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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是癱瘓的,慢慢的恢複起來,我們現在是缺什麼,就生產什麼,工人日夜不停的做工,工業體係是東北那邊的挖煤工人,首鋼的鋼鐵工人,實打實的造出來的。

張平不就總是做這樣的事情嗎,他是保衛處的,但是很多精密儀器我們沒有,單位就派人去國外去,去國外乾什麼?

死皮賴臉的學,張平都是墊著腳去看人家的機器的,真是先進啊。

七拚八湊的擠出錢來,然後用大箱子親自護送著帶回國內來,但凡是單位裡麵有了這麼一個機器,那其餘的咱們就能造出來,照著造出來。

這就是中國人的精神。

孫大妞粗人,虎氣,可是她心一處兒的這個勁兒,是典型的。

安會計摸了摸小孫的頭,“今天就學到這裡了,你自己拿著打一會兒去。”

教小孫打算盤的呢,小孫點點頭,欲言又止的,最後問,“西愛什麼時候回來啊?”

他就跟西愛好,倆人打小一處長大的,西愛欺負他欺負的跟什麼一樣。

“這哪兒知道呢,不過應該沒事兒,小孩子家家的愛吃糖怎麼了,就是說破大天去,也沒有扣著西愛的理兒,這話我下午也對著人家說了。”

她針頭掃了掃頭發,微微低著頭,說話那是一個響亮,“孩子做錯事兒了,教育教育就是了,西愛能懂什麼啊,千萬不能給關進去了。”

事兒看著大,但是你說破天,就是糖的事兒,再說了那特務,誰認識啊,人家在暗處,就是打遊擊的呢。

小孫抿著唇,覺得自己媽真不差,真敢說話兒,孩子是看著父母的背影長大的,小孫厚道,你就是看孫寡婦嘴再碎,人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那媽,明兒能去看西愛嗎?”

“不能,睡覺去。”

孫大妞虎著臉,覺得小孫你整日裡操的哪門子的心啊,威脅他說,“老師要是再來找我,說你不會打算盤,我就——”

點了點他,到底沒舍得說出口。

小孫盼著等著,果真沒幾日,西愛就回來了。

人回來的時候,倒是病了。

半夜裡張平騎著自行車給送醫院裡麵去,人麵皮子都是黃的,又是嘔又是暈的,張西愛覺得半條命都去了,偏偏還眼淚八叉的,“難受——”

梅如的心一咯噔一咯噔的,她被留下來繼續審查了,上麵其實覺得保守起見,要她留在北京這邊,一方麵是她被特務盯上了,而且現在人還沒有抓到,另外一方麵,可能也是謹慎考慮,組織對她也不是那麼的信任的。

“一會就好了,躺著彆動,彆動啊。”王紅葉就抱著不撒手,她在懷裡麵擰成了麻花了,也一手托著她的頭放膝蓋上。

西愛回家,孩子們都不跟她玩兒了,看到都躲著走,還要嘀咕一句敵特分子,因為她拿了人家的糖。

她沒吭聲,但是心裡麵有氣,嘔得慌,這會兒跟醫生說了,“鬱結於心,急火攻心。”

醫生就笑了,這麼大的孩子,也沒大毛病,怎麼就鬨病呢,“那這病一頓竹筍炒肉能治好不?”

西愛就不吭聲了,歪著頭拉著被子,小臉呱嗒掉地上去了,病歪歪的。

卡巴卡巴眼,她現在就很平靜了,誰呢?

到底是誰乾的呢?

點滴緩緩地輸入,她整個人都變得昏沉。

隱約聽到王紅葉在低聲講話,“身體不好,從天津衛來治病的,怕是要——”

說的是馮佩佩,劉鳳的弟媳婦,怕是要不好了。

劉江出海去了,一去一年半載不回來,馮佩佩病了,家裡也無人照顧,一拖兩拖的,最後竟然就起不了身了,劉鳳當大姑姐的,便從天津衛接了人來。

藥石無醫了。

熬了這些日子,手術也做了,可是人不見好,接連的做手術,病危通知書下了好多回。

馮佩佩確實是不好了,她瘦的就一把骨頭,看著伸伸坐在那裡吃飯,就眼巴巴的看著,手術後不能喝水吃東西,她已經兩天沒喝水了,忍著,渴的有時候就想死的那種,醫生有時候看撐不過去,就把棉花打濕了,要她含在嘴裡麵。

最後棉花都乾了。

“你爸爸要是不結婚,你就跟他一起,你爸爸要是結婚了,你就留在你姑姑這裡。”

伸伸一邊吃一邊哭,他學習好,人也白淨,總是眯著眼睛微微笑著看著人,待人接物都極好極好。

就是西愛笑他個子矮,也不曾跟她吵過架,不曾動過手。

文質彬彬。

“媽——”

他吸吸鼻子,送進去最後一口湯,他要全部喝完,他媽吃不進去,但是喜歡看他吃東西。

“你不要哭,你是男子漢。”

“人都要死的,我提前了一點時間,但是伸伸啊,我希望你好,你對自己好,知道嗎?”

當媽的不在了,誰能對著兒子好呢?

她就不敢想,劉江還年輕,不能不找的,可是伸伸呢,以後要是每個人對著他好,怎麼辦?

割肉一樣的,看一眼少一眼的兒子。

“媽,我知道,我知道了。”

他動動嘴,想說能不能再陪陪他,多陪幾年呢,可是知道沒有辦法了。

病這個東西,不挑人的,它想找誰就找誰,想來就來,愛欺負誰就欺負誰,你還沒地兒說理去。

淩晨兩點多,人還是走了。

伸伸眼睜睜看著人走的,劉鳳陪著的,劉江還在海上飄著呢,他回不來。

劉鳳忙著給人穿好衣服,收斂一下儀容。

他自己一個人走在走廊裡麵,長長的走廊,昏黃的燈光,還有絲絲冒著的冷氣。

走著走著,到拐角的時候,人就靠在牆上,燈光也無,一個人哭。

很多時候,眼淚也不知道為什麼落下。

好似星空,突然黯淡。

生活一下子枯萎,再沒有顏色。

伸伸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

西愛刷的一下睜開眼睛,皺了皺眉頭,她很確定,不是鬼,是外麵有人哭,不停的哭。

越想越氣。

嗖一下掀開被子,穿著自己小紅鞋就出去了。

叉著腰,自己循著聲音過去,就是在她病房外麵的牆上。

木著臉,小紅鞋不耐煩的踢了踢伸伸的腿,“你哭什麼?”

伸伸抬眼看她一眼,又低下頭,一個字都不想跟她說。

西愛看他不吭聲,跟掉魂了一樣,便喊他,“能不能換個地兒哭呢?”

“在這裡,吵到我睡覺了。”

伸伸突然瞪大了眼鏡看著她,他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惡劣的人,這樣沒好心眼的人。

先是第一次見麵,她當著一院子孩子的麵,嘲笑他。

再是這一次,這種情況下還要被人嫌棄。

他突然就繃不住了,看著她的臉,站起來,自己擦了才眼淚,“張西愛,你為了一顆糖,跟特務——”

他說出來痛快,真的痛快,大家一起生氣好了。

話音沒說完,西愛動手了,自己一下子推開他。

伸伸伸手扒著牆,穩住了,看她臉色陰著,對著月色慘白,動了動嘴唇,自己便先覺得過分了。

西愛攥著拳頭,眉頭死死的皺著,已經不耐煩極了。

他挪動一下腳,卻忘了這邊是台階,人一下子就滾下去了。

西愛眼睜睜看著他自己下去,下意識要去拉的手,嗖一下就收回來了。

心裡嘖嘖兩聲,覺得幸虧這台階不高,也就五六七八個。

伸伸的頭啊,他的胳膊腿啊,真的,得虧是年紀笑,得虧人長得瘦,就是這樣,一時半會兒也沒爬起來。

看西愛站得高高的,唇角有些僵硬,看得出來是死死的壓著嘴角翹起來不要笑的。

她當然幸災樂禍了,你看看,報應吧。

她都不用伸手的,人就自己下去了。

該,要嘴壞。

她現在就恨死彆人說自己為了一顆糖被敵特騙了,降低人智商,為了一顆糖,可能嗎?

“需要我叫醫生來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伸伸還是不動,就看著她,心想這丫頭真壞。

西愛假笑了一下,“看起來不需要,那我先回去睡覺了,這會兒應該不會被吵到了。”

態度極其惡劣的扯著嘴角笑,眼睛都擠在一起去了,扭身就走了。

人走了,伸伸才開始繼續哭。

眼淚順著眼角淌。

他就恨死了,恨自己媽媽沒了,恨自己現在這樣,恨張西愛那個死丫頭。

結仇了,梁子大了去了。

其實平時也沒事兒,鬨騰一下他脾氣也好,可是他現在覺得就跟張西愛杠上了。

他覺得委屈,媽媽沒了,還要被人這樣笑,這樣欺負。

張西愛躺在床上,側著耳朵聽,隱隱約約的,壓抑得很。

迷迷糊糊睡了,早上起來便鬨著回家,再不肯住院了。

張平便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她坐在前麵的橫梁上,遠遠的便看見伸伸了,他站在車前,然後車開著,裡麵是一口大棺材。

張平沒吭聲,騎著自行車過去了。

良久,西愛突然問,“是有人死了嗎?”

“昨晚,是他媽媽去世了嗎?”

張平沒聽清,低著頭要問,嘴裡麵卻進了西愛的頭發,噗噗的吐出來,轉眼就忘了。

等下車了,才覺得這孩子怎麼安靜過頭了呢,摸摸她的腦袋,“沒事兒呢,誰要是再說你,我去找他算賬去,彆不高興,跟小孫玩兒去吧。”

西愛點了點腳尖,“不是因為這個事情。”

不是因為大家說她不高興,是因為知道劉伸伸媽媽去世了才不高興。

原來,昨晚上是他媽媽去世了。

她倒背著手,看著自己的花台,突然覺得,有點過不去。

一點點,抱歉吧。

這一點點,等著再看到劉伸伸,打算熱情洋溢的打個招呼,笑臉都搭起來了,順便道個歉的。

結果伸伸冷冷的看她一眼就走了,不搭理的意思。

那張西愛的那一點歉意,也隨風散了,馬上叉著腰冷哼,嘟囔一句,“誰愛搭理你一樣的。”

那眼神一斜,辮子一甩一甩的,勁兒勁兒的就走了。

跟小孫蹲在花台前,手上都是土,一點一點的在盆子裡麵攪拌,“你後爸上班去了吧?”

“嗯,西愛,你以後彆喊我後爸了,那是我爸爸。”小孫帶著一點不好意思,“他對我挺好的,大家都說,要是我親爸爸還活著,都指不定能對我這麼好呢。”

所以,他感激。

“對你好?圖你胖,還是圖你吃的多?”

小孫一下子就氣哭了,扔下來鏟子就走了。

什麼人啊。

西愛這段時間,在大院裡麵混的,簡直是人見人厭的。

自己就不對勁。

王紅葉看小孫哭著跑了,就不大敢過去問,看西愛背對著她蹲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最後站起來,踢了花盆一腳。