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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慧萍豁然起身,西愛眼皮子一跳,馬上放下碗,麻溜的站在桌子下麵,低眉順眼的,“我吃好了,伸伸喊我玩兒呢。”

一陣煙就跑了。

宋慧萍氣的心口疼,忍不住念叨,“你工資原本今天發了,還要給她去買肉吃,瞧瞧她那揍性,倒不如給你買皮鞋穿了呢。”

張德順苦笑,“您這不是拿著我打岔兒嗎?我這腿,您給我穿皮鞋,您這是糊弄鬼還是糊弄我呢。”

他腿沒了一個,要穿鞋子就隻一隻,還是舒服的來,皮鞋磨腳,是打死也不穿的。

“您要是真的有心啊,還是給我做那千層底的老布鞋,這個最舒服了,皮鞋那是沒法子比的。”

又講一句,“該吃肉的還是得吃肉,孩子長身體呢,多吃飯長得壯壯的,身體養的棒棒的比什麼都強。”

對西愛就一個要求,身體養的棒棒的,多吃飯長得壯壯的。

跟小牛犢一樣的,張德順這人,就特彆看的開,他就喜歡西愛,平日裡不吭聲,愛咋咋地,可是你看他那些工資,都給誰花了?

都是給西愛,人家都專門去兌換一些零錢,西愛三天兩頭的要買零嘴兒,她就知道問張德順要。

“您是咱們家裡的當家掌櫃的,孫女也沒有彆的事兒來,就是尋思著紡織四廠那兒新開了家驢肉火燒店鋪,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這俗話說了,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這我哪裡想的到時什麼味道呢。”

卡巴著眼看著張德順,張德順就打開抽屜,拿五毛錢出來,西愛就嗖一下跑了。

心眼兒忒多。

拉著伸伸一起,一人一個,用油紙包著吃,餅皮兒是酥脆,一層一層的掉渣兒,兩麵金黃的,一口下去酥脆爽口。

裡麵的驢肉鮮嫩醇厚,絕不是加了雜七雜八佐料剁成泥的肉夾饃可以比的,要吃肉就是肉,吃餅就是餅,還有免費的一碗驢肉湯。

伸伸看她吃的喜笑顏開的,“西愛,你吃東西的時候最高興。”

西愛側著臉,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喜歡吃?”

一邊問,一邊伸手從他的餅裡麵拽肉。

伸伸就往前遞了下,“你吃。”

西愛看著打開的餅子,莫名感動,“你比小孫還要好啊?”

幾分感歎,幾分問詢。

突然之間,她覺得伸伸比小孫好一點兒。

小孫吃東西的時候,跟她不相上下,兩個人一起吃的來勁。

所以不曾緊著她喜歡的吃。

她咋摸著嘴巴裡麵的肉,看伸伸的眼神就有點不一樣了。

伸伸就不吃了,你吃就吃唄,他不怎麼挑吃的,有的吃就吃,食物給他帶來的幸福感覺,說實話,很小。

外麵有板車來,有扛大包兒的背著袋子進後院,西愛豎著耳朵聽,“今年說是年頭不好呢,開春的時候先是下了一場雪,幾場倒春寒家裡花兒多落了,山上的葉子也不知道要什麼吃了,稀稀疏疏的,怕是收成不好。”

“再一個,您瞧瞧這都幾月份兒了,天老爺眼睛也不眨一下,雨滴也沒有,麥地裡的野菜倒是長得好,可是那莊稼怕是不行了,地上都帶著縫兒呢。”

“所以,這富強麵粉也漲價兒了,經年的老人說是庚子災年呢,開春霜凍,春夏有旱澇。”

西愛慢慢的%e8%88%94了%e8%88%94手指頭,把上麵的碎渣滓拿起來吃掉,沉%e5%90%9f著,看了伸伸一眼,“咱們到鄉下看看去吧。”

伸伸猶豫了一下,“去鄉下太遠了,得做汽車才可以。”

錢是個大問題,西愛倒背著手,領導視察一樣的,她壓根就不管錢,這是伸伸的事兒。

她手裡也沒錢,伸手黨的悲哀,要用錢,就得去陳述一下理由。

伸伸不一樣,他是大院裡數一數二有零花錢的孩子,他爸爸不在家,郵寄回來的工資人家劉鳳壓根就不要,她們家條件好,孩子就伸伸一個,伸伸也摳搜的平時不花錢,人家就攢著唄。

“咱們去看一眼,我聽著說是鄉下遭了災,年景不好一樣的,多少去看一眼,心裡有數。”

伸伸一眼一眼的看她,掏出來兩毛錢,坐上去鄉下的汽車,他不懂什麼莊稼,也不懂什麼庚子年景,學校的義務勞動暫時停留在拔草打掃廁所階段。

伸著脖子看外麵,看一圈,果真郊外的果樹葉子都稀疏了,西愛自己圍著樹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麼蟲子,他們也常來這邊玩兒。

京西海澱這裡,他們是常來的,夏天的時候這裡的蓮花白是白酒裡麵的一絕,唐魯孫曾經專門寫過一篇,講的是夏天喝海澱的蓮花白,還有一種是同仁堂裡的綠茵陳兩種,一白一綠,殺水濕,不僅能過酒癮,還帶療疾呢。

往年這時候,不說是綠茵茵肥,青草沉沉,葳蕤處處,也該是暖中帶熱,春夏之交的溫度了。

可是這一會兒便變天了,風冷颼颼的,緊接著巴掌大的雨點子就下來了。

西愛氣的跺腳,她是來看蟲子的,找一找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蟲子大軍,能把東西吃的一點不剩的,關鍵人的眼睛還看不到。

“真是的。”

荷葉不曾田田,連找個葉子也不曾找到,頭頂一疼,她自己看著腳邊滾落的東西,心裡麵一咯噔,手下意識的拽住了伸伸的胳膊。

伸伸也頓住了,看著地上的東西。

仰著脖子看一眼,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是冰雹。

雞蛋大小的冰雹。

倆人撒腳就開始跑,真疼啊。

西愛又是不中看也不中用,隻有嘴炮第一名的人,跑幾步自己就先摔倒了,她身體是真一般。

一身的泥巴,“快,找地方躲躲雨。”

伸伸還沒有她高呢,看著遠處像是有屋子,拉著她便開始跑。

孫大妞站在門口,看著外麵的冰雹,撿起來看了看,心裡就拔涼拔涼的。

這什麼時候了,還下冰雹啊,這時候花開的花開,掛果的掛果,正是長的時候,這麼大的冰雹,還帶著降溫,今年的收成算是徹底完了。

喃喃道,“春夏水淹流,秋冬頻饑渴。高田猶及半,晚稻無可割。”

說的是俗語《地母經》,太歲庚子年,人民多暴卒。桑也須後賤,蠶娘情不悅,見蠶不見絲,徒勞用心切。

今年,又白費功夫了,老天爺不給飯吃。

順著視線往遠處看,眯了眯眼睛,就看見有人往這邊跑,她趕緊打開門,“這兒來躲。”

等著伸伸掀起來衣服,把外套從兩人頭上拿下來,孫寡婦才看清楚,吃了一驚,“西愛———”

第34章 卡卡卡(捉蟲)

小孫抻著腦袋從屋子裡麵往外看,聽著人聲兒了,圖個熱鬨,卻一眼看見西愛,歡喜的跑出來,手裡還抱著個孩子,那麼大的一點兒。

剛滿月的孩子,這麼大的一點兒,就是孩子抱著一個孩子,瘦很了的小孫喊著,“西愛,你來了啊?”

他就總是惦記著西愛,自打走了之後,到這裡來了,便總記得以前的朋友們。

西愛雖然說是老欺負人,可是小孫與她關係最好。

西愛撇嘴,她記仇呢,還惦記著小孫先前不搭理她的時候,也惦記著孫寡婦之前對她嘴臉刻薄。

臉上表情涼涼的,閒閒的看了孫寡婦一眼,甩了甩身上的小冰雹,淡淡的,“哦,躲雨來著,打擾了。”

講完不甘心,陰陽怪氣再來一句,“我哪兒配來看您呢,我——不配。”┆┆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小表情,那小眼神,到位。

我是路過的,我是躲雨的,我現在不想搭理你們,就這樣。

孫寡婦一陣恍然,想起來了,是了,這孩子小心眼,這孩子還記仇,睚眥必報的那種,“要躲雨到家裡來,你跟我有仇,可不能跟自己有仇不是,再說了,事兒都過去了,嬸子自己都想開了,你倒是記性怪好的。”

想去摸她的頭,西愛一下子躲開了,自己繞到伸伸那邊去,伸伸現在就是她的代言人,“嬸兒,我們屋裡說話吧,外麵都淋濕了。”

抓著西愛的手腕,這才看著她不情不願的進屋子,人家氣場這一塊兒,拿捏的死死的,就是那種想讓人一頓打死的勁兒,每天都在邊緣掙紮。

小孫手裡孩子大概是見了人,張著嘴哭,他便來回抱著在地上轉圈圈,褲腿兒短了一截兒,人黑了瘦了,頭發也長了,看起來再不是那麼體麵了。

西愛看著看著,嘴角就越發的往下掉,孫寡婦端著紅湯薑水來,“西愛你喝一大碗,你身體容易生病,到時候又要半夜裡去醫院。”

西愛自己看著臉大的碗,捧起來,自己仰著頭喝,伸伸也喝,剛想跟西愛說話,就看見她被碗擋住的鬢角那裡,有水珠子滑過。

哭了。

就是哭了。

喝完了一抹嘴,冰雹也沒了,下了半個鐘,一年到頭的收成毀了大半兒。

站起來就走了,臨走之前看著孫寡婦,她什麼都懂,她看著小孫手裡的孩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冷冷的扯著嘴角,“這就是你跑到這裡來的原因,這就是你要我兄弟穿著吊腳褲的結果?”

“你要養就好好養,沒道理你歡天喜地的添丁進口,安會計在天有靈快慰了,就讓我兄弟吃苦受罪的。”

她覺得孫寡婦對小孫不好。

孫寡婦腦袋嗡的一下子,她從來沒想過這個事兒,每日裡為了活命而活命,精打細算的,她就沒有這個腦子,大的帶小的,正常啊。

家裡兩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個也一樣疼啊,可是怎麼到了西愛嘴巴裡麵,就變味兒了呢。

要解釋,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說,她也覺得委屈的慌。

眼睜睜看著西愛走了,氣的一宿沒睡好,又是心疼地裡,又是慪氣,小孫自己翻個身,“媽,彆多想。”

孫寡婦就歎氣,“媽不好,要你吃苦了。”

鄉下不比城裡好,她手裡的那點兒錢,就死命的攢著,舍不得花舍不得用,娘兒幾個沒靠山,以後留著大用的。

小孫現如今家裡家外的好手,地裡麵的活兒也去乾,平日裡不出去玩兒還帶著孩子,他自己覺得蠻好,隻是比起來以前,真的太苦了。

孫寡婦就老想著西愛那個眼神,那個冷冷的看著你的眼神,刺骨的冷,第二日,便要小孫去上學,“你得去上學,你就這麼一個出路了,媽彆的錢沒有,供你上學的錢有。”

上學是個什麼東西,在小孫眼裡,大概就是吃飽了等西愛,然後拎著倆書包換個地兒玩,老師要他聽課他就聽課,西愛拉著他去翹課玩兒就翹課玩兒,累了就睡覺的消遣。

可有可無的。

他覺得自己有時間就去,沒時間就不去,跟大部分人是一樣的。

可是孫寡婦早上跟他說了,以後按部就班的一天不落的上學,再不能三天兩頭打魚曬網了。

小孫眨眨眼,抱著書包,“那妹妹呢,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