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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你要去哪裡?”

怕自己坐錯車了,第一次自己出門,還是這麼遠,露怯了,心裡也怕。

那小孩自己笑了笑,“找我爸爸去。”

“你爸爸在哪裡?”

“不知道,我們去上學。”

西愛緊緊的拉著自己的包袱,列車員提著籃子,開始發點心,到西愛這邊了,也有一份兒,兩塊綠豆糕。

西愛拿著看了看,從來不曾聽說過,列車上還有發點心的。

端詳了半天,沒有車,用乾淨的手帕子裹起來,放在口袋裡麵去了。

這一車廂的孩子,是去羅布泊的,他們的爸爸媽媽在那邊,這些年了,那邊的配套設施相繼建設完成,有了學校,有了醫院,孩子可以去上學了,解決了異地的問題。

西愛湊巧是夾雜進去了,她也不懂。

睜大了眼睛往外麵看,黑黑的,然後漸漸的沒有了樹,再後來,她睜大了眼睛,草也沒有了,再也看不到兔子了。

鳥兒也沒有一隻了,天空中隻有星星,這個空間裡,隻有星星。

朱成仁拿著名單點名,一下一下的就過到了西愛,看她旁邊也沒有人,仔細問一句,“孩子,你爺爺呢?”

西愛抬眼,“我騙你的,我自己來的。”

“啊——”

朱成仁吃一驚,這孩子,這麼直白呢,“那你現在告訴我做什麼?”

“因為大概覺得你是個好人吧。”西愛很是深沉的說了一句,一路上給點心吃,給水果吃,她原本驚慌不定的心,伴隨著深深月色,竟然覺得安靜了。

朱成仁看她穿的單薄,自己解下來大衣,“穿著吧,你是到哪裡去,去走親戚嗎?”

西愛肩頭一重,看了眼那黑色的中山裝,帶著一點泛油的味道,自己抖了抖肩膀,打開包袱,“我自己有。”

那新鮮的帶著光澤的皮襖子,穿在了身上,包袱也少了一大半,她帶著來的,是黃梅如當初給她寄回來的。

朱成仁看著那皮色,燉了一下,這皮子,他好像見過的,要問,卻看西愛頭看著外麵,“這裡為什麼沒有樹,光禿禿的。”

夜色漆黑,唯有星空魏然,零星點綴,風號卷沙,打在窗戶上霹靂作響。

朱成仁沒有說話,這裡就是沒有任何樹,沒有草,因為這裡,沒有水。

外麵風沙漸起,聲響似冰雹打在鐵皮屋子上,車廂都在晃動一般的,緊接著就是孩子此起彼伏的哭聲,中原地區的孩子,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呢。

西愛死死的坐在座位上,一隻手捏著把手,一隻手捏著包袱,朱成仁站在中間,“大家不要怕,不要怕,我們這是跟風沙在做遊戲呢,你們看外麵,外麵的是保衛我們的人。”

他的兩手張開,往前彎曲的伸展著,指了指窗外,有人立著槍,箭簇一樣的在那裡站著,頭上是安全頭盔,腳底是黃沙百裡,五米一崗。

西愛聽著保育員驚呼,“真的有人,真的有人在,那麼多的風沙,怎麼能站的住呢。”

是啊,那麼大的風沙,怎麼能站的住呢?

在黃沙漫天,起風的夜裡,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土地上,到底是怎麼站的住的,又是為什麼站在這裡呢。

她不懂。

一點也不懂,但是她隱約知道,這不是傻。

不是簡單的缺心眼。

她臉貼在窗戶上,一眨不眨的往外看,看著列車駛過的時候,有人敬禮。

看著他們的頭頂,是一頂燈,一頂頭燈,隻有那一束光對著列車在致意。

他們的身後,是一根一根的繩子,把每個人連接在一起。

她扭過頭來,問朱成仁,“為什麼用繩子?”

“因為風沙太大了,這樣子人不會被吹走。”

“為什麼站在這裡?”

“因為有他們想做的事情。”

“什麼事情?”

朱成仁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的看著車廂外的人,太多的事情了。

講不清,道不明。

摸了摸西愛的頭,“你很聰明,很聰明。”

西愛點點頭,“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喜歡讀什麼書?”

西愛就窒息了,她的學業,大概就跟著黃沙百裡一樣,漫無邊際的。

但是又不想要人瞧不起,便大模大樣的,“諸子百家,略懂。”

一邊說,一邊斜斜的眼神,看了朱成仁一眼。

略帶著得意,略帶著聰慧。

朱成仁大笑,西愛也得意的笑。

一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是彎彎的,她平日裡不笑,眼神是高高掛起來的。

可是笑的時候,像是藏起來了一個月亮,跟黃梅如一樣,她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

朱成仁一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見過這個孩子。

“你媽媽,是黃梅如是不是?”

他在黃梅如辦公桌上看過這個孩子的照片。

這個皮襖子,是當初他們的保衛部出去打獵的時候,皮子黃梅如買回來了,說是給女兒做襖子穿。

雪白雪白的。

沒有一點兒雜質的。

隻有尾巴那裡一點兒,掛在了%e8%83%b8`前做了個雪球,帶著一點兒黃。

朱成仁是去接孩子們的,他們來自各地,然後在青海那邊彙聚,由他帶到羅布泊附近安頓下來。

等下車了,西愛自己摸了摸臉,兩天的時間,她的臉乾巴了。

黃梅如出來的時候,她衣服都沒換,帶著一股子硝煙的味道,手上還帶著炸藥的粉末,急匆匆的,“什麼事——”

結果就看見西愛了,心砰的一下,不太敢認,但是又覺得像。

直到朱成仁推了西愛一把往前,“怎麼了,自己的女兒認不出來了?”

黃梅如的心啊,又是酸,又是癢的。

蹲下來,“你怎麼來了,是來看我嗎?誰跟你一起來的?”

“我離家出走了,沒地方去,來找你。”

朱成仁原本想見證一下母女想見,基地裡就喜歡這樣的事情,結果差點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離家出走?

他看西愛一眼,覺得自己心口疼。

家裡人不得急死了啊?

黃梅如也麻爪了,吭哧了半天,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西愛看她神色,打量了一下,很有眼力勁兒了,覺得自己沒來錯,她媽跟她想的一樣,比較好欺負。

“我餓了。”

“哦哦,食堂有飯,今兒準備了好吃的呢,你來的剛好。”

朱成仁就趕緊去電話,直接打給街道上去了,“對,孩子在她媽媽這裡,不用擔心,一切都好。”

張德順自己拐杖都拄不拄了,倒在了地上,他的腿疼的受不了,一直走路,坐不下來也睡不著的。

王紅葉自己抹著淚,隻捂著臉哭,“沒丟就好,沒丟就好,我以為她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外麵吃多少苦啊。”

她知道西愛氣性大,可是礙著婆婆的麵子,一直不吭聲。

宋慧萍現在是後悔了,這找到了總歸是喜事一件兒,自己坐了半響,笑了,“這孩子,比我想的有出息。”

從這邊到西北,那麼遠的路,人家愣是去了,去投奔媽媽去了。

不是那種傻孩子,有的傻孩子離家出走什麼也不知道帶,到處亂跑,十之□□不是被人販子帶走了,就是去要飯吃了。

可人家西愛,活蹦亂跳的去找她媽去了。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要不是乾的這破事兒,宋慧萍還得說一句有勇有謀呢。

張建國一頓好氣,走幾圈,“我去接她回來,回來了先打一頓。”

王紅葉就不願意了,“打她作什麼,大姑娘了,要臉兒了,你成年累月不在家,對著她好還來不及呢。”

對著婆婆的那點怨氣,全對著張建國來了,撂臉子了,“而且說句您不高興的話,這孩子,我養大的,要管也是我來管,您插不上手。”

“我去接,你們話甭說。”

掀起來簾子就出去了。

自己打水洗了臉,自己不會去買車票,拉著伸伸,“去幫嬸子去火車站打車票去。”

喜氣洋洋的。

伸伸笑的牙白,鬆一口氣,答應的響亮,“唉,好了,這就去。”

張建國看了,歎氣,孩子不是這麼養的,“媽,我谘詢過朋友了,西愛這樣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打算帶她到國外去看看,國外的心理學比較深入研究。”

宋慧萍把嘴裡麵的茶葉沫子吐出來,看了張建國一眼,“你去上班吧,不是喊你去上班了。”

閒的你,還心理學,還心理疾病。

她老太太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事兒沒見過,當年庚子年八國聯軍進京城的時候,多大的事兒啊。

彆在這裡狗長犄角鬨洋事兒了,還國外。

她看張建國才有心理問題,覺得國外的月亮是圓的。

第45章 留在那

要說西愛有問題,宋慧萍承認,這孩子確實是有點問題的,但是你要說她什麼心理疾病,什麼這個那個的,她不認。

張建國自己拿出來資料開,“媽,你看一下,我前一段時間有觀察,特意去聯係了美國的同學,講了一下西愛的情況。”

宋慧萍看著資料,打開第一頁,看見前麵一句話,兜頭就是一巴掌,劈頭蓋臉的一巴掌就下來了,壓低了聲音咬著牙對著張建國,“你就是這麼看你女兒的?”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無情型人格障礙。

又或者是社會性病態。

患病率4.3%—9.4%,高度攻擊性,無羞慚感。

還有行為無計劃,最關鍵的是,社會適應不良。

還算是常見,但是不容易被發現的,看起來不那麼糟糕,但是一旦出現就會讓周邊人顛覆的心理疾病,最關鍵的一個特點,就是反社會人格往往具有高智商,超越同齡人的,無與倫比的高智商。

在童年期或者青少年時期就出現品行問題,持續發展至成年或者終生。

張建國嘴角一片麻木,緩緩的戴上了眼鏡,一條一條的拿著西愛舉例子,“媽,不管你信不信,西愛都符合這些因素。”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據說是與某些基因的多態性或者基因突變存在關聯。”

宋慧萍渾身都是抖得,她不懂這些,孩子就是淘氣了一點,就是心眼小了一點,,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了一點,因為淘氣,為著在外麵不乾好事招三惹四的,小時候那會兒天天有人來家裡排著隊的告狀,就是為著西愛少有好心眼兒。

大院兒裡的孩子,就沒有愛跟她玩兒的,她也不稀罕,就跟小孫玩兒,看她挨打的時候,院子外麵能圍著一圈兒看熱鬨的,為什麼啊?

解氣。

一般孩子弄不過她,除非直接上手的那種,她打不過人家,但是一般不吃虧,但凡是來家裡告狀的,就是真的西愛的錯。

不愛學習,喜歡逃學,比如現在家裡課本都不知道扔在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