還有那粗糙的眉眼,卷然的神色。

心中一動,用手指微微的點了點,像是從他的眉眼勾勒而過。

扯著嘴角,微乎其微的笑了笑。

真好。

真好,她活過來了。

真好,有人陪著她。

真的很好啊。

她記寧宇森一輩子。

緩緩的踩著鞋子,慢慢的站起來了,扶著牆走出去。

打開門,才發現,是月圓之夜。

院子裡麵一片的恬靜。

月色與雪色之間,突然的安靜,心裡的平靜。

她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好。

慢慢的沿著牆踱步。

然後抬頭看月亮,靠著土牆,突然聽到,“明天應該是蒼耳的婚禮。”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這是保衛隊的營房,裡麵住著的是那個發現狼牙的小戰士,“當初如果我,我能跟上去就好了。”

跟上去,拉他一把,哪怕就是一把,也不至於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進去,再也不會看見太陽了。

“不要再提了,也不要給孩子們知道,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些,明天孩子們問,就是蒼耳走了,回到他的草原去了,那一望無際的草原,是蒼耳最喜歡的地方。”

那裡有牛羊遍地,有馬頭琴的琴聲悠揚。

還有他的阿爸。

他的阿爸一直在等著他。

很久很久,裡麵的人說了多少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下巴像是被凍住了,就連表情都沒有了。

她沒有任何的表情,那麼大的眼睛看著那麼大的滿月。

她才知道,原來人間無情者,是滿月。

你自管自的滿月,自顧自的美麗,從來不看人間疾苦,從來不管風吹雨打。

她回味著嘴巴裡麵的羊肉的味道,現在全成了苦。

滿嘴的苦澀,滿腹的鬱氣。

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跑到遠處,全部嘔出來了。

像是把這十幾年所有的邪氣,全部嘔出來了。

第58章 走不走

西愛隻覺得五臟六腑都出來了,輕飄飄的,出來的都是汙穢之氣。

“怎麼了這是?”

寧宇森急匆匆出來,他本來就睡得不安穩,聽到聲音就出來找了,沒有看到人,出了一頭的汗。

看地上的東西,西愛自己捂著嘴,“這是——”

這是什麼?

她沒說。

這是人血饅頭啊。

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寧宇森就坐在一邊,不動彈。

沒辦法去睡了,這孩子這樣子,又是嘔吐又是頭暈的,加上這剛退燒。

他自己琢磨著不是辦法啊,這麼艱苦的條件下,沒有人照顧,就不忍心。

怎麼忍心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呢。

等著第二天,打電話給內部,“我帶她去青海湖那邊去,住一段時間吧,條件雖然艱苦,但是比這邊要好一些,也利於她養病。”

其實最好的,是回北京去。

但是現在,北京那邊情況不是很好,裡麵的人都送著人往外麵走,受到迫害的人越來越多。

你說梅如那邊也沒有接到電話,人家給彙報到朱成仁那邊去了,朱成仁去跟梅如講,“工作重要,但是家庭也重要,孩子還小,又生了大病,走之前你應該去看看她。”

梅如還不知道生病了呢,“怎麼了?”

“我說,孩子大哥要帶走,走之前得去看一眼。”

太高了嗓門,梅如的耳朵,真的是經常聽不清,她是做爆轟實驗的,常年這個耳朵就在暴露的環境當中,身上都是那種□□味道,沒有辦法的。

人頭發上還帶著土渣滓呢,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西愛要走,自己騎著自行車就去了,雪下得大,這會兒太陽出來了,化得也快。

這地兒出意外,不是因為風雪大,常年乾旱沒有那麼大的雪,厲害的是溫度。

下雪之後的溫度低,會把路麵全部凍住,跟冰糖葫蘆一樣,薄薄的一層就夠了。

這會兒濕噠噠的,去看西愛。

西愛自己躺在那裡,她虛無一樣的。

隻不肯吭聲,願意跟著寧宇森走。

梅如沒有辦法,“那去住一段時間也好,這段時間很忙。”

西愛不搭理她。

她就隻能跟寧宇森說,“麻煩了,多擔待一些。”

又去掏口袋,“拿著用,缺什麼就置辦什麼。”

她的工資糧票,說實話,自己沒有用多少,都是管吃管住的,她又不出去,最多的就是買書。

其餘的錢,都給了家裡,基本上都是給西愛了。

家裡沒有人動這個錢。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寧宇森看著這錢,你說這也不是錢的事兒,孩子生病這麼嚴重,電話打過去也白搭,人壓根就接不到電話。

他不是親生的,又是男孩子,不挑理兒,可是西愛是親生的,身體又是這個樣子,從小又不是不知道。

他這會兒是真的埋怨家裡了,“這邊條件太苦了,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回去有人照顧比較好。”

扔在這邊,不生病還好,真要是生病了跟這次一樣,那真的是九死一生的,他有點理解西愛為什麼對著人愛答不理了。

沒意思,看著梅如,說實話挺傷人了,除了錢這些東西,梅如什麼也給不了。

梅如知道西愛有病嗎?

她知道。

但是她還沒有騰出手來,想好到底應該怎麼治療。

家裡人都知道她心理有點問題,而且是大問題,跟彆人不一樣。

但是至於要怎麼辦,現在還停留在張建國的那一個階段,就是換個環境,艱苦一點的環境,要她自己學習感觸。

她顧不上她,也感覺到西愛很冷淡,比一開始來的時候,要冷淡很多很多。

西愛就這麼跟著寧宇森走了,寧宇森伸手,牽著她,走到院子門口。

西愛扭過頭去,“你等我。”

她去看格桑花了,格桑花從窗戶裡麵看到她了,笑了笑,“要走了小西愛。”

她猜西愛走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孩子,很聰明,她不會回來的。

西愛確實是不打算回來了,她能傍上一個人,就算一個人,隻要不在這裡了。

頭微微的歪了一下,“你其實可以不用笑,我不覺得你能笑的出來。”

然後就看她,笑容粉刷一樣的,被雨水瞬間衝洗,隻剩下狼狽。

眼紅了,看著西愛,“彆說了,彆說了。”

“我聽到了,不小心。”

西愛看著格桑花,“我覺得你也應該走。”

大家都走了吧,在這裡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有人是為了夢想,科學家們是為了信仰,可是你的愛人已經沒有了,你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格桑花捧著她的臉,她從來沒有認真地看過西愛的眼睛,西愛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悲傷這麼沉重的眼神,一眼之間,能看到格桑花眼角出來的皺紋,還有下麵黑色的眼圈跟眼袋。

眼球有一點的青色,裡麵帶著紅血絲,但是看著你的時候,那麼的深,“西愛,你不懂,你知道嗎?我守護的東西,一直都在,蒼耳即使不在了,可是這個東西依舊在。”

“到底是什麼?”西愛訥訥的問一句,她的胃裡麵空空的,沒有力氣,虛弱的看了格桑花一眼,她的眼神裡,帶著格桑花也不懂的憂傷。

格桑花擦了擦眼淚,“是你們啊,我來是為了照顧你們的,照顧你們穿衣服、吃飯,看你們長大,你們什麼時候長大了,不需要我了,我才離開。”

“換個人不可以嗎?”西愛不懂,“離開你,依舊會有彆人。”

一些事情,很多人願意做。

“不是這樣的,西愛。”

她指了指門外,“你的哥哥,從來不講自己做什麼,他基本上不講話,偶爾說幾句,也是為了你的事情,我聽說他在青海那邊工作,也很苦。”

“可是我們不覺得苦,我覺得很快樂,我用我自己的雙手,為大家做一點事情,我覺得很快樂,蒼耳也是。”

“有人幫我門遮風擋雨,隻是你看不到,西愛你懂嗎?”

“每個人都不偉大,我們隻是在我們站的土地上,做最平凡的事情,舉手之勞。”

你以為你付出很多的時候,其實如果仔細想想,其實享受的更多。

不能總看著付出的。

第59章 翻不完的車

西愛講的話,格桑花不是很懂,她一直知道這個孩子很有想法,很冷靜,特彆的冷靜。

格桑花講不出太多的什麼,她打開櫃子,拿出來幾件衣服,“你個子長高了,以前的衣服也短了,這些是你大媽給你郵寄過來的,我都給你補上一截兒,這樣穿著暖和。”

當初西愛扔的包裹,格桑花都收起來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